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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酒里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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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门开,房内十来个人三两扎堆,各自聊着小话。
门口几个率先看见陆林深他们,玩笑道:“林深你这不行啊,做东还能迟到,罚一杯。”
有人附和着:“罚一杯哪够,最少三杯!”
又一人起哄道:“对!最少三杯。”
关越诗立在陆林深身后,诧异不语。
身后杜朔慢慢凑过来:“这不陆林深专门交代我多叫俩人,我岂敢不从。我就在群里摇了……几个。”
“几个?”关越诗看着这一大桌子或生疏或有些熟悉的面孔,暗暗心道:杜朔这人果然眼瞎,十来个人都能说成几个。
三人进门,陆林深果真被拉去灌酒,杜朔也找到个许久不见的同学过去招呼,关越诗默默找了个空位坐下。
不一会儿陆林深走过来,在关越诗身边的空位坐下。
“抱歉。”轻浅的红酒气息随着他的声音穿来。
陆林深低声解释道:“本是想着叫两个朋友给你接风,没想到竟这么多人……”
陆林深的声音含着些无奈。
关越诗职场打拼多年,见惯了这种场面,倒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只原本想的“小聚”彻底泡汤,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但眼下情况,计较这些并无意义。
“既为接风,人多才算热闹。”关越诗举起酒杯,冲陆林深眨眨眼睛:“谢谢陆医生的安排。”
陆林深目光微滞,她好像天生有这种能力。
总能在情势并不算好的时候突然掉转心境,然后那刚要蒙覆天地的乌云瞬间就被赶跑,天光也就如期而至。
“你不介意就好。”陆林深轻举酒杯,小啜一口道。
酒局漫长,此时才刚坐下,关越诗不觉皱眉,小声劝道:“你还是少喝一点。”
话一出口,才觉有些婆妈,关越诗下意识住口。
人声嘈杂,完全盖过关越诗的音量,陆林深眼含疑问,略略凑近一些。
关越诗一时踟蹰,陆林深也没再动作,就这么保持倾听的模样,静静等着。
关越诗突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她若是不说话,他就会这么一直等下去。
犹豫一下,她终究还是开口道:“你伤口还没完全长好,该少喝些,避免发炎。”
陆林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手中石榴红色仍漫过高脚杯小半,他缓缓摇动几下玻璃杯,声音浅慢道:“好。”
酒液随着陆林深的动作渐次贴着杯壁晕开,妄图侵染握杯人的手。关越诗的视线不自觉跟着恍惚起来。
厅内灯暖,红酒色浓,配着如玉莹白,陆林深明明没做什么,关越诗却莫名看到涩气。
她举起酒杯润一下口,压下这份莫名的悸动。
“师叔,别只顾着跟人说小话啊。”一个男人走到陆林深身旁坐下,打断两人道:“也不主动介绍介绍。”
此次来的大都是苏城家属院的旧识,关越诗约莫都眼熟,只这位一点印象都没有。
“对对对,带了人来都不知道介绍介绍。”一个女生在圆桌对面坐下,跟着起哄。
众人平日工作繁忙,很少如今日般聚齐,此时终于叙旧完毕各自落座,这才发现陆林深带了生人。
“大家都猜猜这是谁?猜中有奖。”不待陆林深回应,杜朔透着兴奋的声音就传出来。
听着竟像是认识的,众人不免有些疑惑,齐刷刷盯着关越诗打量。
关越诗不欲出这风头,却也不好当众下杜朔面子。
“这位是林知远,我的同事。”陆林深的声音响起,关越诗明显感觉压在她身上的目光一下转移不少。
林知远礼貌颔首,压下就在唇边的催促,翘首等陆林深接下来的介绍。
陆林深却没再理他,他紧接着面向众人道:“这是关越诗,以前在家属院待过,大家应该都认识。”
陆林深话没说完,就有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关院长的女儿。”
众人这才看出些熟悉,有人感叹道:“女大十八变,古人诚不欺我。”
又有人紧接着打趣:“吴霖,孩子都三岁了,这满腔的惋惜是什么意思?”
“我嘴欠行了吧?自罚一杯求放过。”那人也是上道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拍手叫好,一时都乐得不轻。
场面彻底打开,推杯换盏间一个声音又冒出来:“我当是谁,原来是当年院里有名的刺头啊。”
跟吴霖不同,这人话里的轻蔑明显,场上一时有些安静。
陆林深捏着酒杯的手蓦然一顿,正要开口,却见关越诗站了起来:“我记得你。”
她面对着对方坐着的方向,直视那人眼睛道:“谢晖,如果你是因为当年那件事生气,我向你道歉。”
关越诗举起酒杯冲他示意。
竟还有陈年八卦,众人一脸好奇,有人出声道:“说说呗,什么事儿啊?正好今儿大伙儿都在,给你们评评理。”
关越诗却没再开口,安静站着。
谢晖半晌没有动作,场面开始尴尬起来。谢晖身旁的人扯他的袖子,几番催促下,他终于不情不愿站起来。
关越诗面色不变,抬头喝过一口酒,举杯向他示意:“恩怨尽消,全在酒里。”
“喝上一口就算完了?”谢晖不依不饶:“我不同意。”
初时谢晖发难,众人都没当真,只以为是些小摩擦,都乐意当个和事佬儿,此时却也觉得谢晖过分了些。
林知远看看潇洒站立的关越诗,又看看面色明显不豫的陆林深,满脸兴味。
今天这趟可真是没白来。
“我当时年纪太小,下手不知道轻重。”陆林深正准备站起来,闻言动作一顿。
只听关越诗继续道:“不过实在是你表白不成还要来拉我手,我吓到了才会打你一顿。”
众人错愕,不知竟是这样的事,也意外关越诗竟选择当场点破,一时谁都没再言语。
“听说你当时在家养了一周才敢见人。”关越诗继续道:“那喝上一口确实算不得赔罪。”
关越诗拿过桌上整瓶的葡萄酒,倒满一杯重新举起来:“这些符合你的谅解标准吗?”
关越诗说着缓慢移动酒杯,众人看着只以为她真打算喝完满杯,一时都忍不住屏息。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莹白的手伸过来,陆林深将关越诗手中酒杯夺下,重重放到桌上。
鲜红的液体洒落大理石桌面,静静昭示着陆林深此刻的情绪。
他声音低沉,强势扬手道:“差不多行了。”
“你!”谢晖脸色红涨,还想说什么终是被身边人拉住,悻悻坐下。
一旁众人也赶忙打起圆场:“说着玩笑怎么还急眼了,谢晖得跟着罚一杯……”
众人哄闹着将两人隔开,关越诗默默坐回座位,觉得有些无趣。
“抱歉。”陆林深也重新坐下来。
关越诗静静看着陆林深,他眼中满是歉疚:“是我考虑不周,让你遭遇这些。”
明明他也是今晚的受害人,而且他刚还护了她。
关越诗看不得这双鹿般清灵的眸中盈满沉重:“你好像总在抱歉。”
她细细回想道:“因救人迟到要抱歉,发错消息要抱歉,杜朔会错意你要抱歉,我当众给你朋友难堪,你也要抱歉。”
关越诗摇头道:“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陆林深安静听完,心绪一时复杂难辨,半晌眸光闪烁道:“不是朋友。”
关越诗微怔:“什么?”
“谢晖从来不是我的朋友。”陆林深道:“我对朋友的定义很严,这满座里只够三个。”
关越诗愕然,突然想起在苏城时她因挑选布料晾他在一旁,道歉后他对她说:“朋友因为热爱的事物这样,我认为该举杯庆祝喜悦。”
她是他的朋友。
关越诗心情骤然好起来,她忍不住得寸进尺:“那我刚刚那样,会不会让你为难?”
“我只会在意朋友的感受。”陆林深道。
关越诗忍不住笑起来,想了想她招招手,示意陆林深凑近些。
陆林深卜一挨近,就听关越诗在他耳边小声道:“偷偷告诉你,我刚不是想喝了那杯酒。”
陆林深诧异看她,关越诗轻咬嘴唇:“我才不后悔打他。他再这副拽样儿,就让他洗把脸清醒清醒。”
陆林深哑然失笑,他怎么就忘了,这头狮子自小有多霸道。
身旁林知远频繁往这处探头,此时见两人都笑起来,终于按捺不住凑过来:“聊什么呢,我也听听?”
陆林深并不应他故意的揶揄,对关越诗重新介绍道:“我朋友林知远,跟我同个医院,消化内科的医生。”
朋友?
关越诗朝林知远点点头,认真道:“刚刚时间仓促没来及自我介绍,希望你不要见怪。”
说着她主动伸出手道:“我是关越诗,服装品牌Shien的主理人。”
陆林深心中微动,轻拍林知远一下示意他回神。
林知远正诧异这姑娘的变脸速度,闻言赶忙伸出手道:“很高兴认识你。”
顿了顿,林知远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她:“你当时怎么打的他?”
关越诗不妨他问这个,下意识看了陆林深一眼。
“你别看他啊。”林知远承受着陆林深目光的威压,仍不怕死求道:“我不知道答案,今天真的会睡不着。”
关越诗还没见过这么不正经的医生,想了想回道:“也没什么,就是照着他关键部位踢了两脚,然后拍了他几下他的脸。”
听谢晖咬牙切齿那样儿,这“拍”怕是换成“扇”更为合适。
林知远叹服抬手,比出个大拇指道:“越诗姐威武!”
陆林深看他一眼,安静拆台:“你都33了,好意思这么乱攀辈分儿。”
关越诗笑道:“这喊我姐的感觉倒是不算陌生。”
陆林深也忍不住好奇:“怎么说?”
“小时候在我们村里,甭管大孩子小孩子,见了我都是乖乖叫姐。”关越诗道。
林知远纳闷:“小孩儿我懂,比你大的是为什么呀?”
早些年在陆林深面前的形象就已稀碎,关越诗索性摔了罐子。她摊摊手无辜道:“因为我能打啊。”
林知远瞪大双眼:“你这样很容易没对象吧?”
陆林深轻咳一声,示意林知远闭嘴。
岂料林知远白眼看他,愣愣反击道:“怎么了?又没讲你年纪一大把,终于沦落到相亲的事?”
这下换关越诗咳嗽起来:“知远弟弟,咱们还是聊聊我打架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