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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杯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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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越诗走路回去,一路碰上好几个从包厢里出来的熟面孔。
众人对她态度不一,但都默契朝她招呼:“小诗,欢迎回国。”
关越诗心中纳罕,面上却不显,微笑着一一道谢。
待回到包厢,酒局已近尾声,桌上众人已凑不齐整,零散在各处角落。
看她回来,大家却都站起来,杜朔率先端起酒杯,起头道:“欢迎关越诗回国。”
众人竟也配合,纷纷贺道:“欢迎关越诗回国。”
关越诗走回座位,重新往杯中添酒,向众人致谢道:“多谢各位,我干了。”
说着竟真将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往日传言纷纷,众人不知她竟是这样的飒爽性子,一时目光又热烈起来。
“咱俩怎么也得单喝一杯。”有人借机催酒,起劲儿道,“我当年可是真真的骂不还口,该当一杯,是吧小诗?”
关越诗瞥他一眼,似有这么回事,她笑道:“好啊。”
说着关越诗放下酒杯,就去找未喝净的残酒。
她竟真想再喝。
陆林深眉头紧皱,将在她视线范围的酒瓶拿远些,顺势起身:“她酒量不好,意思到了就行,剩下的我代了吧。”
关越诗头脑发昏,愣愣看着身边站立的陆林深。
他脖颈微仰,正端了酒杯在饮。
这种时候,拼酒这种事情,他竟也做得不疾不徐,半点不急。
从关越诗的角度,正能看到他喉头几番滚动,酒液就这么入喉而下,片刻后,在他脸颊开出朵微红腮花。
眼睛烧灼滚烫,关越诗沉默着坐下,不敢再看他分毫。
这些人已喝得酣畅,此时不过是酒意催着上头,倒并非真想强灌人喝酒。
于是待陆林深喝完,众人又各自散下。
锦帕沾酒湿了小块,陆林深拭过嘴角,攥在手里重新坐回关越诗身旁。
关越诗正托腮闭目,只留给陆林深个沉默的后脑勺。
他静静看了半晌,见她始终没有回头,终是轻轻叹息一声。
叹息声弱,却似震进关越诗心里。
她下意识睁开眼睛,手却依旧撑在腮边,并不回头。
身后,陆林深叮嘱的声音谆谆传来:“你酒量不好,往后这种场合,莫要逞强。”
刚才的放肆也只借了酒意,在陆林深接过酒杯的那刹,关越诗就后悔了。
只她最擅长嘴硬:“你怎么知道我酒量不好?”
关越诗说着扭过脸来,抬眼间却不妨对上幅风情潋滟貌。
黑发乌眉,眸似星辰,倒弄得她自己一个怔楞。
微顿之下,质问也显得势弱。
她仓促垂下眼睫,盯上他置于膝盖的手,仍在硬撑:“你又没见过我喝酒。”
陆林深眸光深沉,静静看着她,从再推门进来,她一直视线闪躲。
他数次搭话,她都全不看他。
陆林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张张嘴有心想问,却见她手指无意识揉搓着衣袖。
这是她紧张不安的时候会做的动作。
酒意翻涌,妄图带来片刻失守,奈何理智偏让他陆林深做端方君子。
手中锦帕皱褶成团,陆林深看着面前低头不语的女孩,轻叹一声,定定道:“对啊,我应是没有见过。”
这话里竟混着丝苦涩?
关越诗疑心自己听错,诧异抬头。
厅内的水晶吊灯刺眼,正好逆光打在关越诗面上,她努力去看,却只能看清陆林深微牵的唇角。
应是……带了笑的?
怎么就感觉到了苦闷?真是喝得多了,关越诗摇头暗叹。
心中各种情绪乱窜,但皆来得莫名。
关越诗搞不懂它们,但素来不殃及无辜,她再次捡起刚才的话题:“我酒量挺好的。”
陆林深看着她没有说话,但眼神中表露着十足的不信。
“真的。”关越诗强调道,“你看我现在不就没醉?”
她此刻确实还算清醒。
可她今日至少饮了红酒满杯,量实在算不得少。
想到此处,陆林深难得有些怔忪。
视线失去焦点的瞬间,记忆里一只纤细却强势的手出现。
有人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前跑。
陆林深看不清她的脸,自然更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只有漫天飞舞的秀发不时抚在他的面上。
他听见牵着他的那人边跑边胡乱嘟囔:“快……快点,签了你就是我的了。”
“我给你做好多好看的衣裳……”
……
“陆林深?”
身旁有人叫他,声音似乎渐渐与记忆中那人重合。
陆林深猛一回神,发现关越诗正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是醉了吗?”
“约莫是吧。”陆林深随意应着,盯住手中已团缩得不成样子的锦帕。
“哈,你酒量还不如我呀。”关越诗似乎有些高兴,声音里带着神气。
陆林深却顾不上和她打趣,几番忍耐终忍不住问:“你有没有一杯就醉的情况?”
这话问的有些怪异,换个人讲甚至像图谋不轨,关越诗却丝毫不觉,只歪着头细细思索。
她倒是信任他。
陆林深心内颓唐,不忍看她苦恼的模样,终是打断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关越诗却不依他,兀自苦思。
陆林深安静看着她。
她时而皱眉时而挠头,苦恼时会下意识咬唇,想到什么手会无意识卷几缕头发。
如此生动鲜活。
“我想起来了。”关越诗拍手道,“贝贝告诉过我的。”
“她说我……不能喝混酒。”关越诗比出个“一”的手势,“一杯就醉迷糊了。”
原来是这样。
陆林深摩挲着手指,恍然大悟后忍不住交代她:“不要再告诉其他人。”
以为关越诗会问他为什么,陆林深紧接着准备解释,不料关越诗只是点点头。
随后竟凑过来,趴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只说给你听。”
耳侧热意翻滚,发香混着酒香。
陆林深嘴唇微张,半晌没有说话。
关越诗疑惑退后,待看清他的神色,不可置信道:“你这脸红的,真醉了啊?”
说着她竟伸手来点他的脸。
陆林深眼皮一跳,这才察觉她还是醉了。
“这酒量……还真比不上我。”关越诗还在喃喃自语。
这已是她说的第二遍,仿佛他酒量比她差是多么值得她炫耀的事情。
醉酒的人最不能讲什么道理,陆林深捏一捏耳梢,顺着她道:“关小姐天生海量,陆林深甘拜下风。”
关越诗果然笑起来,满脸得意:“那是必然。”
“不过,也不是天生……海量。”
关越诗磕磕巴巴继续道:“人人都道‘时尚圈,名利场’。这里边……门道多着呢。”
陆林深心下微沉:“什么门道?”
“不就是那些……应酬啊,论资排辈,拉帮结派什么的。”
似乎嫌挨个形容太过费劲,关越诗指指身旁道:“就像今天这样。”
应酬……吗?
陆林深眸光沉下来,恍然发现他今晚实在错得彻底。
“走吧。”陆林深站起来道:“我送你回家。”
这么突然?
关越诗错愕:“现在?”
“对,现在。”陆林深拿起搭在椅背的外套。
看出陆林深是讲真的,关越诗顷刻酒醒了大半。
她罕见规矩起来:“你攒的局,早走了不好吧?”
拙纯的守门人酒后终是露出端倪,陆林深道:“杜朔叫来的人,该他负责。”
关越诗轻笑出声。
今晚本还劝了自己不可任性,但……
“回家”,多么让人向往的动作。
关越诗看向陆林深。
他站在那里很认真在看她,似乎只要她应上声“好”,他顷刻就能让她变回那个小孩子,给她变出一个家。
可落脚洋房哪算是家。
关越诗心中轻叹,终究遵从了自己的内心,拿了外套跟着陆林深开溜。
出了“榭舍”大门,又走出许多,关越诗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就这么走掉了?”关越诗仰头问。
“就这么走。”陆林深伸出手臂,在虚空划出长长一道。
关越诗瞪大眼睛:“我不是说回去的路……”
陆林深含笑看她:“我知道,可走都走了。”
关越诗有些意外,随即了然:“你今天也待得不开心吧?”
也?
陆林深眸光微闪,等着听她继续。
春意尚早,夜里寒凉。
任性溜走就已让关越诗酒醒不少,此时冷风灌过,她彻底清醒过来:“你和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关越诗回想着以前:“更何况,他们以前可对你不好。”
陆林深心中微动:“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
关越诗声音急切,认真道:“我这人很记仇的。”
陆林深笑起来,柔声道:“可他们欺负的是我。”
他们欺负的是我,你记什么仇呢?
关越诗想明白这话的潜藏意思,脸瞬间就烧起来。
她暗唾一声,心道喝酒果然误事,这说的都什么跟什么。
可一时竟想不到该怎么揭过去。
好在陆林深似乎只是随口一言,他紧接着就继续道:“我也很记仇的。”
这语气和关越诗刚才的简直一模一样,
听出陆林深很努力在学她的张牙舞爪,关越诗彻底被逗笑:“本来就是嘛,今天那个谢晖就扔过你书。”
“还有说自己骂不还口那个。”
关越诗努力一一数落着:“他要不假借你的名义给你报什么三千米,我干什么骂他。”
“还有……”
关越诗一连数过去四五个,发现但凡今天在场的,似乎每个人都不算清白。
说来也是稀奇,关越诗刚结识陆林深时,以为他在家属院中会是犹如“神子”一般的璀璨存在。
原因显而易见,陆林深长得如此帅气,成绩又一等一拔尖,再加上温润和善的性格,不管在哪都该是人人哄抢的“别人家孩子”。
可随着接触渐深,关越诗发现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大院里的孩子似乎对陆林深感官复杂,女生还好些,男生多一面佩服他的优秀,一面嫉妒他的成就。
人常说,若你优秀到旁人仰望的地步,别人就只会崇拜你,不会嫉妒你。
可以关越诗的眼光,陆林深已然优秀如斯,大院的孩子却一面承认崇拜他,一面频频暗中给陆林深使绊子。
今日偷本他的书,或撕烂几页再还回来,或扔高挂到树上供人观瞻。
明日偷偷给他报个三千米或什么撑杆跳的比赛,想要看他出回丑。
种种手段,不能全算小打小闹,让人很不痛快。
更让人恼火的,却还有陆林深的态度。
他从不和这些人计较,也不逞口舌之争,遇见了总能避就避,避不过就沉默应着。
像是当年的三千米,关越诗气不过要去找老师时,陆林深已然站上了跑道。
还有那些被撕碎的书……
无论他本身有多珍惜,关越诗都没见他动过一丝怒气。
他永远沉默着兀自补好,然后就算此间事了。
只除了一本……
想到此处,关越诗再忍不住,她瞪着陆林深,怒火中烧道:“你说你怎么这么笨呢,就不知道反击回去?”
陆林深没想到这把火还能烧回自己头上,目光闪动:“都是些旧日小事,你看他们现在不是对我挺好。”
关越诗越想越不明白,泄愤似的蹲在地上。
她替那时的陆林深感到委屈:“那他们也不能那么对你!为什么呀?”
女孩儿眼尾泛红,声音憋闷,陆林深心跳停了一瞬。
他伸出手,想安慰她。
身旁昏黄的路灯突然闪烁一下。
陆林深蓦然回神。
想要抚摸她的手就停在半空。
陆林深缓缓收回去,只是在她身边伏低身体。
他轻缓开口,声若诱哄:“这不有你替我出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