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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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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警视厅大抵不全是饭桶。
你在现场的推断与专案调查组的最终调查方向不谋而合,仅仅是第二天早上,枕边的闹钟刚响过三遍,你就在信手摸索来的手机上读到了今日头条突发新闻:知名推理小说家寺井藤一郎坠亡,其亲传弟子,新锐推理小说作家平宫月被警方传讯。
平宫月是女性。
你随意扫了扫新闻的内容;平宫月,22岁,东都大医学院本科生,两年前因病休学,治疗之余自觉空暇,于是托家中亲长的关系拜入寺井藤一郎门下,尝试写作,最终于三月前发表出道作《囚鸟》。该书一经出版便广受好评,初版两星期脱销,再版三个月也完售,昨天上午正式举行了完售发表会,并邀请寺井藤一郎先生做开场致辞,据各参会人士消息,当场未见异常。
也就将作案时间限定在了寺井藤一郎离开会场后的时间里。
新闻网站毕竟不是刑事报告,对案件细节不会过多着墨,你扫视一遍,确认无法获得更多信息后按灭了手机。
做完这一切,已经临近九点整,通常意义上的上午,劳作和学习的时间段,但你已经作息疲懒了许多年,也不打算今天突然改性。与昨日类似,今日仍是阴雨连绵,房间温度略低,你索性披着薄毯子起身,走到厨房拉开冰箱,信手取出一罐牛奶,把它们全都倒在刚好一人份的锅子里煮沸,火舌舔舐着锅底,将内部的液体蒸腾出细小的咕嘟声,你出神地望着随之蔓延出的白色水雾,感到一种放空般的安宁。
相比起人声的繁复,你不讨厌这种单调的声音。
可惜好景不长。
牛奶喝到一半,门口便传来了门铃的响动,你没有花时间雕琢过自己的住所,用的还是默认简短的“叮咚”声,不过一秒就结束,门外之人的耐心显然并不如何,见门铃已停,门又没开,跟着就按下了第二次,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俨然有不达成目的不罢休的意思,全日本也没几个人有胆子这样来敲鹰司二小姐的门,来者身份不言自明,你叹了口气。
心下不情不愿,手里就不免磨磨蹭蹭,你顶着这阵狂轰滥炸,将杯子放好,毯子扔回床上,跟着又整整睡裙的领口,极尽拖延之能事,甚至有点期待隔壁性子孤僻的老人能先忍不住冲到走廊里将对方骂个狗血淋头——不对,现在没有老人了,现在有的是……
名字跃入脑海,你不自觉地顿了顿。
啊,完蛋。
你终于找回自己放空的大脑,急忙走向仍在作响的大门,却还是慢了一步,门开之时隔壁的门锁也发出咔哒一声,一大早的门铃呼叫打扰的不止你一个,好奇心旺盛的未名侦探从隔壁探出懵懂的半张脸,对走廊里的噪音源头和气而茫然:“请问您是……”
音量一字一句地降低,跟着就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答案昭然若揭,走廊里站了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妆容精致,五官轮廓却凌厉,身着裁剪得体的职业套装,一头长卷发披过肩头,活脱脱一位武装到牙齿的都市丽人,如果分来看谁也不会把你们拖入同一取景框,但如今面对面站好,你们眉眼中却总还是透出五六分相似。
“姐姐。”
事已至此,你只好招呼。
鹰司杏子扫了你一眼,因着父母一贯放养,当哥哥的又不堪大用,她仅大你八岁,却活生生带出了长姐如母的态度,此刻便拧起眉,将你一把推回门内。“打理整齐。”她说。跟着才转向旁观的陌生人,微微眯起眼,不怒自威的架势。
哦,你那大概马上要被扫进垃圾箱的可怜新玩具。
你在心底唉叹一句,鹰司杏子二十二岁接手家业,职场上过于年轻不是好事,起初常给人好欺负的印象,所以几年来养成愈发强硬的作风,落到具体处事上就是说一不二,一张薄如蝉翼的假身份大概没法糊弄她太久。
你在门口的挂钩上取下针织外套,仔细捋平披好,还未思量出打圆场的办法,就听见隔壁传来邻人迟疑的问好:“啊,您好,我是刚刚搬来的安室透,您是……”
“这孩子的姐姐。”
鹰司杏子流畅地接话:“一大早扰您清净,万分抱歉,”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抱歉,“但这里发生了昨天那种事,我着实担心。”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安室透的声音却立刻掺上恍然大悟:“不不,您担心也是理所应当的,我只是以为是比较心急的配送员,才想出门提醒……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律子小姐可能还在休息中。”
“您说的没错。”鹰司杏子不假思索地答,“看来您自己应该也在休息中,我就不打扰了,律子,关门。”
她说完,不由分说地抬腿,从你身边擦过,朝室内走去,一袭动作行云流水,只留下你和安室透面面相觑。初次见识到此等不近人情作风,多数人都要茫然几秒,你因此礼貌地对他微笑。
“姐姐作风相对雷厉风行,不是针对您。”你对他微微欠身,“我先失礼了,安室先生。”
说罢正欲转身,却蓦然被人叫住,友善的邻人蹙眉望着你,走廊光线昏暗,许是金发下流出的阴影所致,他看起来竟像是为你担心。
“你……”
是真心抑或假意,也都并无意义,赶在他开口证实前,你客气地打断。
“没关系的,再见,安室先生。”
终于打发了闲杂人等,你慢吞吞地关门落锁,里面不请自来的长姐已经走过客厅乱糟糟的杂物堆,茶几上随意摆放的教学课本和杂志,椅子上堆成一团的外出服,最终在沙发处给自己清了块地方落座,此刻见你从门厅脱身,才扬一扬眉。
“那谁?”
“新搬来的。”
“……昨天?”
显而易见的疑心,你无所谓地耸耸肩,总归只是打发时间的余兴,不值得你为此大动干戈,和鹰司杏子对着干:“要查查吗?”
“我会安排的。”她随意地摆摆手,示意你在对面坐下,才揉揉皱起的眉心,“现在重要的是寺井藤一郎的事。早前知道他性格孤僻,来访者稀少,才觉得当你邻居也不错,现在看来……”
她抿起嘴,面上露出些许不愉快,跟着跳过这一截:“总之,妈妈说如果需要,可以给你安排新的住处,无论如何鹰司家不能和凶杀案扯上关系。”
你无可无不可:“警局会答应我搬家吗?我大概目前还在嫌疑人范围里。”
鹰司杏子凝眉:“你?”
你将手机递过去,平宫月的头版新闻仍然漂浮首页,鹰司杏子匆匆看完:“知名新锐小说家……弟子……传讯……这和你有什么关,”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警方怀疑凶手是女性?”
“我猜是。”你答。
这句话在鹰司家的语境里就约等于“肯定如此”,鹰司杏子单手撑住额角,沉吟半晌:“……要用用警视厅的线吗?”
“会不会小题大做?又不真是我干的。”
“名誉损毁一点都很难挽回,商场如战场,市场份额一旦下跌就会被人抢占,再想抢回来就不容易了。”
你对商业上的事从来不感兴趣,闻言只是撇撇嘴:“请随意,我想他们不到万不得已应该也不会想着来查。”
“但愿如此。”
鹰司杏子淡淡地道,将事情敲定。
二十四岁的董事长日理万机,能留给你的时间本就不多,此番事了,鹰司杏子就起身作别,自你搬出家门开始你们碰面的机会就少了大半,何况外人不在,你也懒得演什么举止得体兄友弟恭,径直坐在椅子上盯着沙发坐垫那点凹陷处发呆,等到门口的锁扣响起一声轻响,才拉回些许神智。
房间又恢复了呼吸可闻的寂静。你缓缓地把身体滑到沙发上,蜷缩起来,靠背里还隐隐残留着属于人类的体温,鹰司杏子来得太早,你不及把窗帘打开,晨光透不过窗棱,你对外宣称体弱多病,也不会有人不长眼地来打扰,闭上眼睛,你的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又或者。
“叮咚——”
门铃试探地响了一声。
你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