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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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下了大雨，雨珠打得瓦片噼里啪啦的响，让人心燥不安。
绿时睡不着，说不清为什么，脑子里总是出现陆寻昼。
这几日他对她变扭又慷慨的关心，还有近乎无理取闹的愤怒。
陆寻昼好像对她有种强烈的情绪，都是在极端跳跃。
方才她说不同他计较的时候，他像被猝不及防敲碎的冰块，整个人都愣住了。
黑漆漆的眸子委屈，恼怒，又纯真脆弱得惹人怜惜……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从有记忆到现在，整整十七年，她没遇到过这样情绪强烈的人。
云霄真人不这样，李家夫妻不这样，萧勉更不这样……
陆寻昼……真是奇怪的人。
绿时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伸手推窗外面大雨哗啦啦的声音一下全闯进来。
抬眼的瞬间，绿时眸光微微愣住，手指放在窗沿慢慢扣紧窗框。
圆润的雨珠像是从天垂下的珠帘，冲散朦胧的雨雾，将世界分成无数细密的空间。对面房间，窗下的青竹被雨撞得东倒西歪，弯腰又起来，时而露出后方站着的人。
少年伫立在窗边眉宇微微垂着，眼尾有些泛红。他衣衫未解还穿着下午那一身，肩头的泥点干涸已经成了黄色，附在他肩头的幽蓝刺绣上。额顶的碎发有几缕被破碎的雨珠沾湿突兀地贴在额角，现在的他像只被雨淋湿的狼狈小狗。
他好像看了很久，不知是在看他面前的雨，还是在看雨后的她。
谁知道呢。
这本来就和她没什么关系。
绿时抿唇，关了窗，坐回椅子上看了一眼窗边的命剑，用完好的手抱紧膝盖把头埋进去，很温暖。这些日子，这个动作总能让她感到安心。
她能圈出自己的世界，谁都闯不进来，她也不想出去，只有她自己。
“嘭——”
对面的窗被关上了，发出一阵清明的声响，从声响可知关窗的人此刻情绪不佳。
狂风暴雨也一同被关在外，很快就会过去。
大娘赶着驴车送三人进城，一路上云剑都在积极的说话试图修复两个小辈的关系，可坐他右边的陆寻昼全程没抬眸，坐他左边的绿时也兴致缺缺抱着剑有些出神。
云剑无奈叹了口气，转头和大娘搭起话。
大娘说着说着不知怎的把话扯到了绿时身上，临下车时拉着绿时的手，把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递给她，绿时闻到里面的馒头香最后没接。
她和大娘的关系到收妖结束的时候就完了。
“我用了几十年了，好得很！磨啥啥好，碰上去就亮堂堂的！”
“还有啊，你行走江湖要吃好点才有力气的，那天我家那个死老头翻了草堆在里头发现了一个窝头！硬邦邦的能把人的牙都磕碎！那个哪还能吃啊？”大娘小声心疼道：“这里头有我做的饼子和馒头，你带着。”
东西是好东西，大娘也是认真用心准备的，但这几日大娘每天大鱼大肉的招待她，当做白霞村捉妖的报酬已经太多了。
绿时拒绝了。
她和大娘的情义就在这断了挺好。
毕竟不要钱东西才是最贵的，以后她大概不会再来这里了，现在收东西，该还不清了。
绿时穿着来时的旧衣衫，背着自己的锈蚀命剑拜别了大娘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随意摆摆手。
她简简单单的来，又潇潇洒洒地离开。
等在路口的陆寻昼看着清瘦的少女走过来，绿时没看他只从他身边过时开口道：“走吧，进城。”
云剑抱着一个包袱，啃着香喷喷的馒头看见绿时空荡荡的双手，瞬间感觉嘴里的馒头都不香了。
一路上三人没再言语，跟着绿时的脚步专心致志往绣楼去。李钦手下的产业，也是他常看歌舞的地方。
云剑提出自己去会李钦，把误会解开，让绿时和陆寻昼在大堂等着。不用扯皮，减少麻烦，绿时答应了。
两人坐在角落的桌边，面对面，陆寻昼还是在看她，半天才开口：“沈绿时，你的伤还没好。”
绿时看着台上的歌舞，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
少年似乎挣扎了很久才道：“不用我负责吗？”
“我也不想欠别人的。”
绿时开口：“我已经说了，你不欠我什么。”
昨夜她看了伤口，好得神速，大概再有五六日就能好，陆寻昼给的灵力太多了。
少年又开口：“那你欠别人的呢？”
绿时抬眸看着他，审视着他，“别人？你是说你陆寻昼吗？”
她口齿清楚地道：“那些灵力难道不是你自愿给我的吗？我是因你而伤，这不是你该做的吗？你不能仗着我容忍你，就把我当傻子一样耍。”
“是啊，你对陆寻昼只有这些！”
“咔！”少年手里的茶杯种种放在桌上，茶水都洒出来了，他起身转身气急败坏离开了绣楼。
“沈绿时，你不是傻子，我才是！”
“啪！”绿时看着他消失在门口，手上稍不注意捏碎了茶杯。
她心里暗暗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容忍他，下一次再见他，她一定要揍他一顿！
这响声惊动了正在看歌舞的其他观众，好一会儿台上的舞才继续。
耳边是咿咿呀呀的吟唱，绿时扶额，听到旁边的人开始议论起来。两个宗门弟子在讨论台上的歌舞，一直啧啧赞叹。
两个女孩子的声音太大几乎掩盖歌声。
“这出红楼覆雪当真好看，不枉你我跑这一趟……这样精彩动人的歌舞在繁月城都看不到的。”
“这不是废话吗？这可是萧家的丑事，要不是白霞镇离繁月城千里远，天高皇帝远萧家管不着，我们都没得看了！”
“可惜我们出生晚，没见识到那覆雪郎君样貌。”
“你这话说的，覆雪郎君当年可是竞价上千金的，样貌定然差不到哪去！听闻当年覆雪郎君一进红楼，就引得万人空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一个女子叹息，“果然是红颜薄命，你说若是他没和萧家大小姐在一起，好好上京赶考取得一番功名，两人的身份不至于悬殊太多，是不是就不会惹得萧家家主愤怒，被送进红楼折辱而死了？”
“谁知道呢？萧家家主是打心眼里不喜欢孟屿。”旁边的女子回答道：“当年覆雪郎君虽进红楼，却被萧家大小姐萧昙千金一夜供养着，后来萧昙有孕……若是萧昙没有难产而死，或许还有可能……”
两个女子的话戛然而止，台上的歌声又响起来，只是已到尾声。
身着白衣的俊朗青年浑浑噩噩过了四五年，跪在水边为妻子的去世痛哭，悲痛天地不仁，最后抱着妻子的骨灰跳下了冰凉的湖水，随着妻子而去，水面不再有一丝涟漪。
漫天的白色蝴蝶从湖底飞起，像被风刮起的漫天花瓣，美得悲哀又壮丽。
撑船打捞的人行船三日三夜，没有找到两人的踪迹。
没人知道，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到底有没有再另一个世界相遇。
至此红楼覆雪成了繁月城明令禁止又总让人忍不住八卦的奇谭。
绿时情绪终于缓过来，想起从前养父母也曾说起这件事。
他们说，孟屿看似一个玉面郎君，实则是个专勾引女人的狐狸精，萧昙是被他蛊惑才落了个这么惨的下场。彼时两人还告诉她将来找不能找太好看的。
绿时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忽然看到楼上走下来一群人，云剑被两个黑衣壮汉架着下的楼。
狐狸精现在是不能想，得解决眼前的事，看来云剑是谈判失败了。
李钦一眼就认出绿时，抬了抬下巴蹙眉不耐烦道：“你给我抓到男人回来是怎么回事？当我是傻子呢？！”
云剑还想开口，就被捂住嘴，李钦旁边的黑衣壮汉看着瘦瘦弱弱挂了伤，脸色苍白的绿时。
他笑得满脸横肉晃了晃手里的一吊钱，像用骨头逗狗一样用赏赐的语气道：
“嘿，女人，这是我家爷大发慈悲赏给你。”
绿时不语，壮汉继续道：“你只要跪下感谢我家爷的大恩大德，这两百文我家爷就不跟你计较了。”
两百文，还要下跪。
绿时上前，云剑眼睛瞪得老大，眼见少女微微矮了身子要跪下去，“沈……呜呜……”
下一刻他前襟一紧被绿时拽着甩到了后面，踉跄了几步差没站稳，还好被人扶住。
“沈姑娘！”
刚喊完他顿在原地，方才朝着绿时叫嚣的胖子已经被绿时一脚踹得飞了老远，直落在他脚边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那吊铜钱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云剑叹气：本来就想提醒这群人不要惹沈姑娘嘛，她可厉害多了。
但看到绿时一个人，他忍不住抬头寻找陆寻昼的身影。不在，他去哪里了？
不会是两个小祖宗又吵架了吧……
此刻，白霞镇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夫妻药铺里少年伫立门口听店里的夫妻吵架。吵的内容无非是狐狸精勾引人之类的烂话题。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看到药铺面前的俊秀少年赶忙穿好衣服，脸上带着三道伤出来做生意。
“小公子要点什么？是你失眠，还是你家那位失眠。”
老板眼尖地看着他手里拿着百香丸，看着单纯的少年，眼神一副不可说的模样，“小公子，这个是百花楼做的，睡觉时好用得很，助眠的！要不要来一瓶？”
少年失落道：“她不会在我身边睡觉。”
但随即又问：“若是我买这个，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过了一会儿，少年被领进内堂。
老板娘听着他的问题莫名其妙的，“小公子，你照过镜子没有啦？”
少年情绪低落地摇摇头，老板娘绕着少年转了一圈，唏嘘道：“你长这个样子，哪个女孩子舍得和你生气啊！”
“你是说，你喜欢她，但她不喜欢你？”老板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你凭着这张脸，你不要浪费嘛！你去诱惑她，勾引她啊！狐狸精听说没？你就想着自己是个狐狸精，去魅惑她！”
老板娘扼腕叹息，“你去外头瞧瞧，有几张脸能天赋异禀成你这样？”
要脸蛋有脸蛋，要个头有个头，穿衣也挺拔！
“相信我！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忍住不拜倒在你的裙下！”
“你说的不对，”少年越听疑惑越深，不禁开始怀疑，最后离开时他道：“狐狸精不会勾引人。”
至少，他不会。
老板娘一脸不解，“啊？”
他没解释，转身出门。
但老板娘又说对了一样，狐族会魅术，能驱使人的神智让人为他们做任何事。
他从没用过，要对她用吗？
要……对沈绿时用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