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头之交》朝晖白露

8、第 8 章

　　“夕永？”沈遥晖迟疑道，他在端详对方片刻后又摇了摇头，“不对，你不是文夕永，你是文秋年。”

　　“原来师兄还认得我，不胜荣幸。”文秋年笑意吟吟地道，一张温和又好看的笑脸好似人畜无害。

　　徐空景却皱了皱眉，腹诽道，这个人真的很爱装。

　　“你们认识？”

　　沈遥晖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他为什么要抓我？”她不解道，“你们师兄弟关系不太好？”

　　文秋年笑道：“我们关系应该不算差。”

　　沈遥晖睨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

　　“而且他既是玄门中人，那你为何……”徐空景欲言又止。

　　“此事说来话长，我晚些再告诉你。”沈遥晖道。

　　徐空景便乖乖闭上了嘴，不再问。

　　“文秋年，你想找我应该不难，为何要为难我夫人？”沈遥晖问道。

　　“师兄，你离开天瓷山两年多，这段时间里，我代替你成了山门第一。”文秋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成为第一对他来说分明是件好事，可他的眼底却毫无笑意。

　　“恭喜。”沈遥晖垂眸一笑，语气淡淡，叫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你是真心想要恭喜我吗？第一的位置分明曾经是你蝉联多年的，我不过是捡了你剩下的。”文秋年定定地望着他，“这两年来，我一直觉得这个第一拿得很没意思，整个天瓷山竟然都找不出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来。前几日我忽然想起来，三年前，我们那场比试尚未结束便被打断，所以便下山来找你。”

　　徐空景倏然瞥向沈遥晖那张好看的惊心动魄的脸，忽然发现那个文秋年虽然一身白衣，面容俊秀，气质出尘。可论外貌，仍然比不过沈遥晖。

　　而且，她知道自己这位名义上的丈夫很强，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便升官升得如此之快。却不知道沈遥晖竟然比这个人还要强，可既然已经身在玄门，又为何会甘愿做回一个普通人？

　　然而沈遥晖只是冷冷地道：“原来你追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那场比试，就当我输了吧。”

　　文秋年嗤笑一声，道：“离开山门两年多，你竟成了这种人，还没打就认输，不战而败，我看不起你。”

　　“随你怎么说。”

　　“可是，不行哦。你既然已经来了，我便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你出去。”文秋年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

　　“我们若想离开，你还能拦得住我们不成？”徐空景道。

　　文秋年的笑容越来越大，笑声也渐渐变得刺耳，徐空景忍不住捂住耳朵瞪着他。

　　还未等到他的笑声停止，他身后便有一道耀眼的浅褐色剑芒冲天而起，看不见的气劲把徐空景震得后退一步，然而那剑光刚刚触到在半空中徐徐游曳的凤凰，便如同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停了一瞬便笔直地从空中落下。

　　他诧异地看了一眼凤凰，转而意味深长地望向徐空景，右手稳稳地将落下的长剑接住了。

　　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柄剑，扔向了沈遥晖。

　　“我能不能拦得住，你尽管来试试。”文秋年挑衅道，“师兄，拿好你的剑。”

　　话音未落，浅褐色的剑芒重新亮起，白色的身影犹如离弦之箭，直直地冲向了沈遥晖的面门。

　　他并不惊慌，先是把徐空景往外一推，接住了从天而降的长剑之后，又旋身躲掉了这一击。

　　“师兄，光躲可是没有用的，我知道你的灵脉还在，速速拔剑与我一战，否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徐空景看着他狠戾的神情，意识到他真的可能会置沈遥晖于死地，不禁有些着急。

　　然而沈遥晖面对他的攻势却仍然只是躲，并没有还击的意思，他手中的长剑有浅淡的金光流转，剑柄上又有宝石镶嵌在其中，怎么看都不是一把普通的长剑。

　　可它在沈遥晖的手中，却沉沉犹如一潭死水，和普通的剑并没有什么两样。

　　她再怎么迟钝，此刻也看出来了，沈遥晖不知道因为什么缘由，并不能像文秋年那样拥有异于常人的强大力量。所以他也许不是不想回击，而是根本无力回击。

　　“文秋年是吧？”她大声道，“沈遥晖如今分明只是一个普通人，你若真的敢杀他，必遭你们玄门誓言的反噬。”

　　文秋年脸上的笑容愈发疯狂，道：“他一身灵脉仍在，真的算是普通百姓吗？我倒不信，便杀了他试试看，我是不是真的会被反噬好了。”

　　“你疯了？”她难以理解地看着他，大声道，“为了打个架，命都不要了？”

　　文秋年哈哈大笑：“怕死还打什么架？”说着，他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沈遥晖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身体再健壮，也无法长时间抵抗如此非人的力量。

　　很快他就被打得节节败退，浅褐色的剑光好像长了眼睛一样，每一次都冲着他致命的位置去。他只能一昧躲避，动作越来越迟缓，不可避免的被划伤。

　　他一身黑衣，渐渐被划出了许多口子，露出内里同样被划破的白色里衣，鲜红的血将里衣染红，又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地上的血滴越汇越多，看着愈发吓人。

　　徐空景丝毫不怀疑，再这么下去，文秋年真的会把沈遥晖杀了。

　　空旷的街道上渐渐有灰雾悄然弥漫，地上的血痕也渐渐被遮住直至看不清，半空中的凤凰也早已消失不见，不知是已经离开还是被这朦朦雾气挡住了。

　　沈遥晖身在这片雾气中，能看到的剑光越来越朦胧，文秋年的身影更是已经看不到了。身上一下子又被划出一个大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正当他还在犹豫之际，头顶忽然出现了一声清啸，那声音十分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他一怔，一道破空声已经近在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胸口。

　　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了，动作更是迟缓，即使躲开也不过是避开致命位置，却避免不了这道伤。

　　一声闷响，有什么挡在了他前面。

　　他缓缓抬眸，白衣绯裙的少女就站在他的眼前，背影单薄，站得笔直。看起来分明是削瘦又羸弱的一个人，却让他隐隐有一种奇怪的安全感。

　　然而，此时她整个人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一道血花自她的身后绽开，一瞬间便染红了她雪白的长衫，缓缓流向她火烧云一般的齐腰长裙。

　　锋利的剑刃彻底贯穿了她的左肩，耀眼的浅褐色光芒在她身后的血花中静静地闪烁着。

　　“你……”沈遥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怎么也想不到，往日看起来最柔弱最需要保护的人，会在这一刻坚定地站在在他面前，保护他。

　　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被人这样保护。

　　自他有记忆起，他的父亲就告诉他，要做一个有担当的人，保护比他弱小的人是他的责任。

　　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也作为一个充满责任感的人慢慢长大，每一次身边的人遇到麻烦，他都会像他的父亲所说的那样，挺身而出为其他人解决麻烦。

　　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而另一个习惯是不会求助别人。

　　作为一个幼小的孩童时，他还会向父母求助，然而他的父亲总是以培养他的自立能力为由，拒绝他的求助。

　　他的哥哥也是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哥哥会向母亲撒娇，会哭的孩子总是能得到多一点的关爱。

　　而他则是渐渐逼自己学会了自立，哪怕遇到了天大的麻烦也要自己解决。久而久之，他就好像真的什么都可以自己解决了。

　　他的师弟师妹们也把他当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事事都向他求助，做事时常不会全力以赴，因为他们知道，大师兄会解决的。

　　可是这一次，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哈哈哈哈哈……”雾气中传来文秋年低低的笑声，后来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却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怒气，“大师兄不是无所不能的神吗，怎么这一次要靠你的夫人挡在你面前了？”

　　沈遥晖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仿佛摇摇欲坠的虚弱少女，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文秋年说了什么。

　　“倒是我小看了沈二夫人，既能打开记忆之境，又能召唤出凤凰这等神物，怎么可能真的如同她的表面那般柔弱无知呢？”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不住地咳嗽。

　　而那浅褐色的剑刃，也仿佛骤然受到了什么召唤，遽然被拔了出去，她的左肩上瞬间出现了一个血窟窿。

　　徐空景这时才脱力般地缓缓半坐下来，右手捂上自己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大约是记忆之境终于缓慢地完成了一次重建，周围浓浓的灰雾终于缓缓淡去，隐隐能够看到文秋年龇牙咧嘴的痛苦样子。

　　他的一身白衣终于染尘，衣服上留下了燃烧过的痕迹，身上甚至还残留着未熄灭的小簇火焰，还有一条又一条的血痕。

　　那张刚刚还出尘绝艳的脸，也沾上了灰烬的颜色，看起来有些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