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游不思君》陶延

29、旧识

　　周柒坐得有些闷了，许是为了这一句不必拘束，帝后与贵妃早已离开，临安王也不见了人，只留下太子与皇子公主在这里。

　　周柒悄悄离开了宴席，想在后面园子里走一走去去闷。

　　这里无人，难得清静，流云在旁候着，周柒站在树荫下发呆。

　　“阿柒。”身后一人唤道，这是周柒年少读书时经常听到的声音。

　　她的祖父在辞官后便在霖城外的祁玉山上开办学堂，周家许多人也去了那里，这也是霖城内周府人不多的原因。周家的孩子满三岁都要去山上学习，当年周柒身为女子却也是要每半月去一次与男子同读，而剩下那半月便是学习女子要学的东西，而像周槐便是一待就到十五岁时才回到京城。

　　最初祁玉山上的学堂是为周家人而设，后来许多世家大族便也将子弟送来，说来周柒还算是这祁玉山学堂的大师姐，当年姜家干脆也把姜狄送了过去，那些年周柒与姜狄也干了许多坏事。

　　周柒转过身，见到眼前之人并不惊讶，行了礼，恭敬道了声：“老师。”

　　临安王裴垣是祁玉山上的先生或许说出去谁也不信，但他的确就是。

　　临安王点了点头，“当年周老太师也曾是我的先生，禹城里祁玉山不远，我无事便常去凑了热闹，一来二去便成了你们的裴先生。”

　　“先生可曾见了阿槐与姜狄？”

　　临安王此时不像一个皇家王爷，更像那个在学堂里拿着书温柔教导的先生，“不曾，我也是开席后才到，方才碰巧见你在这里便过来与你一见，还未见过他们。”

　　“我让流云去叫他们出来吧，刚才见到你他们想必也很惊讶。”

　　临安王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弯了弯，“当年姜狄那小子还时常顶撞我，常常让我答不上话。”

　　旧事总容易惹人感怀，周柒也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却瞥见一角白色锦袍，绣着金色线。

　　“王叔怎么在这儿？是否是哪里不适？”裴珏微微笑着眉眼间又带着几分忧愁，面上的关心与疑惑都像是真情流露，要不是知道他与临安王并不熟悉周柒都要以为是又有一出皇家真情了。

　　还不待临安王回答，裴珏赶忙接上话，“想必是喝了许多酒，有些醉了，”唤道：“来人，扶王叔到碧落阁休息。”

　　说罢跟着他的两个太监便立马上扶着临安王走了。

　　“怎么没让流云跟着你？”裴珏微微站远了些，看向周柒。

　　“去叫人了，你怎么就这么把临安王送走了？”

　　裴珏漫不经心，“他不是也没拒绝吗。”

　　对于这位未曾谋面却又突然出现的王叔，裴珏总感觉有些奇怪，下意识不想让周柒与他多接触。

　　“阿柒，老师呢？”姜狄打量了四周，并没有见到临安王。

　　“老师？”裴珏挑了挑眉，看向周柒。

　　“临安王曾是祁玉山的先生，但只教了四年，后面便离开了。”周柒道，后又冲着姜狄与周槐说：“老师被人送走了。”

　　不用说，能够在皇宫中将一位王爷送走的，在场的也只有裴珏，两人齐刷刷看向他。

　　这人笑了一下，“抱歉，我不知他是你们老师，若是知道定会不会将他送走，让你们叙旧的。”

　　这倒是实话，他方才以为他们不认识，看他那位王叔与周柒说话怕是在打周柒什么主意，现如今知道他们认识了，还是师生关系，若是对周柒没有危险他也不会阻止什么，当然他认为自己也没有那个资格阻止。

　　“周凌这么没来？”

　　裴珏这话倒算是问起了周家的一段耻辱了。

　　百年世家，书香门第，周氏族人无论男女皆通读诗书，名声在外，偏偏到了这代出了周凌这个例外。

　　三岁上山，四岁启蒙，八岁调皮捣蛋气走所有先生，甚至连他爷爷也奈何不了他，因而下山回家。文学这一道，周凌怕是只能认识得几个字，读不出什么名堂了。但照周凌的话说便是他爷爷的要求太严了，放在平常人家他多少也能称上才子，周云明无法只得在京城给他寻一个学堂。

　　“他，你别提了，他来了临安王怕是要气死。”周柒别开脸，有些不好意思。

　　周凌名声在外，裴珏自然也听说过，稍微想一下便知道了，也不再追问。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这位王叔还是祁玉山的先生，不过想必他父皇应当是知道的，毕竟四年之久。祁玉山与周家同气连枝，周老太师在朝中学生众多，甚至连自己父皇也曾受其教导。临安王最初到禹城时景安帝其实派人去监察，但后来不知为何撤走了人，临安王从禹城出发时自己并未上报，何时出发去了何地都没有人知道。

　　“二皇子是否能带我们去见一见老师？”周槐道。

　　裴珏有些讶异，没想到周槐居然会提出来这个要求，少有的几次接触下来只感觉这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不会向别人要求什么，有自己的坚守，但对于许多事情其实持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想要见临安王或许是他难得的一个要求，更何况还是对着裴珏提出来。

　　但裴珏挺开心的，周槐是周柒的家人，愿意对他提出什么要求都代表着将他当作自己人，虽然或许周槐只是因为太想见自己的老师，并没有愿意亲近他。

　　“好，他在离这儿不远的碧落阁，我带你们去。”

　　绿树常荫，裴珏找了给宫女引路，流云与宫女并排走在最前面。

　　走过长桥时微微落后了些许，与周柒并排。

　　“干嘛？”周柒早就感觉到这个人偷偷靠近自己，只不过一直没点破罢了。

　　裴珏想了想，“周槐与王叔感情很好吗？”

　　“当年临安王便是他的启蒙老师，后来也一直教他，也常把他带在身边，虽然后面离开了，但感情也很深厚。”

　　裴珏点了点头，启蒙教起，难怪周槐会如此上心。

　　“周凌启蒙也是他教的，只不过这小子对诗书向来不感兴趣，只求能识得几个字读得兵书就好。”

　　其实当年临安王教导周凌也算得上极其用心，但奈何周凌人小鬼大，总与他对着干，温柔才子也变暴躁。

　　裴珏其实并不感兴趣周凌启蒙是谁教，他自有想知道的，“那你呢？”

　　周柒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望向他，“什么？”

　　“你的启蒙老师是谁？”

　　裴珏很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语气似乎有些温柔。

　　周柒正要回答，前面却传来了两声咳嗽。

　　“两位，我们不是聋了。”

　　姜狄低了些声音，神色无奈，“您二位以为我们听不见呐？”

　　裴珏理直气壮，“我们压低了声音。”

　　“压低了声音我们还靠着那么近呢。”

　　裴珏还想狡辩什么，周柒拉了拉他的袖子，真的用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家里请了女夫子。”

　　说罢便快走了两步，走到所有人前头去了。

　　碧落阁其实是不能称得上一座宫殿，只是这附近专门用来小憩的场所。

　　临安王走时没有什么挣扎，周柒猜想或许是真的有些不舒服。果然，到了碧落阁便见两个宫女侯在门口，见众人来上前道临安王吩咐过不准人进去。

　　众人见状也只能作罢。

　　“父皇一直在京城内留着王府给王叔，想必明天王叔应当会回王府去，想必你们要拜访也不是很难。”

　　裴珏这话倒是不错，三人都是世家子弟，更何况周槐当科状元在朝中还有官职在身，京城谁人都要给几分面子。

　　“好，还要多谢二皇子带我们走这一遭。”

　　裴珏冲周槐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

　　“你们两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和裴......二皇子说。”周柒道。

　　“什么话还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姜狄揶揄的眼神在两个人中间来回打转，像是浓烈的太阳要把他们俩照穿。

　　周柒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什么人，也不和他们废话了，拉着裴珏就走。

　　裴珏也不挣扎，袖子任由她扯着，但也没过多久她就放开了。

　　周柒停在一片绿树前，探出头看了一下，发现没人便放心下来，转过头却见裴珏盯着一片衣角发呆。

　　“干嘛你？”周柒好奇地往那片衣袖瞧了瞧，“没什么特别的啊。”

　　裴珏任她看了几秒，等她收回视线才将手放下来。

　　“没事，把我拉到这里要干什么？还是想对我做什么？”语气欠欠的，但还是稍微拉远了些两人的距离。

　　“谁要对你做什么，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临安王回来到底怎么回事。”

　　裴珏一听她是要问这个，挑了挑眉，想了一下道：“我对这个王叔也不是很了解，早在我们出生之前他就离开京城了，这些年父皇也不常提起他，我们只知道有这么个人。”

　　周柒点了点头，“我总感觉他有些奇怪，感觉和从前不一样了。”眉毛皱紧了，嘴巴也抿起来。

　　裴珏笑了笑，道：“放心，我也想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突然回来，会派人去禹城调查，有什么事情会告诉你的。”

　　当年虽然临安王是她的先生，但周柒与他接触并不多，记得那是一个让人很舒服的人，像能包容所有的水。但方才的一番交谈，不知为何她感觉水似乎从里面被污染了，即使表面澄澈但碰了会让人感觉不舒服。她担心周槐，本也打算派人去禹城调查一番，但既然裴珏这样说了她也懒得折腾了。

　　“好，等你的消息啊。”周柒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