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的不期而遇》路籽遥

16、太阳

　　苏途就这么心神不安地度过了一天，谢暮安从刚开始的试探逐渐变得麻木起来。

　　乐了，什么沙雕视频能让人跟犯了法似的魂不守舍，他谢暮安着实是佩服。

　　直到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犯了法”的苏途同学才敢懦懦嗦嗦地移向谢暮安。

　　谢暮安抬眼扫了他一下，漫不经心地开口询问：“你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苏途连连摇头说没有。然后心虚性十足地撇过头，不再看谢暮安。

　　谢暮安：“……”

　　谢暮安静默了几秒，随后把书包往肩膀上一挂，径直地往教室外走去。

　　苏途立马小跑着跟上他。

　　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言地走到校门口。苏途正想着要不要扯什么话题来打破一下这尴尬的气氛，范许和李韵龙就从旁边的草丛后面窜出来了。

　　看着范许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自己和谢暮安，苏途感到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

　　苏途：“……”

　　谢暮安也对凭空而来的两人感到莫名其妙，但两人就这么挡着，浪费了他的上班时间 。

　　谢暮安眉头一皱，不满道：“你们俩，有事？”

　　范许对着他扬了扬下巴，扬声道：“对！有事！”

　　说完就把脸转向苏途：“苏途同学，我要郑重地审问你，请问你接受审问吗？”

　　苏途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谢暮安，正巧谢暮安也在看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苏途瞬间就打了个机灵。

　　苏途摸了摸鼻子，干巴巴地开口：“不接受。”

　　范许：“……”

　　“你是不是心里有鬼！？”

　　要是苏途没看过那个帖子的话，他现在肯定就义正辞严地说“什么鬼？我怎么可能会心里有鬼”这种鬼话并且心安理得地接受审问了。

　　但很可惜他看到了那个帖子。

　　不仅看到了，他还看完了 。

　　细节是一点都没落下。

　　但苏途依旧一脸严肃地看向了范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气凛然：“怎么可能呢？你看着我的眼睛，觉得我会骗你吗？”

　　范许：“……”

　　鉴于小时候被这双看似诚实的眼睛骗过太多次，范许果断地选择移开视线。

　　呵呵，相信不了一点。

　　谢暮安眉头微皱，抬起手看了看时间，不耐烦道：“苏途，你再跟他耗着，就超时了。”

　　苏途慌忙点头不迭地跟了上去，连眼神也没施舍给范许和李韵龙一个。

　　范许和李韵龙的脑子“嗡”地一下就炸了。

　　超时？什么超时？他们俩要去干什么？

　　不会是要去开房吧？！

　　想法一旦产生，就很难挥之而去了。

　　范许只愣了一瞬，就拽着发懵了的李韵龙大步往前追，随后一把便拽住了苏途的胳膊。

　　苏途急得哇哇乱叫：“范许你给我松开！诶呦疼——你松开啊我有事！”

　　范许其实也没使什么劲儿，几乎就是虚抓一把，现在听苏途这么冤枉他，他只能抓得更紧了。

　　既然都给他定罪了，不坐实了就多不好意思了是吧。

　　苏途本来也就想虚张东势地吓唬吓唬范许，没承想范许这厮居然真的发狠了。他现在是真的疼得哇哇乱蹦了。

　　李韵龙看着苏途龇牙咧嘴的表情，有点担心：“范哥啊，要不你还是好好和途哥说吧……”

　　范许嗤之以鼻：“我怕他干嘛？”

　　李韵龙看着一旁脸黑得跟个锅底一样的谢暮安，有些害怕地舔了舔唇，他总觉得他范哥要经历什么刻骨铭心的事了。

　　谢暮安沉着脸盯着范许放在苏途胳膊上的手，心里默念：第二次了。

　　这个姓范的已经第二次在他面前这么狂妄的拉苏途的胳膊了。

　　谢暮安不知道范许对沈苑那天地可鉴的感情，所以已经自觉地把范许并入打扰他和苏途生活的那一类讨厌的人里面。

　　苏途挣不开，只能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谢暮安求救：谢朋友！救我！我的工资啊！

　　谢暮安略微垂眸，以至于苏途看不清他的表情。苏途绝望地吐了一口气，把头转向范许。他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谢暮安那冰冷如机械的声音传来：

　　“范许，放开他。”

　　范许有点犯怵，但还是坚强地挺了挺胸脯，不服气道：“凭、凭什么啊！他，苏途，是我好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诶不是，我说你谁啊你就抢我哥们儿！”

　　苏途慌得立马伸手要捂住范许的嘴，焦急地低声说道：“范许！别说了！不然我也救不了你啊……”

　　苏途正说着，谢暮安就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往自己随便一拉。范许没料到会有这么个动作，反应过来时苏途已经被谢暮安挡在身后了。

　　范许气得刚想发作，谢暮安就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是谁？”

　　“那你记好了。”

　　“我是苏途的房东。”

　　“苏途的老板。”

　　“和……苏途的临时监护人。”

　　“你、记住了吗？”

　　范许呆滞在原地，随后机械地转过头看向苏途，眼神中皆是不解。

　　苏途明显也愣住了，像个傻了的猫没有攻击性地呆站着，还没从谢暮安说的话中回过神来。

　　他刚刚说……他是我什么？

　　房东？老板？

　　不对不对，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说他是我的临时监护人。

　　为什么是监护人呢？

　　苏途想搞明白谢暮安这句话的意思。

　　但范许并不给他这个机会。范许眼神疯狂示意苏途给自己翻译一下谢暮安说的话，苏途嘴角抽了抽，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范许，你眼睛抽筋了？”

　　范许：“……”

　　“你眼睛才抽筋了呢！太可恶了……居然连我们的眼神暗号都给忘了……”

　　苏途：“……”

　　拜托，他压根儿就没记过好吗！

　　范许恶狠狠地说到一半就蓦地抬眼看向苏途：“所以小途途，你们到底要去哪儿？”

　　苏途要是真和谢暮安谈恋爱的话，他肯定也不会说什么的。但开房是不是也太早了些！他家小途途还是个孩子啊！才17岁啊！还未成年啊！

　　范许不能让他家小途途误入歧途，十年后再回望过去的时候悔不当初！

　　但如果谢暮安和苏途没有什么，单纯地是谢暮安妄图抢他好兄弟的话……

　　那他会抱着沈苑的大腿让沈苑噶了谢暮安的。笑话，区区一个谢暮安而已，怎么可能斗得过他家小苑苑！？

　　苏途微微地叹了口气，完犊子了，真迟到了。看范许这架势，他今天要是不把自己的面子撕碎扔在范许面前，范许是不会放他走的了。

　　那他面临的将会是扣除一天工资 。

　　选一个吧，工资和面子。

　　自尊心在狂嚣着要他选面子，理智又告诉他应该选工资。

　　几秒后，苏途带着他的理智和碎了一地的面子对着范许微微一笑：

　　“仔啊，我之前忘跟你说了，我现在是在离家出走的阶段，租的是谢暮安的房子，工作是谢暮安给找的，吃穿用度一切都由谢暮安提供……”

　　范许和李韵龙已经傻眼了。

　　苏途顿了一下，拍了拍范许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所以啊，仔你记住，他谢暮安现在就是我爹一样的存在！”

　　说完便不再管傻在原地的两人，拽着谢暮安的衣袖转身就跑：

　　“谢朋友快点！现在赶回去还能少扣一点工资啊！”

　　谢暮安：“……”

　　等到两人终于跑到天味的时候，便看到莒姐正在柜台那儿看似满面春风地待客。

　　但谢暮安和苏途依旧能感受到莒姐那快咬碎后槽牙的愤怒。

　　一见到两人耸拉着脑袋过来，莒姐立马开口嘲讽：“呦呵，您二老今儿还打算回来啊？我还以为恁罢工了呢！”

　　苏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敢说话。谢暮安倒是跟没事人一样，好像上班迟到的人不是自己，毫无负罪感地开口回话：

　　“罢工？罢工的话可以给我工资吗？”

　　莒姐一愣，随后气笑道：“臭小子……不上班还想白拿工资啊？做梦呢你？”

　　谢暮安故作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不打工确实没钱拿。”

　　顿了一下后抬眼看向莒姐：“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要罢工？我只是单纯地迟到了而已 。”

　　莒姐：“……”

　　苏途：“……”

　　能不能不要那么的理直气壮啊？！

　　莒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个高中生小屁孩儿我跟他计较干嘛是吧！做人要大度、要温柔……

　　努力地给自己心理建设了一番后，莒姐果断选择放弃，抬起头怒瞪着谢暮安：

　　“妈的，你今晚给老娘加班一小时！扣你一天工资！！！”

　　放弃了，反正她温柔不了一点。

　　谢暮安：“……”

　　苏途：“……”

　　苏途在莒姐暴吼完后，弱弱地举了举手：“莒、莒姐，那我呢……”

　　莒姐立马和颜悦色道：“诶呀跟小途你有什么关系呢哈哈哈哈……你不就是迟到了一会儿嘛，没关系的……”

　　谢暮安：“……”

　　……要对职场针对说不。

　　苏途乖乖地点点头，他在除了他爹的长辈面前一般都很乖。

　　为什么在他爹面前不乖？

　　因为太熟了，装不下去，他犯恶心。

　　他爹肯定也会嫌恶心的。

　　公司里那只见过苏途小时候的乖乖模样的苏震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苏震揉了揉鼻子，心想入秋了，自己该穿秋裤了。

　　莒姐拍了拍苏途的头，满意地走到谢暮安面前，结果发现自己够不到人家。

　　莒姐：“……”

　　“哼！”莒姐放弃抚摸谢暮安，从鼻子里不满地发出一声冷哼。

　　谢暮安：“……”

　　没必要针对地这么明显，真的没必要。

　　莒姐慢悠悠地离开后，前方的战场又转移到了两人手上。苏途慌忙地去帮谢暮安择菜打下手，不敢有一点的疏忽。

　　谢暮安挑了挑眉，站着没动。

　　苏途看着自己递过去的盆没有得到回应，便抬起头很不解地望向谢暮安。

　　谢暮安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默了几秒，谢暮安终于再度开口：

　　“我是你爹？”

　　苏途一怔：“？”

　　你骂谁呢？

　　谢暮安笑了一下，笑得很轻，落在苏途眼里就好像平静的海面被清风轻轻地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涟漪。

　　苏途的心脏骤然一停，有些紧张地盯着谢暮安那张可以称得上是蓝颜祸水的脸。

　　谢暮安平静地与苏途对视，许久才开口：“范许为什么要喊你小途途？”

　　然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语气中的不满溢于言表：“好肉麻。”

　　苏途：“……”

　　苏途皮笑肉不笑地对着谢暮安微笑了一下：“我又不是范许，你不问他你问我做什么？我难不成现在变身为一个蛔虫钻他肚子里帮你找答案？”

　　谢暮安怔了一下，紧接着一本正经道：

　　“你可以变身成……蛔虫？为什么会变身成那么恶心的东西？”

　　苏途：“……”

　　救救孩子吧！他不想跟这个人交流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从两人身边流过，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苏途习惯性地收拾东西然后转过身看向谢暮安。

　　谢暮安还在忙。

　　苏途疑惑地盯着谢暮安，奇怪，这人平时下班时间不是掐的比公鸡叫鸣还准吗，怎么现在还不走？

　　谢暮安感受到了苏途的目光，似乎是看透了苏途的内心活动，眼都没抬一下，冷淡开口：“我要加班。”

　　苏途这才恍然大悟起来，哦，想起来了，莒姐说的。不过这语气足以听出来某人因为加班现在有多不爽了。

　　苏途憋着笑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安静地等谢暮安加班结束。

　　一个小时后，黑着脸的谢某人终于加班完毕。几乎就是一瞬间那张挎个了的批脸瞬间变得神清气爽。

　　苏途：“……”

　　谢暮安浑然不觉：“走吧，回家。”

　　苏途这才起身跟着谢暮安慢悠悠地往外走去。

　　到家后，刚加完班的谢暮安又开始挎个批脸给苏途做饭了。

　　苏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又非常不好意思地坐在了沙发上，点开电视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铃——”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苏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机，没有任何反应。

　　苏途顺着声音看去，是谢暮安的手机在响。

　　“谢朋友！your mobile！它响了！”

　　谢暮安正在炒菜，他抬起手擦了擦汗，头也不回地喊：“帮我接一下。”

　　苏途点点头，拿起谢暮安的手机准备接通，映入眼帘的是“姥姥”两个字，微信视频。

　　苏途接通后，也下意识地喊了声“姥姥”。

　　刘春若明显是懵了，她看着屏幕那边陌生的脸，有些迷茫。接着不确定地开口询问：“小安呐，你……换脸啦？”

　　苏途：“……”

　　苏途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刘春若，他哽了半晌，终于等到谢暮安来解救他了。

　　谢暮安示意他把手机递给自己，苏途照做。谢暮安在对上手机屏幕的那一秒，几乎是一瞬间，脸上就像冰融化了一样，笑得温柔又治愈。

　　吓的苏途退避三舍。

　　刘春若看到了自己外孙儿那熟悉的脸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追问谢暮安：

　　“小安呐，刚刚那个漂亮的男娃娃是谁啊？怎么长得这样漂亮啊？”

　　谢暮安顿了一下，眼睛在苏途身上停留了几秒，回答刘春若：

　　“姥姥，你看错了，那不是一个小男孩。”

　　苏途：“？”

　　您老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刘春若也很惊讶，她低声询问：

　　“那难不成是个女娃娃？啊呀都怪姥姥的啊，让人家不要生气的啊……”

　　谢暮安笑了笑：“不是，姥姥，他是一只流浪猫，没人要，被我收养了一阵子。”

　　苏途：“……”

　　单走一个六。

　　刘春若也反应过来谢暮安这是在逗她，她嗔笑了一声，宠溺笑道：

　　“你啊，就会骗姥姥。这么漂亮的小娃娃，姥姥眼又没瞎的哇，难不成那小猫变成人了不出？”

　　谢暮安笑笑没说话，心想能不能猫变人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苏途可以人变蛔虫。

　　苏途自己承认的。

　　刘春若又继续温柔地说话：

　　“小安呐，朋友住在家里的话，家里不能乱的啊，一定要干干净净的，听到没有啊？”

　　谢暮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思索着开口：“在这个朋友没来家里之前，家里还是很整齐的……”

　　苏途吓得直接上前捂住了谢暮安的嘴巴，背对着刘春若偷偷地瞪他。

　　意思是，你丫的不许抹黑我。

　　谢暮安低声笑了一下，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

　　刘春若看着镜头里凭空跃出的小孩，笑得合不拢嘴：“没关系的呀，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小安好久好久都没有朋友了哇，这次一交就交这么漂亮的朋友啊。”

　　苏途浑身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心想为什么是漂亮，难道不是帅炸苍穹吗？

　　但还是毕恭毕敬地立正站好，乖乖地回答了刘春若：“我、我叫苏途 ，江苏的苏，途穷末路的途！”

　　刘春若恍然地点点头，开口：“是不是那个日暮途穷的途哇？我不知道那个途穷什么路，日暮途穷我知道的哇，因为那个‘暮’是小安的暮……”

　　苏途愣了一下，然后怔怔地点了点头：“是、是那个途……”

　　谢暮安垂了垂眼眸，开口说道：“姥姥，很晚了，你得休息了。”

　　刘春若又嘱托了几句就挂断了。

　　页面闪回到了微信界面，苏途随意一瞥就看到了自己的微信。

　　“途穷之路”几个字赫然地躺在上面。

　　苏途当即就不乐意了，伸手去抢谢暮安的手机，边抢边控诉：

　　“谢朋友！你为什么不给我备注！你没给我的微信备注，就像是西方没了耶路撒冷！”

　　谢暮安嘴角抽搐了一下，手机成功落入苏途手中。

　　苏途飞快地打完字，看着“帅炸苍穹的苏朋友”这几个字满意地点点头。

　　谢暮安：“……”

　　好弱智的备注。

　　等回到房间后，谢暮安又开始重新盯着苏途的微信发呆。

　　半个小时后，“帅炸苍穹的苏朋友”这几个字被一个太阳的小表情符号代替后，谢暮安安心地进入了睡眠。

　　明明这个才跟苏途更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