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鸦意识》张水引

21、＜21

　　指令者确实是过了一会后返回。
　　但001没有再与他说什么，神色淡淡与往时无异。
　　而那个叫徐闻的人类，自打那天起，便总出现在001眼前。
　　因为得不到001的回应，于是他开始不说话，转而静静地看着001拉奏小提琴。
　　如此维持三四天，直到第五天，徐闻再次开口。
　　“你认识教授吗？”
　　001：“……”
　　001不答，依旧是那般毫无波澜。
　　“就是，塞希尔教授，亦或是百尤教授。”徐闻这样说。
　　001仍旧不说话，只是视线在他手臂上稍稍停留。
　　徐闻应当是下班后便直接过来了，身上穿的俨然是工作服。他的手臂上有一枚臂章，图案特殊而肃穆。
　　似乎他这些日子都是如此。
　　徐闻又问了它一些问题，它还是那般不说话，视线也只在手中的小提琴身上。
　　一阵沉寂后，徐闻离开了。
　　天色渐晚。
　　指令者回来了，依旧是玄关处发出些许声响。001在沙发上抱膝坐着，听见动静后只是抬起眼来看。
　　它看的方向是玄关处的衣帽架，原本空荡荡的衣帽架上已经挂上指令者刚换下的外套。
　　没有任何装饰，纯色的外套就这么挂在架上。
　　“百尤？”它突然唤道。
　　走进来的指令者：“……”
　　指令者：“哪里知道的？”
　　“徐闻。”它说。
　　指令者看了看它，说：“塞希尔。”
　　“不，”001摇摇头，继续说，“百尤。”
　　它只叫指令者的这个名字，而另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它不是那样愿意喊。
　　指令者有两个名字，一个是父亲取的，全名是塞希尔·耶得；另一个是母亲取的，没有姓，只叫百尤。
　　而指令者在外更多使用的是塞希尔·耶得这个名字。
　　指令者没有过多纠结名字这个问题，他似乎有些疲惫，进屋后径自去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一份食物交给机器加热，随即又上楼去洗漱。
　　001听觉灵敏，它一边紧紧盯着那些在加热中的食物，一边听着楼上的稀薄水声。
　　它经常发呆入神，不知是待机模式还是真的在思考些什么，指令者下楼后总是能看见它抱膝蜷坐的模样，乖巧到不像话。
　　平静下的暗流涌动。
　　洗漱完毕的指令者穿着睡衣，开始吃加热完毕的食物。
　　001看见他从碗中挑出些蔬菜，眨了眨眼睛。
　　“徐闻，他对你，很好奇。”001说。
　　指令者头也没抬。
　　“你不和他说话吗？”001又说。
　　指令者：“明日起，禁止拉开窗帘。”
　　“你不喜欢我与他见面吗？”001歪了歪脑袋。
　　指令者：“闲杂人等，没有必要。”
　　“但他总和我说话。”001说。
　　指令者：“如果你只是想找个对象与你说话的话。”
　　001不说话了。
　　指令者吃完饭了，餐盘会由清洁机器人端去清洗，而001被指令者拉起来，送回房间去休眠。
　　它被指令者抱入能源舱内，没有立马躺下来，而是坐着，趁着窗外的月光正好，看指令者的脸。
　　它的房间没有开灯，是采光最好的一个房间，也是只要有月亮出来的夜晚，便会和开了夜灯一般昏亮亮的房间。
　　月色下的它白皙得过分，几近透明，只有一双眼睛瑰丽依旧。
　　“我还是没能学会那首歌。”它轻轻说。
　　它很想学会那首歌。
　　它练习很多次那首歌。
　　它没能学会那首歌。
　　它那样想学会那首歌。
　　指令者看了看它的眼睛，只说：“没关系。”
　　“……”001不说话。
　　指令者引导它躺下，它躺在柔软的能源舱内，瑰丽的双眸眨了眨。
　　“你能再给我唱一次吗？”它说，声音轻轻。
　　“我想听。”它又说。
　　指令者：“……”
　　沉默。
　　但001最不缺的便是耐心与时间。
　　许久后，它终于再次听见指令者的声音。
　　是歌词。
　　它伸出手去，轻轻地覆在指令者喉结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指令者张张合合的双唇，感受着指尖处传来的颤动。
　　这是它学不会的东西。
　　指令者完成了它的请求，它便安然休眠。
　　待到醒来后又是一日天明。
　　001从能源舱内起身，照例盯着自己的手发了约摸两三个小时的呆，又转头看着窗外的景色，盯着日光，又是两三个小时的悄然流逝。
　　走出房间，从二楼走下一楼，一片昏暗。
　　一楼的落地窗被指令者拉上了窗帘，日光无法透过窗帘，于是一楼昏暗一片。
　　001有夜视功能，倒不觉得有何影响。
　　它又在客厅发呆。
　　清洁机器人定点打扫地面，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窸窸窣窣。
　　001又听见落地窗外有人走动的声音。
　　徐闻，又来了。
　　它的双眸在昏暗里有些亮得过分。
　　窗帘拉开，本以为见不到它的徐闻蓦然看见它的身影，不由自主地裂开一个笑。
　　“我以为我今日看不见你了。”徐闻显得很高兴。
　　001：“……”
　　“我今天升职了，虽然职位很小，但我很高兴。”徐闻说。
　　他很多话说，说起来没完没了的。得不到001的回应于他而言很正常，他也没期望001会开口。
　　但今日有些不一样了。
　　“为什么？”001说。
　　它的声音隔着玻璃，听上去有些不真切，但徐闻还是听见了。
　　徐闻怔愣。
　　“你好奇的是指令者。”它说。
　　徐闻：“……”
　　他笑了笑，像是认输了一般，无奈道：“对。”
　　“为什么？”001问。
　　徐闻看着它那双瑰丽的眼眸，说：“我只有这样才能接近他。他工作时，除了他的助理，以及和他差不多等级的教授，我们很难见他一面。”
　　“只有这里，”徐闻笑道，“这里的安保不严，我能够靠近。”
　　“你是一个意外。我没想到，他的家中会有你的存在。”徐闻缓缓道。
　　001：“你想做什么？”
　　“他对你好吗？”徐闻问。
　　001：“……”
　　001微微皱眉。
　　但001还是回答他：“很好。”
　　“真的吗？他在科研所可不会对机器人太友好。”徐闻想起第一次看见教授时的情形，有些意味不明地笑笑。
　　那日面对待处理的AI，那个动作利索到几近残暴的教授身影，让徐闻牢牢记在了脑海里。
　　他试图劝阻，但被自己的上司拦住，事后还要上交检讨，对着上司背诵无数次科研人员守则，吃了好一阵的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