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盖弥彰》Phoebes

20、第二十章

　　沈嘉名还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每天在各种考试里浮沉，身边的同学都像被吸了阳气一样，死气沉沉。除了发试卷、念排名、拿奖学金的时候会有部分人重现生机。大部分的人早就被压死了。
　　这次模拟考他是班里第三，年纪十二，拿二等奖。
　　他和其他几个得奖的同学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直直打下，每个人都是绚烂欣喜的。头顶的巨大屏幕滚动播放着他们的名字，领导和年级主任亲手颁发奖状和装有奖学金的信封。
　　他们看着站成一排的学生，脸上洋溢着自豪骄傲的笑容，仿佛那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一样。
　　是不是王璟当时获奖也是这种感觉？这个问题忽然蹦进沈嘉名的脑海里。
　　得奖的次数多了，心里早没有第一次站上舞台的紧张激动，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平静。呼吸平坦地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他们看着自己走上舞台，然后鼓掌，再不知真假地和邻座八卦几句。
　　想来不是，王璟没有自己这么自负，听说她是老师们近几年遇到的最沉稳谦逊的学生了，可惜高考的时候只是正常发挥，甚至最擅长的历史和地理赋分都不高。但是老师们仍然把她挂在嘴边，用她给现在的高三学生鼓励。
　　王璟考的不过是个普通的211，老师不拿那些个考985的激励，却把她挂在嘴边，这是为什么？
　　因为王璟不聪明，她考上211只是因为她努力进取，从不懈怠。世上哪来那么多天才？被高考的巨大压力逼迫得喘不上气来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和他们有相似处境的正面案例，而不是轻松破局命中注定的主角光环。
　　恰恰沈嘉名就是不那么努力的人。他自小就被夸聪明，初中还因为不学习却次次名列前茅被排挤被霸凌。但是他不算沉稳，你经常能听到老师的评价：“沈嘉名啊！聪明！真聪明！但是不够踏实，恐怕以后会吃大亏啊！”
　　这不，上课铃都打了，同学们都早早地准备好卷子等老师来评讲，他还慢悠悠地喝口水然后抽出他那厚厚的一册分门别类的卷子，按照学科和日期翻过去。
　　老师迟到了又没迟到，因为老师就在门口。
　　教室后面靠窗有好几个同学围着老师，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是看他们都五颜六色的（头发），手里拿着手机，拎着奶茶和几束鲜花，沈嘉名猜测是已经毕业的学生回来看望老师的。
　　他正好奇打量着呢，猝不及防撞上一个人的眼神。
　　王璟。
　　她没有刻意看向自己，更多的是扫视整个班级，回忆去年的点点滴滴，恰好被沈嘉名的眼神截胡了。
　　女孩儿出落地愈发清丽，一头乌发柔软飘逸，被清风调皮地衔来几缕，搭在长睫上。她身穿米白长裙，外搭一个藏色薄马甲，脚踩一双低跟哑光小皮鞋。她举手投足间释放出的魅力被晚霞无限放大，米白的长裙此刻仿佛藏着数不尽的色彩，醉人心弦。
　　老师还在和那群大学生说话，她完全不担心教室里那群兔崽子会闹出什么动静来，都高三的，该认真的不用她管，该玩儿的她也管不了。
　　沈嘉名什么也听不见，他好像短暂地失聪了几秒钟，只听见风声和不知道哪儿传来的鼓声，咚咚咚的，很有力。
　　女孩儿也愣住几秒，可能是没想到会遇到自己的老同学吧，随即就生硬地移开了目光，开始打量教室里的其他学生。
　　沈嘉名这才回神，脑子抽抽了一样顺手拽了把窗帘，把窗户外的人和声遮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忽然大口喘气，直至好几秒后才逐渐平复。
　　而老师被窗户里头拉窗帘的动作一提醒，抓紧寒暄了两句就进来上课了。外面的几个大学生还在叽叽喳喳地自言自语，瞅着缝儿看老师上课。好在他们还挺有素质的，声音不大，而且只是看了五六分钟就离开了。
　　王璟是被陆书禾邀请了说要不要趁这个假期回去看看才回到高中的，没想到就碰到了老同学。老同学没什么变化，看他和自己对视的时候，眼神里平静地像一潭死水，深邃又冷漠。亏得自己初中竟然还对他心动过一刹那。
　　但是王璟还是庆幸自己穿着得体，还对着美妆博主化了个淡妆。
　　“走吧，王璟”陆书禾不解地看着站在楼梯口思考的女生。
　　“哦好，来了来了”好像陆书禾也不叫自己小璟了，不过王璟也不难听对吧。
　　一行人看完了老师又出去聚餐一顿，王璟到晚上近九点才回家。
　　“还知道回来啊？”一进门就是妈妈的质问。王璟解释说是和高中同学出去小聚了一回，被妈妈的嘟囔赌回去了。
　　弟弟考上了技校，计算机专业，正忙着写作业。爸爸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卧倒在床上，一边看直播一边抽烟，吞云吐雾的，王璟赶紧退出了爸妈的房间。
　　骂归骂，自己这都两个多月才回来一趟，桌上的饭菜那是相当丰盛，有白灼青菜，东坡肘子，脆皮五花，吱吱冒油的烤鸭，韭黄平菇汤......就连主食都是白米糙米混煮，清香四溢。
　　“别看了，抓紧吃饭吧！”爸爸也不知看的什么直播，只听到五大三粗的男人声音和偶尔出现的娇俏女声，连吃饭的时候都不舍得放下手机，一手捧碗一手抓手机。
　　男人一听这话也不知怎么被点燃了，筷子一撂，碗被突然起身的肥胖身躯撞在地上，碎成几瓣。男人一眼都不看地上的碗筷，手高高扬起，用手机指着天空的方向，可能是想表明自己接下来的话是受上天指使？
　　“轮得到你这个老娘儿们来管我？我想看就看，这个家是我的，看不惯就死出去！”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打断了，“你发什么疯？”女人不是个一味受气的，她打小儿也是掌中宝，耍性子谁不会啊？
　　“放你娘的屁！老子就是要看，你能怎么样吧？”男人不像喝完酒的样子，脸却涨的通通红，乌黑杂乱的眉毛都快要吊到太阳穴上了，此刻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手机，仿佛那是一把权杖。
　　女人也气，但是家里好不容易团聚一回，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她只好息事宁人：“行行行，你看你看，咱们吃咱们的，别管他了！”
　　男人不知道抽什么风，把筷子拾起来砸在菜里，溅起的汤水扬了几人一身，尤其还烫到了弟弟的脸，弟弟火急火燎地去门口的水龙头那里冲洗。
　　“爸！你干什么？”王璟也站起来，比女人高了半个头，比男人低了一个头。
　　“还有你，把你忘了！”男人摇晃着，在母女二人困惑愤怒的眼神中说出了让人震惊不已的话，“回来那么晚！和男人睡啦？”
　　男人这句话不像之前那么气愤，反而是欢快愉悦的，好像在说什么笑话一样。
　　这句话也的确像一个冷笑话一样，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留下弟弟在冲洗的哗啦水声。
　　王璟嘴巴微张，千言万语阻在喉间，又好像无话可说，心里的悲伤即将决堤。她不愤怒，不伤心，她只是失望，失望自己十八年的父亲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失望自己竟然对这样的一个败类还抱有希望。
　　女人很明显也没想到这个情况，赶忙拉了王璟到隔壁房间示意她先玩玩儿手机。接着就是各种锅碗瓢盆砸在地上的声音，夹杂着女人愤怒的尖叫和男人趾高气昂的嘶吼。
　　王璟忽然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