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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各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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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让却挑着眉,双手一摊:“你我谏议得还算少吗?圣人有理会过吗?想想林朝议郎吧。与其谁也不立,还不如就这个女子。”
他起身拍了拍刘宽的肩,劝道:“刘大夫,圣人好不容易下得决心,你看她也不可看普通女子一般,就凭她今日所行所说,我就觉得,她绝不一般。”
杨磐也道:“明日就听我的,推举谢公为太师,将她交由谢公教导,这是再好不过。”
刘宽艰难点头,遂不去管,谢公捋着胡子,含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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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德王府谧静书院中李鹫接过暗卫递过来的木杖,依仗着从轮椅上缓缓站起身,拄着木杖在院中散步。
“事情就是这样……元玄公主的确在朝堂上亲手杀了杨谏议大夫。”暗卫做了个抹脖的手势。
李鹫额前冒出密麻的汗,脚底软弱无力,每行走一步都用尽大半力气,尽管行为带给他痛苦,但他嘴角还是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他眼底总是带不出任何情绪,周身气质却因他体弱而阴郁,就好似绵绵阴雨,气候灰蒙。
这一笑倒让他添了几许阳光。
暗卫俯首不敢抬头。
突然,他持着木杖跌了个踉跄,也不恼,依旧扶着木杖起身,如此反反复复,神情还是若有所思。
暗卫从不在这个时候上前帮扶,因为李鹫说过,这是他需要克服的苦难。
良久,他脚步柱停,才对暗卫下令:“明日便安排人敲响登闻鼓。”
可圣人明明下令,是杨谏议大夫在朝堂,以下犯上,冒犯公主,着抄没全族,敲响登闻鼓,该请谁来敲?又以何种名义?
暗卫略一犹豫,到底是李鹫多年心腹,立刻就明了他的意思,向他俯身拱手,退了下去。
既然她要做,那便帮扶她一把,又有何妨?
李鹫从不以女子为对手,与李奉不同,即使听闻圣人有立女子之意,他也从不惊慌,这名女子尚未及笄,即使圣人给她权利,也要她有能力握住才行。
对他而言还是太过弱小,但这名女子要足够强大,那这场游戏才能宾主尽欢。
李鹫还没与李炤炤对上话,但他却在心中对李炤炤油然而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思及此,他不可避免大笑出声,尽管太医说过他此症需平复心神,不宜大喜大怒,这算是他许多年来唯一一次心神外露。
以李炤炤说杀命官就杀的行为,又能说出‘不若诸位堂兄靠我荣华富贵’这话来看,相信她也会觉得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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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炤炤现在没有任何想法,面无表情得将黛青为她收好的胡饼自己一半贺环洙一半的分了,再面无表情得目送贺环洙离开,她就要跟姜平州一起出城了。
她没心思管别人对她什么想法,而是在路上听着姜平州为她叙述反叛驻地在孟州的河阳道节度使是个什么情况。
“河阳道节度使杜垣,娶妻洛阳望族刘氏……”姜平州顿了顿,解释道:“也就是刘宽出身的洛阳刘氏,刘氏在洛阳百年盘桓,其中姻亲盘根错节,是洛阳有名的地头蛇。刘氏为杜垣生了二子一女,后病逝,他再续弦陈国府大姑娘陈氏,至今无所出。”
有子嗣,这门姻亲就是板上钉钉的联盟,杜垣谋逆很难说与刘氏有无干系,他在河阳道任职节度使几乎有十余年之久,中间若没有刘氏在旁助力,他如何站稳脚跟?更遑论立场。
再者,他续弦陈国府大姑娘,李炤炤只听说陈国夫人生三子,对这位大姑娘甚少听闻。
那么,杜垣谋逆与陈国公又有何牵连呢?
“我对这位大姑娘没印象。”李炤炤如实说。
姜平州遮额避着金乌带来刺目的光,摆摆首:“我也没印象,她深居简出,我只在去吃她问名酒的时候见过一回,她面目柔善,端庄大气,只是当时没说话,很难让人家对她有什么很深的印象。”
李炤炤有些后悔放贺环洙去元玄宫了,若是贺环洙在,兴许能说上些什么,毕竟她与陈国府关系十分亲近。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兵来将挡了。
“你与陈国府关系如何?”李炤炤眉目淡然,好似就闲聊一般,没有任何意思。
姜平州却并不这么认为,他细思一番,兴许李炤炤是想借陈氏为突破口,顺理成章进入孟州。
不过她恐怕想错了,陈氏既然深居简出,就不可能与其他亲戚有什么瓜葛,借她做突破口,只怕难上加难。
于是他回道:“一般吧,也就那样,倒是他们家的人对我亲切……但这位大姑娘,我是真与她不熟。”
陈国府一家善钻营取巧,自陈贵妃得圣恩之后,虽嚣张跋扈,但对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的还是小心翼翼,就比方说比他们家存在长久的士族门阀之家。
可姜平州说好听的圣人贵妃养子,说难听的就是质子在都,又有哪里需要巴结?
李炤炤仿佛抓住一个很紧要的问题,但总摸不清楚头绪。
原本想兕子嫁郑家,贺环洙嫁德王世子,而她嫁姜平州,现在又多出个嫁河阳道节度使为续弦的陈氏。
陈国公在联姻方面极为小心,每一门姻亲都要为他陈家带来助力,比方说他们家几名公子。
大公子陈槐娶的是远在泸州的泸州王长女溧阳郡主,二公子陈榴娶的是清河崔家长房四女崔氏,三公子还在议亲,所相之家也是皇室宗族或门阀氏族的女子。
每一个媳妇对他们来说都是高娶,唯有女儿亲事让李炤炤困惑不已。
郑家出过一位太皇太后,也就是抚养南胧县主长大的那位,在朝入仕的郑三郎是长子,任吏部侍郎,还算显赫。
要不圣人也不会选了他们家尚公主。
再来就是姜平州与李鹫,一个是质子,一个病弱。
现在突然得知的这位河阳道节度使,还是续弦。
李炤炤有些茫然。
姜平州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挑着眉,笑得张狂:“道长姐姐是不是很好奇他们家为何这样为儿女议亲?”
李炤炤也学他的样子抱肘挑眉,也不语。
要么就说,要么别放钩子,姜平州休想钓她。
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姜平州败下阵来,垂下眼睑,放下抱肘,好生拉着马绳,委屈得不像样子,也好看到极为吸睛。
不过李炤炤还是不吃他那套,认识姜平州久了,人也变得幼稚起来。
姜平州却笑出声,那个木头一样的小道长,如今能跟他这般豪无芥蒂展现真实一面,他的努力靠近一点也不感到辛苦。
他握拳咳嗽,娓娓道来:“道长姐姐,他们家是商贾出身,你用门阀思想去夺他们的思想,未免也太高看,若以商贾看待,也许豁然开朗。”
商贾,姜平州提到这个点,迷雾顿开,拨见居然是这样污秽不堪的东西,李炤炤轻嗤篾笑,良久喘不过气,握紧马绳几乎要在手心勒出痕来。
她用力闭了闭目,才缓缓掀开眼睑,平复心神对姜平州道:“你有无办法联络长安?”
姜平州高高束起的马尾晃晃荡荡,他眯了眼笑:“有啊。你要不要歇一会?已经进涧西了。”
话说着已近晌午,不知不觉中在田野间停滞马步,眼前所见是大片屋宅连接起的村落,炊烟袅袅在各屋升起。
那笑灿如煦阳,马尾漆如泼墨,在村落浓烟,田野郁葱,屋宅连落中犹如盛景画卷。
到了涧西就离孟州不远了,再一两日路程即可赶到。
李炤炤撇去心中烦闷,眼前一亮,暗道不愧是长安第一美。
她又握拳咳声,连忙拢回思绪:“此行匆匆,我不用,你呢?”算是回答他第二句话,又问:“可是飞鸽传信?”
姜平州点点头,从袖中拾出一个木哨:“对啊,吹响哨音,就有飞鸽飞来为我传信回长安。我也不用。”
他咧着白牙笑,李炤炤不看他,心道,可见长安之中的确有他耳目,否则他不会随身携带这个木哨,可在那头接信的又会是谁?
姜平州似乎看出李炤炤疑虑,他回应道:“长安那头,有什么事郁哥会替我们办妥。还有那颗火珠,也可号令我在长安的一切。”
能被姜平州称为兄长的也只有姜国公十一义子,只是不知这位叫‘郁哥’的是谁?姜国公是将哪位公子放在长安与姜平州接应?
姜平州毫不掩饰,坦然如清风朗月。
又难怪姜灿看见那颗火珠时露出那样的神色,原来姜平州是将身家性命全都托付在她身上。
李炤炤语凝,鼻尖不自觉酸涩,袖中火珠沉似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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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大理寺前登闻鼓击响。
那位少妇体弱单薄,举起比她干柴般细瘦手臂还要粗壮的木槌,吃力地重重敲击,一声又一声。
还有两名孩童蹲坐在她身后,哭声悲戚。
须臾就围满了好事民众。
才来点卯的登闻鼓院事见状连忙拨开对其指指点点的百姓,急急忙忙提着官袍向少妇三人奔去。
院事开口就问:“你是何人?你可知白身敲击登闻鼓是要先受滚钉之刑?”
少妇缓缓回头,形容枯槁,面呈菜色,见是位穿着官袍的男子询问,带着两个孩童直勾勾就要扑上院事的袍角,院事身侧卫从拦在院事身前,又将少妇与孩童拉开。
台阶下围着的百姓人头攒动,指点声络绎不绝。
少妇好似得到支撑一般,在卫从禁锢下挣扎,一字一句,声如洪钟:“大人为民妇做主,大人!”
院事顿觉头大,这样要他做主的人每日都有,要么丢了猪鸡生禽,要么邻居种田种到她家田地,争吵不休,无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扶额,耐声道:“无论有何冤屈,都先滚过钉板再来敲击!”
谅她闻言也不敢再闹,言罢就要往府衙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