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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墙头相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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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道不好 。
经脉阻塞之严重,不是一朝一夕能成,他感受到汹涌的毒咒之力。
恐怕赫连照容,早有准备。
“你虽与生俱来灵术,但没有提点指导,自然无法与皇帝、太常卿相较,咒术不需天赋,王多年后苦练,她轻而易举便可对你暗中下咒。”他无奈道。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海歌苦笑道。
当年她母亲疯癫无状,在紫宵殿刺杀瀚京王,也是赫连氏所害。
她永远不能忘记母后自焚前,被咒术所害而发出的癫狂的笑。
“你恐怕不能再施咒了,这毒咒将你的性命和灵力绑在一起,将灵力之源变成你的心头血,你施咒越多,气血经脉就越弱。”
“不行!”
海歌捂着胸口痛苦道,她还有未尽之事,她要用灵术,彻底毁灭赫连氏一族,怎么能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活着!
“鬼王殿下,求求你救救我,帮我解了这咒语吧!”她爆发出近乎绝望的希望,恳求道,“我不能现在倒下!”
於一面色沉重。
海歌以为他不愿施以援手,便提醒道:“若我先死,那结界就无人可解了…”
“我会因为这个吗!”少年突然发了好大的脾气,吼道:“我在你心中便是这样的人?”
他从未有过这般对自己的失望。法力不够,令他无法…无法解咒,只能眼看着海歌生命一点点消逝吗…
於一站起身,将自己的法力向海歌身上带的玉佩里注入好些,无奈道:“我会尽力…去寻找解咒的法子,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少用法力,记住了吗?”
海歌点点头,紧握住那枚玉佩。
瀚京城的天,黑得比中原早很多。
裴渊一行人被安排在瀚京王宫的外宫中,同后宫只隔一面红墙。
裴渊习惯在落日后,命仆从在殿外安置烛台,于火光盈盈,月色迷离下看书,如今在瀚京也是一样。
他一身洗黑的袍子及地,袍子颈处的狐狸毛在北风中微微浮动,一旁莫离盯着扑向烛台的飞萤,发着呆 ,突然,他碧绿的眼睛一定。
门外进来个小太监,行礼道: “问衡王安,南府宰相传话,邀您去议事殿谈话。”
“宰相真是好兴致,宴会方才结束,现在便有新话了,镇北将军同去吗?”裴渊问道。
“是。”小黄门答道。
裴渊点点头,起身。
三人走出宫门,只见宫道一片漆黑,只有小黄门手中的灯荧荧闪着。
“为何不点灯?”莫离因瞳色的原因,在夜里总是看不清东西,如今一片漆黑,更是连路都走不了了,在后面跟着,走得极慢。
小黄门解释道:“此处为外宫,供使节居住,平日总是空着,他们半是忘记了贵客来访,以为跟平常一样不点灯。”
裴渊转头道,“你先回去。”
莫归急了:“我该跟着殿下的,怎么能自己先…”
“无妨,就几步路罢了。”裴渊挥挥手,便跟着小黄门走了。
天色太暗,烛火幽微,分得清脚下的路便不易了。小黄门默默领着裴渊穿过朱红内墙,往后宫走去。
裴渊停下,向后退了两步,离宫墙远了一些,冷冷道:“高人合该现身了吧,再走,便要唐突女眷了。”
小黄门突然重重倒地,顷刻间化为一张白纸,被风吹走,再无踪影。
他缓缓抬头,此刻月色如瀑。
宫墙上坐着一个人,因为天色太暗,加之那人背着月光,只能看见身上笼罩的一层朦胧的光。
少女清亮的声音传来:“真是厉害,我方才还不知如何提醒呢,你是如何识破的?”
裴渊淡淡道:“灯下无影。”
那少女正是海歌,她在心中浅笑一声,识破於一的法子竟然也被旁人拿了去,她笑道:“可知我是谁?”
“送信之人,如今见阁下一面,才知道瀚京那位懂灵术之人,也是阁下吧。”裴渊抬眸望去,却只能看见一片囫囵的黑影。
“猜得不错,都是我,你是我选中的人,有什么要问的,尽管来问。”
“无事要问。”
在裴渊前来瀚京之前,对那封信的内容并不全信,送信之人是谁,为何要帮自己,这些问题他凝思甚久,无法回答。
可倘若,懂灵术之人便是写信之人,一切便可说得通了。
一个身怀异术之人,在瀚京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她无法是想见瀚京倾覆罢了。
“好,既然阁下对我如此信任,我自然会相助您在瀚京一切顺遂。”海歌在宫墙上朗声道。
她深夜大费周章,又耗费灵力引他前往,无非是想见见自己挑中的人,是否可堪大任。
传言大盛六皇子裴渊,为了给自己挑一位身份高贵的养母,在其生母李才人病危之时隐匿不报,致李才人无药可救,无医可顾,撒手人寰。
后来也不知裴渊如何攀上当朝兵部尚书之女谢贵妃,成了她的养子。
若真如传言所述,那裴渊定不是可相交之人,但他对皇位虎视眈眈,他自然乐见四皇子身后的镇北将军倒下。
利益相顾之间,互相利用罢了。
少女笑道:“若你真能凭此事得太子之位,来日即位,别忘了给我酹一杯以作凭吊。”
裴渊拂袖漠然道:“若消息无误,我会想方法助你脱身,不会叫你因异术丧生,你无需如此悲壮。”
海歌笑了笑,凌空掷下一把铜钥匙,“这是紫宵殿侧门的钥匙,如今瀚京王久病不理朝政,南府宰相长居于此,你可前去探查消息。”
突然,远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同时转向,看见火光重重,是莫归带着人,手持火把前来护卫了,一时间墙上的少女还没回过神来,只看着火把出神。
而裴渊倒是慢悠悠地将视线转向墙上。
一只双鸾步摇映入眼帘,珠串恰好将她的侧脸遮住,如烟般的赤色衣裳在风中轻轻浮动着。
他有些出神。
“殿下!!”莫离大声呼喊着跑来。
少女这才缓过神来,轻轻巧巧地从墙上一跃而下,那朵绚烂色的烟云就从月色中隐去了。
裴渊突然想起一事,没理会赶来的莫归,冲着墙垣问道: “请留步!我还有一事想问。”
墙那边一片寂静。
正当他以为少女已经离开时,突然红墙那边传来声音:“问吧。”
虽然有於一的玉佩支撑,但他们毕竟人鬼殊途,使用灵力的方法大相径庭,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她今晚使用灵力过度,加之赫连照容在宫中布下的咒,她已经不能独自站立了。
她扶着墙,虚弱答道。
裴渊严肃问道:“瀚京郡主为何如此匆促成亲。”
海歌显然一愣,继而大笑:“男婚女嫁,理之自然,你还管宗□□的事?”
裴渊正色:“我得将她带回中京去。”
她笑到:“你要娶她?”
裴渊没有回答。
她同那靺鞨少主素未谋面,自然也没有什么情愫,若这婚约里没有流着族人的鲜血,她这位夺了她名字的迦兰妹妹拿走便拿走了。
她心里亮堂,祸不及子孙。
海歌戏谑道,“反正如今这门亲事,也不是她该得的,你把她带走,也少了别人一块心病,要我看,你提前把不归河上的石桥拆了,把她带走就行了,可你也别忘了,你此行的正事。”
瀚京同靺鞨的天堑,非为人为,而是天造——
一条昼夜不息,波澜壮阔的不归河,宽得望不见边,长得流得进海,千帆竞度,无船可越,唯有靺鞨当地独产的黑青矿,可做桥石,供人通过。
黑青石矿早已枯竭,异常珍贵,如今靺鞨主大婚,才拿为数不多的几块用来铺路。
不知道靺鞨主想娶的到底是瀚京郡主,还是乙弗氏和郁久里氏的女儿。
夜色深深,树影摇落,夜半瀚京起风,凉意入骨。
“保重。”裴渊撂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此刻,紫云殿。
殿中并未燃起烛火,只因太医叮嘱,瀚京王得的是热病,不能见光。
瀚京王枯坐在榻上,身上披着厚厚的羊毛毡,他尚未半百,而头发却早已全白了,身边一双玉手托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那玉手的主人,便是此刻素衣垂发的赫连照容。
好一幅鹣鲽情深的图画。
然而,瀚京王平静地直视王后含情脉脉的双眼,然后抬手将药碗打翻在地上。
地毯上顿时浸满了散发着苦涩味道的褐色药液。
王后神色如常,吩咐阿那宁道:“把多煮的几碗,拿一碗上来。”
瀚京王双腿已经无法行走,他用双手扼住王后雪白的脖颈,表情狰狞道:
“你这个贱人!”
这么多年的一碗“补药”,早就让瀚京王全身近乎瘫痪,骨头绵软无力,他的力气恐怕连三岁,小孩都不如,赫连照容轻轻一推,他便瘫倒在榻上。
她温柔地拂过瀚京王的双腿,深情道: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永远呆在我身边,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啊,阿焱。”
明明是她,在拜月大会上先遇见阿焱的。
这个王后之位,一开始就应该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