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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示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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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
窗外余晖顺着帘布缝隙投进房间内,带来些许温和暖意。
程祈时被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吵醒,睁眼后愣了许久,直到电话铃声因响起太久而自动挂断后,才从大脑宕机的状态里回过神来,伸出胳膊努力去够床旁放着的手机。
久睡后的眼睛不能第一时间适应强光,程祈时不得不半闭着眼将亮度调至最暗,这才定神仔细看清上面的未接来电——
贺南意四个,程洲两个,连顾淮之都在半小时前有过未接来电。
这三个人名混杂在一起简而言之便是大事不妙,程祈时如同被浇了盆冷水般登时清醒过来,连忙给贺南意回拨电话。
铃声响起许久也没得到回应,程祈时自心底泛起些不安,手撑着床沿坐起来,感受到自己不仅腰部与腿根泛酸,连膝盖处也传来不适感,又在心底暗骂江寄舟,全然忘了自己睡前的做派。
顾及他还没起,程祈时刻意放缓动作,然而江寄舟素来浅眠,无意间还是将躺着的人扰醒。
江寄舟眼也没睁,伸出手搭在程祈时腰腹处,嗓音依旧夹带着睡意,问道:“怎么了?”
“南意给我打电话了。”
程祈时刻意略去另外两个人名,好在江寄舟这会儿并未清醒,没有揪着这点继续问。
想到这件事或许与叶北屿有关,她更觉心虚。
“几点了?”江寄舟没等程祈时开口,便自问自答道:“现在应该是下午了……你们晚上有约?”
程祈时实话实说,“没有。”
江寄舟维持着环抱程祈时的动作,困得有些愣神,好半天才嘟囔了一句:“那她找你干嘛。”
程祈时接连给贺南意拨了两个电话过去都是忙音,没再继续,转而将视线投向江寄舟。
他眉眼生得实在昳丽,极大程度上中和了五官别处的清冷感。也唯独睡熟时薄唇紧抿,没了平时挂在嘴边的温和笑意,才能分辨出本身是清隽寡情的长相,并不好接近。
程祈时指尖顺着他鼻梁处划过,落在唇角,带了些坏心思,稍稍用力按了按,扯出些弧度,又在江寄舟有所动作前收回,行云流水般直接下了床。
她动作潇洒,可在床边站稳时,腰椎处发出的声响也足够让房间内两人听清。不知是不是程祈时的错觉,她好像感觉江寄舟极低的轻笑了一声,但等她定神看过去时,男人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未曾动弹,仿佛没听见动静。
程祈时轻撇了下嘴,没揭穿他装睡的行径,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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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江寄舟所说那般,这会儿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客厅内处处被渲染上金黄的暖意。拜几天后将要路过的台风所赐,此刻远边天际泛着金光,大片火烧云铺在清透的蓝天之上,有种不切实际的美感。
正当程祈时犹豫该拨客房服务让人送餐,还是给她最爱的日料店打电话让他们清场时,贺南意的电话不偏不倚,回拨过来。
“你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程祈时听出她语气中的烦躁,好声好气地解释:“刚才在睡觉呢,没听到声音。”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得着!”贺南意刻意压低音量,但仍不掩其中焦急:“你赶紧来我家吧,老爷子把我哥喊回来了!”
叶北屿回来了?
程祈时不可置信道:“他不是有公务,还在外派吗?”
虽然早在几年前便有传言说,程叶两家有联姻的意向。
但昨晚还是两家头一回就这件事正式会面,连订婚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叶老爷子再怎么着急,也不至于第二天就将正在欧洲外派的外孙喊回来,更不可能
程祈时略微思考几秒后便反应过来,叶北屿这次回国恐怕也是有公务在身,顺带回家一趟,便被强行留下来了。
果然——
“我哥是在外派,但最近正好要回国述职,老爷子便留他在平城住一晚。”
贺南意急匆匆道:“我不知道程洲是从哪儿听来了风声,现在居然带着程思泓上我家里来了。”
程祈时一时无语:“程洲和程思泓过去干嘛?”
参与人家祖孙天伦之乐?
要带也该带她过去啊,程思泓再怎么能耐,也不能代替她去和叶北屿结婚。
更何况叶老爷子虽年过耄耋,仍旧精神矍铄,又因自己父辈生性风流,向来最厌恶不忠之事。
程洲带程思泓上叶家,只会让他更加不齿其做派。
“说是和老爷子聊工作上的事。”贺南意往客厅内看了眼,又扭过头来同电话那端急切道:“总之你现在赶紧过来吧,我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说完这句话贺南意便撂了电话,程祈时还没来得及问她是什么样的气氛不对劲,只能听见系统刻板冰冷的“嘟嘟”声。
这都什么和什么。
程祈时听得出贺南意是背着旁人和她打的这通电话,再拨回去她恐怕也不方便多说,并不打算给好友制造麻烦,给顾淮之。
几秒后,电话顺利接通。
“我还以为你记不得我号码了呢。”
顾淮之开口便是冷嘲热讽,程祈时此时不欲与他拌嘴,直截了当道:“你知道叶北屿回来了吗?”
“知道。”
顾淮之漫不经心道:“昨晚陆三组局,我们俩都在。”
程祈时一愣,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顾淮之将财务新送来的报表合拢放至一侧,自办公桌前起身,和程祈时解释:“叶北屿是我旧识。”
说是旧识也不准确,严格来讲,他们算是久未联系的发小。
叶家于南海一代发家,自世纪初时起,小辈们便都被送往港城启蒙就学。顾淮之与叶北屿自幼便相识,满打满算做了十年同窗,直到顾淮之被家里长辈送去英国求学,两人才逐渐减少联系。
算起来,昨晚还是两人近两年来头一回见面,同窗聚会自然是无话不谈,闹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顾淮之没和程祈时解释太多,接过助理递来的车钥匙,走出办公室,往写字楼电梯方向走去。
“你现在在酒店内?我来接你,一起去叶家。”
程祈时还没理清楚其中关系,被他这一句砸得有些发懵,也不管前因后果,音量顿时高了一个八度:“停停停!你怎么都不问问我的想法?”
她真情实意地控诉道:“顾淮之,我发现你现在根本不懂得如何尊重他人意愿,我有说我要去叶家吗?你怎么能平白无故,替我做决定呢?”
从内心深处来讲,程祈时巴不得程洲父子和叶老爷子闹些不愉快呢,说不准就能把联姻这事给糊弄过去。
当然她也知道这极不现实,且不说程洲惯是长袖善舞之人,叶余风也不可能让他掌握主动权。就算真因为意见不同,两人内心生出不满的情绪,也往往不会放到台面上来说,更别提闹到彼此难堪,无法维系关系的程度。
“那好,”顾淮之极其听劝,语气平淡,程祈时甚至能从中听出嘲讽意味:“请问尊贵的程女士,愿意让我来您的酒店楼下接您,一同前去坻海庄园吗?”
程祈时不加思考,直接拒绝:“不愿意。”
顾淮之:“……”
套房内的客厅阳台正对江面,程祈时望着落地窗外被火烧云染成绚烂色彩的天际,振振有词道:“我现在过去做什么?是程洲和叶老爷子闹得不愉快,我去帮他解决后事?还是和叶北屿坐在一个房间里面面相觑,有话没话都得硬聊?”
无论哪一种程祈时都不乐意。
显得她像个工具人一样。
顾淮之轻笑,程祈时敏锐地从语气中分辨出此刻愉悦的心情,听他道:“程洲留下的烂摊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会以为叶余风看得上他那些家产吧?”
近些年来,随着第三产业的兴起与日新月异的互联网科技发展,所谓Old Money和New Money的界限也逐渐模糊,很少有人再提起之间区别,平日里往来时也会刻意忽视。
但这并不代表曾经的天堑就此消失,只不过被众人藏匿于心底,各有抉择,又或是碍于新贵崛起,见风使舵罢了。
上世纪三十年代,顾淮之祖父因生活贫困,年幼时便随家中长辈前往南洋谋生,靠着极具前瞻性的投资目光,自零售业起家,而后将积蓄尽数投入地产行业。50年代初期,顾家便已是坐拥数十家房产公司的顶豪家族,一度被称为地产大王。
顾淮之的父亲,也就是程祈时姥爷顾景也,更是在世纪初时激流勇进,创立江宁集团,进军互联网等新兴产业,在庞大实体经济基础上再登一层楼。
与之相比,程家成立仅二十余年,程祈时读小学时才登陆国内创业板的星娱传媒无论从体量或是影响力上,都有些不够看。
当年顾言之与程洲结婚,满城港媒标题尽数标明“下嫁”二字,其中差距,可见一斑。
顾淮之不是没听说过程祈时要和叶北屿联姻的传言,也对外甥女的近况颇为上心,闹到现今局面,属实是他低估了程洲的胆大程度。
他万万没想到程洲胆敢绕过顾家,径自与叶余风订下婚约,更没料到事情会迅速到顾景也亲自打电话过问的程度。
古时有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即便放到如今,两家因利益而联姻之事常有,可顾家一早接去锦衣玉食养大的小辈,没有替程洲分忧的责任。
这些话顾淮之不说,程祈时心中自然也明白,电话两端顿时仅剩双方沉默的呼吸声。
直到——
“你站那儿做什么呢?”
熟悉的木质香调沁入鼻息,程祈时自思绪中回神,反应过来这是她给江寄舟挑选的须后水的味道,同自己的发香喷雾是同一系列,乌木与檀香木夹杂香草根气息,交缠混合于一处。
伴随着电话那端顾淮之瞬间愠怒的脸色,江寄舟自后方环住程祈时腰身,将她彻底纳入自己的怀抱范围内,轻车熟路凑近她耳畔,语调亲昵暧昧。
“我把胡茬剃了,现在还扎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