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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写话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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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在无期死鱼眼的凝视下,姜青梅毫无疑问选择了坦白……当然,坦白的是写书的事。
她没有想过瞒,这件事本身也藏不住。她总要出府,甚至还会和萤窗,以及那位舌芒剑先生碰面,无期时时刻刻跟随她左右,总会发现的。
但被无期知道是一回事,却决不能被魏衡知晓,否则说不准要像抓书商一样,先把她逮进去严刑拷打一顿,那她就人财两空了。
无期听后,果然道:“大人不会允许。”
“我知道。”她叹了口气,“可是,我想挣银两。”
“大人给的银子若不够,夫人自可以开口要。”
姜青梅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无期,我总有一日要离开魏府,你明白吗,难道那时我也要用大人给的银子苟活吗?”
无期哑然,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我不知自己在魏府的命数能有多久,我想你也不敢确定。可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往最好的将来做打算。有朝一日,我想离开魏府,离开京城,去更广阔无垠的天地,所以我需要赚很多很多的银子。”
她叹气:“无期,我只求你替我隐瞒这一件事,你放心,我不会做出害大人的行动,所写的东西也全先给你过目,你倘若觉得不行我就重写,这样也不可以吗?”
“……”
“我必须先禀告大人。”缄默片刻,无期还是道。
姜青梅彻底熄灭了期盼,漂亮的脸蛋像朵被滚水浇败的杏花,露出无望的神色。
马车寂静返回了魏府。
姜青梅进屋时,瞧见无期往魏衡的书房走去,脚步微微顿住,随后沮丧地垂下头,准备回去等着魏衡召唤。
……
书房内凉意通透,冰鉴摆在桌案旁,肉眼可见的白雾飘在空中。
临近蛊毒发作之日,魏衡的脸色越发病态,青黑色的经脉覆盖整只右手,就连手背上也隐隐约约显现。但他本人看起来仍旧一派轻松,手里摆弄着一只陈旧的胡琴。
抬头扫了眼来人:“今日出去了?”
“是。去了东长安门外大街,夫人在凝香馆买了两盒胭脂。”
“就两盒?”
无期点头。
魏衡慢悠悠地擦着胡琴的琴筒,道:“下回你给她多选些,省得别人以为我魏府落魄了,连新娘子都要亏待。”
“是。”
“后面呢?”
“买过胭脂后,夫人身体不适便回了马车。”微微一顿,“当时街巷人群熙攘,无期失职,与夫人走散了。”
擦胡琴的手停住,魏衡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目光精锐,仿佛什么都能看穿。
“走散期间,她去哪了?”
无期低着头,正欲开口,却闪过那双明媚的眼睛,只是片刻迟疑,嘴巴却先思绪而改了口:“夫人只是被人群冲散,无期很快便将人找到带回,并未有其他异样。”
“真的?”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却仿佛无形的压迫袭来,哪怕无期没有直接对上魏衡的视线,也感到那股绷紧的威压。
额前不禁浸出一层薄汗,哑声:“大人若不信,自可寻车夫一问。”
冷寂萦绕于二人之间。
魏衡倏地叹笑:“怎会,我与你认识十年之久,又怎会不信你。”
“……”无期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攥紧拳头,“多谢大人。”
“回去吧,继续盯着她,有什么事随时回来与我禀报。”
无期心中松口气,拱手要离开书房。
刚到门口,又听魏衡道:“派人过来将冰鉴送到她屋里。”
无期一愣:“……是。”
推门离开,走到院内,淡淡吐出一口气,转步进了姜青梅的房间。
一炷香后。
姜青梅讶异地看着无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替自己隐瞒了。
就算是魏衡,都还给人几分能跟他掰扯的错觉,但无期和她哥哥天风,看起来就真的像是只会按照章法行事的石头。所以她都做好受罚的准备了,可没想竟然还逃过一劫?!
有种莫名的劫后余生之感涌起,她像是小兔子似的,高兴地抱着无期的胳膊跳起来。
但欣喜过后,无期又叮嘱她哪些能写于话本之内,哪些不能。也是这一下,姜青梅才知道当初魏衡抓书商的原因。
他带着锦衣卫搜剿了书坊,扣押了十几名书商、文人这事不假,甚至后来只有一半人活着走出了诏狱。但此事背后,却并不是因为那些书商随意印刷抹黑魏衡名声的书籍。那时正值一位太妃忌辰,宫中屡屡出现厉鬼索命的传闻,故事流到民间,有些人便想以此牟利,夸大其词说太妃之死乃是宫中有冤情,扯得远了,就开始胡乱编造宫中私密,甚至说那太妃曾与一大臣暗通款曲。
皇帝听闻自是不悦,才让魏衡杀鸡儆猴。
说到这里时,姜青梅还特地问了那位太妃的名字,才知道原来这位太妃曾经的名号也叫“hui”,只不过不是“恩惠的惠”,而是“蕙质兰心的蕙”。
魏衡并不在意旁人如何抹黑他,不如说他更希望这满京城的人怕他,越怕越好。要不是皇帝下令,他根本懒得搭理这群臭书贩子。
“夫人只需谨记,皇宫隐秘万不可涉及,还有其他的那些……”
姜青梅眨眼:“你放心啦,不能写的我绝对不写。”
这番有了无期允许,她总算可以心安理得动笔写起来。
是夜。
姜青梅趴在桌上,旁边是魏衡派人送来的冰鉴。她就这凉风与烛火,用不标准的握笔姿势一笔一划写着,样子颇有些像小儿初写字。
她小时候读过一段时间学堂,后来姜睿不许她读了,就自己待在屋里琢磨。粗使婆子们会给她找来很多有趣的话本,里面有很多字,她就慢慢地学,慢慢地背。然而字迹这种东西,是一定需要老师指教才能写好的,所以不管她怎么读话本,字还是一如既往的丑。
姜青梅想过自己要写一个怎样的故事,自然是古道热肠,仗义疏财。但这样的气质却与魏衡完全不搭边,她只好憋回去,换个方式。于是经过一系列删删改改,斟酌推敲,过了小半宿,她才终于确定好,如有神助般迅速动笔开写。
……
“嘶……”
萤窗拿着那一叠纸,看得几乎入迷,嘴不自觉咬着指甲。
很快翻完最后一页,不敢置信地看向纸的背面,抬起头:“没了?这就没了?!那邪祟七人帮呢?魏衡到底干掉还是没干掉?!”
姜青梅戴着帷帽,笑眯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萤窗气笑了:“好啊你,没想到写得还真不错,就是字太难看了。不过没事,你等着啊,我拿上去给我家先生看看。”
萤窗转头让店小二招呼好人,快步上楼去。
姜青梅晃着腿坐在长凳上,无期就站在她身后。
她写的这段故事发生魏衡中毒前,是无期告诉她的,在锦衣卫之间不算隐秘,随便拉个人问都会滔滔不绝地告诉你。当初江湖上有个“邪祟七人帮”,专吃老幼妇孺,无恶不作。他们听闻天子血脉的血肉好吃,就把主意打到了皇宫里,没想到正碰上随处瞎逛的魏衡。
第二日,七颗脑袋就被挂在了城墙上。
当然,她也略微做了些小修改,否则魏衡真那么轻易就把人杀了,听起来多没意思。
萤窗上去询问,没一会就快步跑下来,满脸带着笑容。
“你走运啦!”
他抬手就想拍姜青梅的肩膀,被无期利落一挡,才发现自己这样是不守礼法的,抱歉一笑:“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家先生说了,故事很不错,小姐若是愿意以后也给写底本,先生愿意照着这个数给。”
伸出四根手指。
“不过,”还没等姜青梅答应,眼睛一挑,又道,“咱话先说到前头,我家先生不是照着底本读字,自然也是要做些修改。而且若旁人问起,也不会说这底本出自谁的手,小姐应当不介意吧?”
“……其他人都不会知道是我写的吗?”
“就是这个意思。”
少年生着双精打细算的眼睛,扬唇:“我觉得这样对小姐你也好,我看你的样子,应该也不方便抛头露面吧。要是有些人以后顺藤摸瓜找到了小姐你那儿去,你不是也很麻烦吗?”
听起来好像是这样…
姜青梅没跟人做过交易,不大懂。她看向无期,后者一双死鱼眼里,也藏着淡淡的困惑。
“那,好吧。”
“好嘞!”
他掏出一张合约,姜青梅粗糙看了眼,觉着没什么大毛病便摁下手印。少年将合约整齐叠好收进怀里,忽的想起什么,道:“对了,你明日闲吗?我家先生要在瓦市的青夜叉棚底下说书,你应该还没听过吧,不如明日来听听?”
明日……
姜青梅算了算,她明日正好蛊毒要发作了。
“说书是酉时开始,宵禁前结束,你可以来瞅一眼。”
姜青梅皱眉,又动摇了。
魏衡说毒辰时才开始发作,她酉时前往,刚好能赶在辰时前回府。
迟疑了下,问道:“不知明日先生要说什么书呀?”
“就江湖上那个赫赫有名的影阁,这你总听过吧。我记得明日要讲的,好像还是影阁阁主的来历。”
姜青梅不动摇了。
“我去!”
大不了路上赶些,应该不会出事吧。
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