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往事》糯米寒

2、我们的遇见

　　南镇是苏州乡下的一个小镇，算不上民风古朴世外桃源，比起大都市，倒还有一分恬静的田园风。
　　张祁生在南镇长在南镇，乡下孩子纯真而朴质，不幻想大城市的灯红酒绿，事实上他的年纪也许还不知道什么叫灯红酒绿。
　　认识李奥的那年，张祁7岁，是刚从幼儿园离开，背着书包有模有样上学去的那一年。
　　南镇的房子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近几年翻新也都是在老祖宗留下的地皮上，在南镇很久很久都不存在着新邻居这个概念，张祁从小认识的几个哥们，那也是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辈就做邻居的。
　　张祁读一年级的第三天，隔壁来了新邻居，隔壁李奶奶跟子女出了国，把老屋卖了。
　　张祁扔下书包，就朝着隔壁奔去，嘿，新邻居！
　　他跑到几根细细的铁栏杆前，准确的说，这是一扇雕花铁门，隔绝了房子和屋外的路。透过栏杆的空隙，张祁看到屋前的菜地，因为长期无人照顾而杂草疯长，房子周围也围上了木头的小篱笆。
　　“你是谁啊？”
　　张祁还在铁门前发愣，忽然听到一声软糯的童音，才发现铁门的对面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小男孩，白T恤，牛仔背带裤。手里拿着棒棒糖，歪着脑袋问他。
　　“我..我是你的邻居。”张祁有点局促的看着眼前的男孩，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
　　“对不起，我不能出去，也不能让你进来，我妈妈不再，门锁了。”男孩向张祁解释，眼神带着抱歉。
　　“没关系，我就是来看看新邻居，我叫张祁！”张祁把小手伸进铁栏杆，咧着嘴对男孩笑开了。
　　“我叫李奥。”男孩握住张祁的手，也笑起来。“这个给你，阿祁。”
　　张祁从男孩手里接过那个小糖果一样的东西，仔细研究起来，这是什么？
　　“这是巧克力，吃吃看，很好吃的噢。”李奥笑着跟张祁解释。
　　张祁小心地撕开糖果纸，把整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李奥看了又是一阵笑。
　　“好好吃啊，奥奥，我这样叫你好不好。”
　　“恩。”李奥笑得止不住点头，还没人这么叫过他，“我叫你阿祁好不好。”
　　“好啊。”也没人这么叫过他，张祁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头。
　　“张祁！吃饭了！”隔壁传来张妈妈的声音，张祁对新认识的邻居挥挥手，“再见奥奥。”
　　“再见。”李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祁的嘴都快咧到了耳朵边上。

　　第二次遇见的时候，是在第一节班会课上，班主任把笑得乖巧的李奥推向讲台中央，张祁看着讲台上和自己穿着一样的衣服，背着一样的书包的人，觉得他莫名的好看，至于李奥的自我介绍，一句也没听进去，无非就是姓名性别身高年龄吧，张祁想。
　　李奥坐到张祁身边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慌乱地整理着不算凌乱的课桌，狗腿却不知道他到底想看什么，李奥只是冲他笑笑，就认真地开始听课，就是张祁不知道被什么勾了魂，神游天外。

　　张妈妈发现最近儿子怪怪的，时不时地傻笑一下，有事没事地往隔壁跑，放学也不先进家门，就冲去隔壁，路过家门倒还算有良心知道吼一句：“妈我去和李奥一起做作业。”张妈妈哭笑不得，她要这儿子做作业比让他死都难，现在怎么这么积极，儿子不会被外星人洗脑了吧。
　　不过给张祁洗脑的不是外星人，八成是那新邻居的倒霉孩子。
　　新邻居搬来两个多星期了，张妈妈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去认认门，这乡里乡亲的都是打小就认识，一下来个新邻居，还真不习惯。拿了点自己做的小点心，就往隔壁走。
　　李奥家的铁门没有关，张妈妈推门进去，看到自家儿子和邻家小孩坐在屋里的小桌旁，课本作业摆了一桌，有模有样地算一道算术题，笑着唤了声：“张祁。”
　　张祁拼命算着手里答案总和李奥对不上的数学题，突然就听到了母上大人的呼唤。“妈？你怎么来了？”
　　张妈妈放下手里的盘子，走到张祁的旁边：“来认认门，哟，这是这家的孩子吧，长得真俊。”
　　张祁拉着李奥的小手，郑重地向张妈妈介绍：“妈，他叫李奥，我们在一个班念书。”
　　李奥腼腆地说了句“阿姨好。”白净的脸蛋可爱的表情看得张妈妈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长多标志啊，来，小奥，吃点心。”
　　李奥乖巧地接过点心放在桌上，跳下凳子就朝楼上跑：“阿姨我去叫我妈妈。”
　　张妈妈打量着屋子，家具都没多大变化，墙上多了些儿童画，显得这老屋有了分童趣。
　　楼梯间的门再打开的时候，张妈妈把眼神收住，投向老屋的新主人，却楞住了。
　　“昭桦！”
　　站在楼梯口的女人——这个屋地主人也呆愣望着的张妈妈，梗咽地激动地开口。
　　张妈妈努力辨认着：“你是……月茗？”
　　李月茗和许昭桦初中同学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李奶奶是李月茗的姑妈，李月茗高中时候就去了上海，现在不知为什么，又回到了南镇。
　　两个女人的手紧紧拉着，对望着，千言万语梗在胸口，不知从何说起。
　　李月茗微微抬起头，阻止泪水流出来：“我离婚了，也没地方住，就带着孩子住姑妈这，没想到你还在这里。”
　　许昭桦轻搂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轻声劝着：“没事，没事，在南镇也安逸些，你找个工作，我们也互相照应着。”如果许昭桦没有记错，李月茗当时是在家人反对的情况下和她丈夫结婚的，现在离婚了，怕是也不想再回家了。
　　坐在角落继续做作业的张祁小声问李奥，什么叫离婚？李奥突然就止住了笑，沉默了好久才梗咽道：“就是……就是爸爸妈妈分开了，不住在一起了，小克也不和李奥在一起了。”
　　李克是李奥的弟弟，离婚时跟了爸爸，张祁看李奥垮下去的嘴角，默默地拉过李奥的手：“那奥奥有我啊。”
　　李奥望着男孩，眼泪都笑了，看得张祁眼晕，什么时候开始的，李奥有了张祁。

　　晚上的时候两家人聚餐，李月茗才发现张祁的爸爸是许昭桦高中时总偷偷跟她讲的，那个她暗恋的张老师，李月茗不自觉地看看许昭桦，又看看张赋，看得闺蜜脸一阵红，忙张罗着大家吃饭。
　　饭桌的一边大人们谈着过去的事现在事，另一边两个小孩也吃得津津有味。
　　张祁一直在给李奥剥虾，李奥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一直到肚子里再也装不下东西了，才记得问起张祁：“阿祁不吃吗？”
　　张祁把最后一只虾放进李奥的碗里，才开始狼吞虎咽地扒自己碗里的饭,嘴角沾满饭粒：“我不爱吃虾，奥奥吃。”
　　大人们看到两个孩子，大笑地干了一杯。
　　几杯酒下肚，气氛变得温和了许多，李月茗哭哭笑笑地讲着这些年发生的事，讲她和楚江私奔到国外，在荷兰的一个小村庄生下李奥和李克；讲楚江曾经对他许下的地老天荒；讲她在怀着他们的时候，发现楚江和他助理的眉目传情；讲他们出生的第一天，她收到的礼物是一份离婚协议书；讲楚江用李奥的生命威胁她将李克送给了他；讲她一个人带着李奥回国，走投无路才到了南镇，背井离乡追逐的爱情，却只换来现在和大儿子相依为命，与小儿子天各一方的命运，听得许昭桦在张赋怀里不住的抹眼泪。
　　李奥默默听着大人们的谈话，把自己窝在沙发里，头高高扬起，不住地眨着眼睛，试途让眼泪倒流回去，张祁心里一阵疼，跑去将李奥抱在怀里：“奥奥，你恨你爸爸嘛？”
　　李奥点点头，又摇摇头，使劲地咬嘴唇，张开手臂也抱紧张祁，泛着泪水的灯光下，两个孩子抱得紧紧的，仿佛只剩下彼此，不知抱了多长时间，张祁恍惚间听到李奥的声音。
　　“阿祁，他是我爸爸，他身边，还有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