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之灰姑娘》丨柒夜丶岚烟

52、炙灼而行

　　迹部看着眼前的凉姬，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坐在咖啡厅里，她就坐在他的对面，举止之间高贵优雅，却不知怎的这优雅中硬生生的生出一股森然冷冽，宛如冰雪女王一般高高在上，却寒气逼人，五年前的她，是那么的温婉顺和，像玫瑰花儿一样，色彩浓烈却娇柔无比。
　　而现在，褪尽了生命中所有的颜色，她的生命只剩下了黑和白的寂静。
　　那样强烈分明却又寂静无比的颜色，刹那间可锋芒隐于无形，刹那间亦可戾气尖刻刺骨，深深的刺痛着迹部的眼睛和心，那一切，都时时刻刻的在提醒着他当年，他是多么的亏欠与她。
　　他的面前还是那一杯蓝山，可是她的面前，早就已经不是当初那入口顺滑浓厚的口感，而是不二所钟爱的茶。
　　迹部轻叹，但却不是感慨于时间，他们之间的一切，也许，即使过去了一百年，伤害依然刻骨铭心。
　　可是，此刻，她却愿意坐下来和他对话，为了那个从来不是她的血缘的孩子。
　　在她的面前，他已经失尽了他以往一切的自信和意气风发，多年累计的成熟和风度，似乎在见到她的时候就会一切都颓然下去，不复存在。
　　正事很快谈完，两个人的观点基本上保持一致，迹部发现，在正经事情上，她和他的思路居然类似到仿佛合作十几年一般默契，她的一切，那些习惯，那些思考方式，那是她从年幼就养成在潜意识里的思维惯性，怎么能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呢，即使经过了那样惨烈的人生剧变，却依然无法彻底的扭转她在潜意识中的那些微小的习惯。
　　想到她曾经是那样的执著，而只仅仅是对他的爱恋，却让她承受了近乎灭顶的灾难，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迹部的心便一紧，揪紧着抽痛。
　　“那么，这件事情，就这样了，迹部君还有没有别的事情。”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凉姬却用了肯定句的语气，那张难辨情绪的脸上，有着疏离礼貌的笑容，边说边已经拿起了自己的大衣。
　　迹部想说些什么，但是刚开口却发现面对她很多话都不知道从和说起，所以，也只能礼节性的微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暂时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端起杯子又轻啜了一口咖啡。
　　于是凉姬转身就走，她的微笑在转身那一刻立刻冷却凝固，变得阴森，迹部，我还没有忘记我的初衷，而你，却已经变得这么天真了吗？
　　哼笑了一声，越大的公司，就越容易出问题呢，千叶集团经历了一场动荡的王朝剧变，惊心动魄大换血的改朝换代才躲过了腐朽坍塌的命运，重新活了起来，可是迹部，你家的生意要怎么办呢，六代王朝，从来不曾改变。迹部的家族和千叶家是不同的，千叶，只是他们的三口之家，只有三个人，而迹部，那样庞大的家族，即使你有心改变，又能怎么样呢，又能撼动多少那些潜规则，本家、分家，还有分家的分支，还有已经分不清几代血缘的外戚，迹部，我看着你辛辛苦苦的维持着这个庞然大物，还能有多久呢。
　　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外面的阳光明晃晃的，凉姬抱起自己的胳膊，身体内的血液似乎也随着阳光的温暖而才开始重新流动起来，才一会儿不见阳光，没有稳定的热源，身体就成了这个样子吗，一会儿而已，却就像从冰窖里刚出来一样，僵硬的关节就像生锈的零件一样，动一下似乎还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星星项链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闪光，凉姬握住了项链，冰冷的碎钻咯在手掌心，泛起微微的疼痛，她在心中默默的期待，再等一会儿，再过一段时间就好，神啊，不要抛弃我，再给我一段时间就好了。
　　一回到家，立刻疲惫的倒在了床上，不二在公司，小和被不二妈妈接去玩，家里现在空无一人，伸出胳膊挡在眼睛上，嘴角挂起一抹自嘲，才出去这么一会儿，已经感觉到这样的力不从心，但是，绝对，绝对，不可以在这种时刻放弃……伸手抚上小腹，不二，你知道吗，我们有孩子了……
　　手指轻轻的在小腹上绕着圈，唇边本来甜蜜的微笑慢慢的却变得苦涩，但是不二，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对不起……
　　头靠在枕头上，身体陷进柔软的被子中，很快，凉姬就陷入了昏睡的状态，不二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被子半搭在身上，还穿着出门时候的衣服就昏昏沉沉的睡。
　　不二轻手轻脚的上了床，帮凉姬换下衣服，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不知道她在做着什么梦呢，似乎很开心的样子，那样的微笑感染的不二也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如果，每一天，她都能露出这样的微笑，那该是多么幸福的日子，不二伸出手拥着凉姬，也进入了梦乡。
　　梦里，是在美国的家，白色的别墅，白色的栅栏，白色的秋千，还有花园里白色的凉亭，温暖的阳光洒在庭院里，草地很柔软，而且间杂着彩色的小野花，小和围在院子里的池塘边上，兴奋的指着水里的鱼，而不二在一边拥着她幸福的看着小和在玩耍，她轻轻贴在不二耳边，把那句悄悄话告诉他，不二先是一愣，然后兴奋的把她纤细的身子抱起来，高兴的原地转圈，他开心的叫着我又要当爸爸了我又要当爸爸了。
　　梦里，如果永远的生活在梦里，该是多么的美好，一滴眼泪划过凉姬的眼角，普通的生活，幸福的日子，对不起，不二，如果，我只是水无月凉姬，我这样告诉你的时候，你会如梦中一般的高兴吧，一定是这样的对不对，对不起，不二，我还不可以让你知道，对不起。
　　你不知道停药那些日子，发作时候的痛苦，那疼痛的感觉像烈火在全身蔓延，灼烧着每一寸肌肤，骨骼仿佛急速收缩又崩裂开的疼痛时时刻刻提醒着那一系列副作用的开始，那种只能蜷缩着身子拼命抵御从身体内部撕开一样的疼痛，咬紧牙关，冷汗涔涔的流下来也不觉得，只能慢慢的熬过去，等待痛苦的时间过去，虽然早早得了小哀的警告，明知道是这样的，但是每一次发作时候的痛苦，都无法言喻。
　　为了这个孩子，她不能再继续吃药，那些药会让小孩子无法生存，但是，那些药也维持着她如烛火般摇曳的生命，项链里最后的那一粒胶囊是她可以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哀本来发誓永远都不会在碰那些东西，但是，却为了她，研究了从前组织那些残留的资料，综合了她之前的研究，做出了那一粒药，但是谁也不保证，凉姬这样孱弱的身体，吃下去会不会完全奏效。
　　她只能等，顺利的话，等到孩子生下来，等一切都结束，她在把那颗药吃下去，到那个时候……
　　到那个时候……
　　连神都不知道的结果，我只能听天由命……

　　迹部回到家的时候，走进自己的房间，就看见千叶熏正坐在床上，套着一件白色的睡衣，正怀里抱着一堆针针线线。她太瘦了，睡衣在她身上勉强只能用挂来形容，双手也一点力气都没有，拿着毛衣针的手也在颤颤巍巍的不停的颤抖，从已经垂下来的成品看，似乎她是想要织一条围巾，因为没有力气的原因，已经织完的部分拉扯的很不匀称。
　　她的嘴角挂着一丝笑，但是在这样的蜡黄又干枯的脸上的笑显得很是诡异狰狞，让迹部感觉很不舒服。事实上，从结婚开始，她的房间就从来不在他一起的，应该说，从结婚开始，他就几乎没有正眼看过她，把她安排在距离他房间最远的大宅角落，把她当成空气一样在这个大宅中的存在，而现在，也只不过是因为要保证让她活下去，所以从那天开始就允许她住在自己的房间里而已。
　　自从那一天的事情后，花吹奈绪子也被迹部禁止再这样自由的进出迹部家，这让花吹奈绪子着实是闹了一阵子的脾气。迹部的母亲本身也是出自花吹家，和迹部从前对花吹奈绪子有意无意的放纵已经也让花吹家族生出一种在迹部家族地位独特的优越感，可是这一次，眼见迹部是真的动了火气，摄于迹部的压力，也不得不忍了下来。
　　千叶熏似乎没有看到他回来一样，口中喃喃自语着不知道些什么，一心似乎只有眼前的这个编织物，时不时还举起来看一下完成程度一样，皱眉时候似乎不满意，还会手忙脚乱的拆开重新弄，每一次拆开线团就会被弄得乱七八糟，重新整理好久。
　　自从那天起后，她似乎又变成了这样精神混乱的样子，只是不会再和之前那样发狂伤人了，天天只是抱着个枕头唱儿歌，或者就那个样子安安静静的织东西，也没有什么成品，只是织出了一些歪歪扭扭的似乎是小帽子小围巾似的东西，然后她就很高兴的举着那些东西往枕头上套，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一般，对外界几乎是完全失去了反应，偶尔，她也会拉着迹部看她的成果，也不管迹部不耐烦的根本不想理她，迹部甩开她，她也满不在乎的完全自娱自乐一样抱着枕头高兴的满地转悠。
　　迹部也没有先心情看千叶熏织东西，也没有心情看她哄着想象中那个小和，本来他以为她的神智已经清醒了，她口中的那个她，也始终没有说清楚到底是哪一个，是不是他和凉姬猜测中的那样的。
　　他厌烦的走进了书房，他的房间是一个套房样式的，关上书房的门，他不再看千叶熏又在房间里干了些什么，打开电脑，今天，依然还有很多业务邮件没有处理完。他摸着挂在脖子上的戒指，想着刚才下午才又分别的凉姬，她此刻在做什么呢，他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公司里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运作良好，不二父子在管着公司大大小小的一堆事，而凉姬，从外界看来，似乎安安心心的过着上流社会贵族少奶奶的生活，每天深入检出，带着儿子或者做些别的休闲。那些曾经商场上有关她的惊才艳艳的事似乎已经全部变成了传说一样。
　　叹了口气，凉姬的身影似乎就在眼前，她冷艳的双眼微微一挑，嘴角牵起一丝妩媚的笑容，然后转身就走。
　　迹部叹气，甩掉脑海里的杂念，他揉着太阳穴，自从迹部景雄把股份都输光了之后，公司里股东对迹部家族的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从初代就建立起来的公司对迹部家的绝对威信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流失掉。上一代是因为迹部的父亲不堪大用，让迹部的爷爷一直支撑到了风烛残年。迹部父亲一心只是醉心艺术，实在是没有什么管理公司的天赋，公司很多问题上都混乱了，各股势力也是盘根错节的纠缠，虽然迹部爷爷也是商界的传奇人物，但是到了晚年毕竟人老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
　　本来在迹部继承家业之后的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罢了数位有问题的高层，也慢慢的收回了很多流失的股份，肃清了很多问题后，那些声音才勉强的压下去，那年年轻的迹部用实际行动让很多公司的老人认同了他，从此之后，一个属于迹部景吾的时代就开始了。
　　年年提拔年轻有为的新人，逐渐替换掉了倚老卖老的高层，虽然期间也招致了一些反对声音，但是最终，也已公司的业绩让股东都闭了嘴。
　　可是迹部很清楚，那些蠢蠢欲动的股东并没有放弃，那些事关利益，怎么可能就那么轻易把全部的大权让迹部一人掌握，但是那些所有的操作已经不能摆在明面上了，迹部不是迹部父亲，他绝对不会是一个好捏的软柿子，而就算转到暗处的操作也收敛了好多。但是，已经流失出去的利益不是那么好收回的，所以，那个时候为了巩固迹部家刚刚再次坐稳的地位，迹部的爷爷强压下，迹部娶了千叶熏，顺便吞下了千叶熏的股份。
　　本来这些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平顺了很多了，迹部不缺能力，但是缺少时间去整顿所有的一切，但是她的出现，再次搅乱了这一切，就像一个预兆，灾难，就在她的红色裙摆轻轻晃动下，徐徐展开，复仇之路，仿佛火照。
　　她利用小和，打击了他的尊严和自信，她利用了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就轻而易举的动摇了迹部五年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威信，公司，已经开始有质疑迹部太年轻的声音出现。
　　需要料理的事情很多，迹部伸手抚平眉心，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他最近的习惯，不再去想凉姬，他继续埋首自己的工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