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游不思君》陶延

17、折花

　　周柒并没有将那一眼放在心上，这里这么多人，或许看别人也说不定。反倒是裴瑜，一直在低声说着：“阿柒姐，周槐刚才是不是看我了？他是不是发现我了？”

　　周柒往那边看，发现周槐只是恰好对着这边和别人讲话，不知道说什么，周柒一时间也沉默下来，还是白池南笑着说：“哪里是看你，人家说话呢。”

　　小公主的嘴巴一瞥，作势要哭出来。其他人不明所以，只上前安慰，混乱极了。

　　“公主怎么了？可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还有人拉过白池南偷偷打听：“白姐姐，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动静之大将裴珏他们都引过来了。

　　“阿瑜怎么了？”那些小姐给三位皇子让了条路，裴璜耐心询问，裴珏和裴璟也是在一旁等着。

　　裴瑜本就是故作哭泣状，并没有真的要哭，此时看着众人兴师动众的，也是骑虎难下。周柒和白池南拼命按压下嘴角，却还是不自觉翘了起来。

　　裴珏瞧了眼周柒，又看了支支吾吾的裴瑜，明白了什么，便将裴璜拉起来，“阿瑜你是不是又吃到姜了？从小就改变了这个毛病，每次吃到姜就要哭。”

　　裴瑜一听赶忙就承认了，哪顾得上这个借口有多拙劣。

　　裴璜这下子也明白了什么，只暗暗警告道：“等下吃完饭来找我，这么挑食还怎么得了。”

　　裴瑜恹恹的，应了声好。

　　吃饭后，有宫女引着各家公子小姐去往各处看花玩水，裴瑜自然是留下来了，周柒与白池南也在这里等她。

　　“表姐，要不你去给阿瑜求求情吧，大哥那架势，阿瑜肯定会害怕的。”白池南怀疑地看了一眼裴璟，他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但也不无道理，裴璜平时虽然人温和，但真正有事他的态度会比任何人都严苛，今天的事他必是要问到底的，但裴瑜那性子肯定是不愿意说出来。

　　白池南赶忙去了，裴璟也跟着走了，只留下了裴珏与周柒二人。

　　“……那什么，你怎么突然来京城了？”裴珏咳了一声，终归是先打破了安静。

　　“我叔母要我来的，”周柒说，“不过为什么要叫阿南姐去求情？”

　　“你不知道？”裴珏惊讶。

　　“我是有那么一点点感觉，但是我不确定。”

　　“那你的感觉非常对。”

　　“那为什么他们还没在一起？”

　　说到这个，裴珏叹了口气，“王家一直想为大哥找个高门贵女，白家是武将世家，但现如今已经没有男儿了，注定落没，大哥就算再喜欢阿南，他舅舅一直压着不让，那能怎么办。”

　　“那也不能这样，若是不能给阿南姐幸福，那就应该趁早断了，让她去寻找更好的人。”周柒愤愤不平。

　　裴珏倒是笑了，“放心吧，过不了多久便好了。”

　　周柒疑惑地看了一眼他，但终究也没说什么，两人就这样站着，周柒看着水缸里荷花，裴珏在她身后望着湖面出神。

　　“阿南姐，还好你来救我了，不然我就死了。”裴瑜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

　　“好了，我们走吧。”白池南对着周柒说，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周柒和裴珏之间有些不对劲。

　　“表哥，你要与我们同去吗？”白池南看裴珏站着没动。

　　“大哥与阿璟呢？”

　　“方才顾公子将他们接走了。”白池南眨眨眼，难得露出几分调皮。

　　裴珏咳了一声，又道：“如此，那我便跟你们走吧。”

　　四人一起上了小船，裴珏本想去前头，给、可谁知裴瑜突然抢在他前面上船了，“阿南姐，快来。”说完又对裴珏说：“二哥你在后面好好照顾阿柒姐，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裴珏看了眼周柒，碰巧周柒也在看向他，移开视线，“放心吧你就。”

　　其他人都在院子里，男投壶，女作画弹琴，还有些结伴在湖中游船，好不热闹。

　　顾年卿眼尖，一眼便瞧见了裴珏他们，大声嚷嚷道：“裴珏，这边，快来。”

　　裴珏看了一眼顾年卿，低声和周柒说：“我先过去。”

　　周柒有些莫名其妙，他过去为什么要和自己说，但还是应了声好，转头便看见裴瑜和白池南在笑。

　　“你们笑什么？”周柒更加莫名其妙。

　　“没什么，阿柒姐，周槐在哪儿？”裴瑜转移话题。

　　裴瑜是打算弹一曲琴的，周槐爱听琴，裴瑜想投其所好，这园子里搭了一个台子，上面有琴棋笔墨，枪剑样样具有。

　　“哥，你看公主殿下真好看。”周凌乐呵呵的，果真是个没开窍的。

　　周槐也没理会他，只道：“阿姐可有看上的男子？”

　　“这，我也不知，”周凌皱眉，又神秘兮兮地说：“但我发现有人怕是被我们阿姐迷住了。”

　　周槐示意他继续说，却被突如其来的琴音打断。

　　裴瑜开始弹琴了，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着这位当朝唯一的公主。其实裴瑜的琴弹得极好了，但或许是年岁较小，琴音是轻快的，像翻飞的蝴蝶。

　　“她这一手，厉害啊。”周柒偷偷跟白池南说。

　　“那当然，她的琴可是表哥带入门的。”白池南笑嘻嘻的。

　　一曲完毕，裴瑜大声道：“诸位若是有心也可上台表演。”

　　有了公主殿下打头，便有了第二位。

　　“咦？”白池南有些惊讶，皱了皱眉。

　　上去的是顾琅嬛，周柒不知道白池南怎么这个反应，“阿南姐，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总感觉有些不太对。”白池南依旧皱着眉。

　　顾琅嬛一身红衣，在烈日的映照下更加像要滴出血来。

　　“我想要一个人来与我一起表演。”若说那天在胭脂铺时，顾琅嬛的声音还只有恼怒，此时却是冷冽。

　　裴瑜听着皱了眉，“阿南姐，她该不会是想叫你上去和她表演吧。”

　　白池南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见顾琅嬛说：“我想请周家小姐来与我一同表演。”

　　周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凌与周槐便出来说：“不行。”他们都看出来了顾琅嬛来者不善，说完后也直接到了周柒前面挡住顾琅嬛望过来的视线，裴瑜被心上人突如其来的这么近也红了脸。

　　“顾小姐是要表演什么呢？”周柒扒开周槐和周凌对着顾琅嬛说。

　　“我想请周小姐与我舞一曲剑。”

　　这可真实倒霉啊。周柒心想。她从小四肢不太灵活，更何况那台子上都是真刀真枪，周柒没学过武，更别说耍剑了。

　　“我前些日子脚扭了，可能不能与顾小姐一起表演了。”周柒微笑得体。

　　“我看周小姐今日走路未有不便，想来也快好了，我们到时慢些便是。”顾琅嬛咄咄逼人。

　　周柒叹了口气，“那好吧……”

　　“不如我来替周家小姐舞剑？正好我也久仰安国公府的剑法。”周柒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是顾年卿。

　　大雍朝有两个顾家，一直以来井水不犯河水河水，今天却是要打破了这平静。

　　“哦？久仰？你不怕你父亲打断你的腿吗？”顾琅嬛嘲讽。

　　“为什么顾琅嬛对顾年卿是这个反应？”裴瑜瞧瞧问。

　　“他们两家曾是一家，在他们曾爷爷是兄弟，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闹分家，顾年卿的曾爷爷从安国公府出来，科举入仕，而顾琅嬛的曾爷爷继承了安国公的爵位。”周槐解释道。

　　裴瑜好不容易白回来的脸一下子又红了，大脑嗡嗡的，小声道：“哦，好。”

　　周柒不愿见别人帮了自己还受欺负，登时将要自己上，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不如我来替顾家小姐？”裴珏笑得人畜无害，朗月清风。

　　顾琅嬛皱了皱眉，不明白为什么顾琅嬛和裴珏要护着周柒。

　　一时间场上竟无人说话，风吹得荷花摇晃，裴珏笑意盈盈看着顾琅嬛，目光里却是坚决，在要她做一个决定。

　　顾琅嬛本是想让周柒丢脸的，深闺里养出的小姐自然不比她从小随父兄在战场上练就的一身功夫，到时就故意挑了她的剑，吓她一吓，但没想到这么多人护着，看裴珏那架势是势不相让的。她随任性，却也不想给家里惹麻烦。

　　“如此那就请二皇子和顾公子来为大家舞剑吧。”顾琅嬛转身下去了。

　　裴珏与顾年卿上台了，长身玉立，气度非凡，各自拿了一把剑，裴璜弹琴，开始舞起来。

　　“是度年华，是度年华！”有位小姐喊出了声。

　　当年皇宫寿宴上，一曲度年华，刚打了第一场胜仗回朝的二皇子与金榜题名的顾家公子名满京城，引无数少女芳心暗许，却不曾想这两人如今都还孤身一人。

　　周柒看得津津有味，周凌与周槐在裴珏二人上台之时就走了。

　　周柒突然问：“那顾家小姐为何独独挑中了我？”

　　白池南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因为我。”

　　周柒来了兴致，“哦？”

　　“她小时候本很粘着我，出了一些事情，她被父兄带走，我被接进宫里，后面再见时因为我的一些不成熟的行为伤害了她，总之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她会故意针对与我关系亲密的人，对不住你。”白池南带了歉疚与自责，也不知是对周柒还是顾琅嬛。

　　“所以她是不满我与你走得近？她如此吃醋？”周柒仿佛打开了新大陆的语气。

　　一开始她还因为顾琅嬛是哪家被宠坏的小姐，如今这样一说来，她突然有了心思想去逗一逗她。

　　裴珏与顾年卿的很快就舞完了，周柒想着总归要去道个谢的，便拉着裴瑜和白池南去了。

　　“多谢顾公子今日相助。”

　　顾年卿刚舞完剑，额头上微微有些汗，只听他说：“误会了，我不是帮你。”

　　“……什么？”周柒有些难以置信，就算不是帮她，也不必在如此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这让她面子往哪儿放啊，难怪到现在都没有娶妻，可叹啊。

　　顾年卿刚想说什么，裴珏就一把拉过了他，“走了，一身汗，别熏着别人了。”

　　用过晚膳后周柒回到房间，这次流云没跟着来，只剩周柒一个人又坐在窗口看着院子发呆。

　　一片树叶落下了。周柒本不会注意到这些的，但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在霖城裴珏来她院子里，也是一片树叶。

　　恍惚间树上好像有人影在动，飞身下来，落地了，白色衣袍又卷起了那片落叶。

　　“你是有什么喜欢在夜里闯别人院子的癖好吗？”周柒实在忍不住。

　　“谁叫周大小姐白天实在忙碌，只有夜里有时间见我。”裴珏嘴贫。

　　“有什么事？”周柒语气有些不耐烦，尽管她也不知道这不耐烦出自何处。

　　“我今天帮了你，你不准备谢我吗？”

　　周柒后来就想明白了，顾年卿不是帮她，那就是帮裴珏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如此笃定这个结论，但事实来看，她没猜错。

　　“你要我如何谢你？”

　　裴珏眼睛望了望四周，看见水缸里的荷花，又看向周柒，“不如明年春天时，你折一只花送我？”

　　二人隔着窗户，夜色挡不住眼里的期颐，只听周柒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