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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灾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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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苦秦久矣,秦灭百越,后陈胜吴广起义,灭秦。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1]
秋风萧瑟,黄叶满地,门上挂着的风铃被秋风抚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上官熙坐在窗台前小心翼翼地剪下了手中红纸的最后一刀,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地展开了手中之物。
“大功告成!”
伴随着女孩欣喜的欢呼声,一张大大的双喜剪纸展现在了女孩的面前。
顾景看了一眼桌上放着已经剪好的窗花喜字,墙壁喜字,顶棚龙凤样式的团花剪纸。透过窗户还能看到屋外空地上摆着专门赶制的马灯、莲花灯、花鸟灯、六棱富贵灯、八仙灯等等。
他又看了看女孩手中的双喜字剪纸,眼中含笑道:“师妹的剪纸和纸扎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都快赶超师父的手艺了。”
上官熙连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嘘!小声!你再这样说,爹爹可就要生气了!”
“唉,他老人家就是见不得晚辈得到夸赞,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顾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忙活起了手上的剪纸。
“师哥,这次咱们县何氏的婚礼需要的窗花要求可真多,龙凤麒麟花卉什么的不够满足他们,他们还要天上神仙的剪纸,各种灯饰的纸扎,可真是面儿大啊。”
顾景闻言,又多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已经完工了的剪纸。
“可不是嘛,据说他们家娶的是个千金大小姐,门当户对,这排场自然是不能少了的了。”
在听到“千金大小姐”这五个字后,上官熙带着满脸的期待,忽的一下凑到了顾景的面前,兴奋道:“那个千金大小姐好看吗?”
眼前女孩的脸庞在窗外照进来的日光下显得格外透亮,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似乎有天上的星星。
顾景是上官家唯一的外姓徒弟,样貌和手艺都不错,暗恋上官熙已久。他道:“论好看......在师哥心里还是你最好看,虽然我也没见过那千金大小姐,但在师哥这儿,千金大小姐就是再好看也好看不过师妹。”
上官熙有些不太高兴地嘟起了嘴:“师哥净说些故意逗人开心的话。”
顾景见上官熙似乎不太高兴,他刚想说些什么时,身后的房门突然传来了“哐哐哐”的敲门声。
“谁?!”
两人同时喊道。
“是我,云雀,刚刚老爷和我说了些事情,要我来转达给你们。”
屋内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道:“进!”
话音刚落,屋外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便推开门进了屋来,她气喘吁吁道:“何氏的大少爷突然死了,婚礼办不成了,婚礼用的窗花剪纸和纸扎他们全部都不要了!”
上官熙听到这话,立马“唰”的一下站了起来:“这怎么行,我这窗花剪了可久,纸扎还是连夜赶制的,他们家说不要就不要?!”
云雀连忙道:“他们家说,现在要的是给死人烧的纸扎人,他们愿意用三倍的价格付给我们,要我们明日就将纸扎人送到他们府上。”
上官熙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怒道:“何氏的脸可真大啊!做好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还要我们马上赶工做丧事用的纸扎人,还要求明日就把纸扎人送到他们府上去,他们觉得我们来得及做吗?!”
顾景拉了拉上官熙的衣袖,看着她道:“算了,师妹,既然是三倍的价钱,我们也不亏,马上赶工做就是了。”
“我不干!”
上官熙十分生气,说着,她一把甩开了顾景的手,绕开丫鬟出了门,直奔她爹的房间去。
身后的顾景赶忙追了上去,他边追边大喊着:“师哥和你一起赶工,你手艺那么好,我们一起熬个大夜,手脚快一些就全部都做出来了!”
然而此时气急败坏的上官熙哪里管得上身后顾景说的话,她头也不回的径直来到了上官行的房前。
“爹!我们......”
她一把推开了上官行的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倒在地上满身鲜血的上官行。
“啊!!!”上官熙被眼前的画面给吓了一大跳。她慌忙上前去探爹爹的鼻息,但上官行早就已经没有了呼吸。
上官熙颤抖着收回了手指,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昔日里总是把自己夸上天,教自己手艺也教得比弟弟的时间要多的爹爹就这么没了。就这么触不及防,悄无声息的没了。
顾景也在这时赶到了上官熙身旁,见到眼前的景象,他猛然回头望向了刚刚他与上官熙待着的房间。
云雀呆愣愣地看着这边的方向,一脸的茫然,看样子她还全然不知就在刚刚她前脚刚离开这里后,后脚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顾景此时也顾不得其它太多的东西了,他当即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师父被人给杀了!”
上官家本就不算大,顾景这一喊,家中剩下所有人都出了门来。
此时上官熙正趴在上官行的身上嚎啕大哭。
没了爹爹以后该怎么过日子?这个家以后该怎么办?街坊邻居会趁此机会欺负我们吗?娘亲变成了寡妇,弟弟还未及冠,自己也还没有寻得夫家可以依靠。顷刻间,上官熙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爹啊......爹爹你怎么就死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上官夫人金兰见到了这场面当场便昏了过去,一旁的云雀赶忙扶住了昏迷的金兰。
上官熙的弟弟上官泉也傻了眼,他慌忙看向了身旁的顾景,焦急道:“师哥,我们快去抓那杀人凶手吧!”
云雀发着抖道:“对啊,我刚离开老爷房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说不定凶手还没跑远,指不定就藏在哪儿呢!”
“晚了,杀人凶手肯定已经逃了。”顾景冷静道。
“那我们......报官?”上官熙边抹着泪边难过道。
“看样子也只能如此了。”顾景边说着边点了点头。
扬州平安县这里的衙门有一个规矩,凡击鼓鸣冤者,要先挨上二十板子之后才能见县尉。
几人来到衙门前时,上官熙看到用来击鼓鸣冤的鼓上落满了灰尘,想必这鼓怕是已经许久都没有人使用过了。
上官熙刚想上前拿起鼓槌去敲鼓,顾景上前一把拦住了她。
“我来。”
“死的是我爹,我来。”
上官熙说着便执意要上前去。
顾景连忙道:“死的也是我师父,我来!”
上官熙有些恼火了:“都这个时候了,你和我争这个干嘛?”
“我不想让你挨板子!”
顾景看着上官熙,眼神坚定。
“你......”
上官熙一时语塞。
“我来。”顾景不等上官熙说完话便上前去拿起来鼓槌,“咚咚咚咚”一下下击起了鼓。
片刻后,两个衙役带着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出了来,其中一个衙役看着顾景,疑惑道:“就是你击鼓鸣冤的?”
“是。”顾景毫不犹豫道。
两个衙役互相对视了一眼,刚刚说话的那个衙役看向了顾景道:“行,今儿可真是破天荒了,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们去准备准备。”
“好。”顾景面不改色。
“顾景!”上官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语气十分担心。
顾景回头看着上官熙,笑了笑:“没事的师妹,不就是挨二十板子嘛,一会儿就过去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是你师哥,师哥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师妹受苦?”
说完,顾景又转回了头去,不再看上官熙。
那两个衙役就拿着刑具出了门来,上官熙见了这刑具后,瞬间就明白了为何击鼓鸣冤的鼓会落满尘埃了。
让受刑人趴着受刑的长条凳子还好,只是普通的凳子而已,可那衙役手中一人一条的板子上可全都布满了长长的钉子!
怪不得没有人会来击鼓鸣冤,这就是摆明了来送死!
“顾景!顾景!师哥!”上官熙惊恐极了:“不行......不行!不行啊!你会死的!会死的!”
上官泉死命抱着他的姐姐不让她上前去。虽然他是弟弟,但他仍然比上官熙要高出了半个头,力气也比上官熙大。上官熙被弟弟抱得死死的,根本无法挣脱。
然而,顾景只是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上官熙,恋恋不舍道:“熙儿,一定要好好与县尉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让他们揪出杀害师父的杀人凶手,拜托了。”
他的眼中满是遗憾,仿佛是在对上官熙诉说着最后的情愫。
下一刻,他便义无反顾地趴到了受刑用的长条凳子上。
带钉子的板子猛然落了下来。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上官熙的瞳孔骤然一缩,她感觉自己的耳朵也在那一瞬间有些耳鸣。
那是血肉被钉子刺穿的声音,每响一声都会伴随着一片飞溅的血花,落入顾景身上钉子就仿佛丢到水里的石子一般。起起落落间,血水四散飞溅,令人不忍直视。
“不要......不要......好疼......不要......”
上官熙大睁着双眼死死地看着趴在长凳上的顾景,疯狂扭动着身子挣扎着弟弟的怀抱,嘴唇颤抖着喃喃道。
刚开始顾景还能忍受,但到了第十下后,顾景终于还是忍受不了这般刺骨的疼痛了。
“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上官熙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撕心裂肺地哭道:“住手啊!”
然而,规矩就是规矩,二十板子就是二十板子,两个衙役的手并没有因为上官熙的喊叫声而停下来。
十一下,十二下,十三下,十四下,十五下......
血和碎肉飞溅到了地上的野草上,血水顺着草缓缓流下,红绿相交十分刺眼。
“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别打了!”
上官熙苦苦哀求道。
但那两个衙役就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哭喊声一般,继续不断地一下下拍打着趴在长凳上的那人,“刺啦刺啦”的血肉摩擦声不绝于耳。
“姐姐,姐姐,别看了......”
上官泉死死地搂着上官熙,也不管自己的手臂已经被怀中之人给抓出了道道血痕。
上官熙恶狠狠地盯着那两个衙役,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目露凶光。
十六下,十七下,十八下,十九下,二十下。
终于,两个衙役手中的板子停了下来,与此同时,趴在长凳上的顾景也不再喊疼,不再动弹了。
“你们这是在杀人......杀人啊!你们都是杀人帮凶!”
上官熙歇斯底里地大吼着。
上官泉连忙一把捂住了上官熙的嘴,他对着那两个衙役道:“二十板子打完了,现在可以让我们见县尉了吧?”
其中一个衙役蹲下了身子看了看趴在长凳上一动不动的顾景,用手去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随后,他缓缓起身看向了上官泉。
“死了,既然击鼓鸣冤之人已死,那自然也用不着见县尉了,你们回去吧。”
霎时间,上官熙感觉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间碎掉了一般,她不可思议地大睁着眼睛瞪向了那个说话的衙役,恶狠狠道:“混账!我要见县尉!”
“回去吧。”
衙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嫌弃,听得上官熙浑身发凉。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身旁响了起来。
“果然,扬州平安县现任的司徒县尉真就如同传闻中的那般毫无人性啊。”
上官熙在听到这句话后,下意识循着声音的方向扭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蓝衣男子,眉目如画,风神俊朗。
上官熙双唇微动。
“你......你是?”
蓝衣男子温柔地看了一眼上官熙,淡淡道:“小生不才,姓文名晗,姑娘幸会。”
衙役瞥了一眼文晗,不屑道:“你谁啊?你又是来干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