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闻山如是

13、暗示

　　陆晚宸听出那句“还不起”别有深意，不再强求，趴在柜门深情地抚摸着门板极为艳羡地说：“江淮哥！我可太羡慕你了！你知道这柜子里的东西需要费多少劲才能弄到吗？有的可不是说有钱就能买来的……”
　　江淮当然知道，正因如此才不会随便接受。他一言不发抱着衣服走出主卧，陆晚宸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潘多拉衣柜跟了出去。
　　等二人在客厅站定，陆晚宸又发出一声惊呼：“不是吧！戚珂珂，敢情你是做保洁的呀？！”
　　只见客厅焕然一新，半点垃圾渣子都看不到，堆积在厨房水池里的脏碗也都被洗好擦净收入碗柜里了，餐桌上摆着两只苹果，其中一只削皮切块、插上叉子放在盘里，另一只则挂着水珠只用纸巾垫着放在了盘子的旁边……
　　陆晚宸颠颠儿地转了一圈，说不出来的满意，连连称奇，对戚珂珂赞不绝口：“行！我对你是刮目相看了！对了，我在城东还有一个别墅，住的人多，经常弄得一团乱，请你去收拾一次怎么收费啊？凭咱俩这交情，能不能给打个友情折？”
　　“呵，我看我应该把你给打折。”戚珂珂翻了个白眼，见陆晚宸朝盘子里的水果伸出魔爪，立刻大叫，“住手！那不是给你吃的！”她一边喊，一边奔去抢过整个果盘，然后端着它小跑到江淮身边，歪过头谄媚一笑，“男神，请用！”
　　陆晚宸无语至极。
　　“谢谢。”江淮讪讪接过盘子。
　　戚珂珂娇羞地低下了头，背过身说：“不客气！嘿嘿嘿嘿……”
　　陆晚宸：“……”
　　江淮没有吃独食，而是端着盘子走回餐桌旁，拿起另外那只苹果进了厨房，将它切成大小均匀的块后放入盘子，端回客厅招呼两人一起吃。
　　“瞅瞅我哥这觉悟，再瞅瞅你！”陆晚宸咬了一口苹果，哼唧着对戚珂珂说，“怪不得你辞职呢，没眼力见儿。”
　　戚珂珂皮笑肉不笑，“陆晚宸，我奉劝你别在我的雷区蹦迪。”
　　江淮见气氛不妙，忙出来打圆场：“怎么，珂珂辞职了？”
　　被男神这么亲昵的一称呼，戚珂珂心里顿时冒出粉红泡泡，双手捧着脸颊不住地点头，表情痴迷地“嗯”了一声。
　　江淮顺着聊下去，“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提到这事，戚珂珂就不大高兴了，但并非是冲着江淮，而是想起诸多不愉快的往事，撇下嘴角说：“我原来是体制内的，因为受不了约束，所以瞒着父母辞职了。”
　　江淮一愣，斟酌道：“你很有勇气。”
　　戚珂珂十分意外他的回应。之前同别人聊起来，十个人里有九个骂她傻，都说什么现在考公多不容易、没见过上了岸的还主动回苦海里浮沉扑腾……
　　江淮却不同，他没有一上来就按照世俗的眼光审判戚珂珂，而是站在她的角度和立场试图理解她，说：“坚持追求自己想做的事情需要很大的勇气，你敢迈出第一步就已经很厉害了。”
　　戚珂珂眼眶微微湿润：“我还以为，你会和其他人一样说我傻……”
　　“在能选择的时候选择，总比蹉跎了青春之后只剩下懊悔的好。”
　　戚珂珂其实也明白，以江淮的年纪和阅历，或许早已习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至少，他没有在自己面前打着“过来人”的旗号，冠冕堂皇地说那些所谓“为你好”的话。
　　“我爸妈知道我辞职之后觉得我丢人，说要跟我断绝关系，就把我赶出来让我自生自灭……”戚珂珂打开了话匣子，鄙夷地说着，“哼，出来就出来，我巴不得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呢！你们是不知道，我之前上班天天就是给各种领导端茶递水写材料，无聊透顶，动不动就要听他们吹牛逼和PUA年轻人，旁边还有一堆人上赶着当舔狗，昧着良心随声附和，恶心死了！有一次我把材料给领导看，他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还偏要指点一通，以此彰显他多有才华似的！结果他胡乱改完拿去汇报的时候，念错了一个成语，回来后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把锅甩到了我身上！你看我惯不惯的他！当时我就拍桌子辞职了！哈哈哈哈，你们是没瞧见，他当众下不来台的那张驴脸啊……”
　　人一过百，形形色色，江淮对戚珂珂所说的见怪不怪，只微笑着看她眉飞色舞地形容对外边世界的向往。
　　陆晚宸倒是听的津津有味，追问戚珂珂接下来如何了。
　　戚珂珂说得更来劲了：“还能如何？那傻X领导还以为我说的是气话，拼了命的给我穿小鞋，一天天没别的事情可干了！后来发现我是铁了心要辞职，就又变了嘴脸假意来劝我三思而后行。呵，他哪儿会那么好心呀，不过是因为今年以来，部门已经有两个人受不了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而主动辞职了，这情况在开大会的时候被上面的领导点名批评过，他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甚至把我的辞职报告压了好几天才往上递交审批，简直yue了！”
　　她啐了一口，比比划划地模仿着对方挺胸叠肚的油腻样子，继续说：“我才二十多岁，每天要与这样的猪头三大眼瞪小眼，真是浪费时间浪费青春！哎，我实在不想在那种压抑窒息的牢笼里惨惨淡淡地度过余生，再说本来也不是我主动要去的，我也是被父母逼的！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辞职！世界那么大、那么精彩，由得我去闯荡！”
　　陆晚宸不禁鼓掌喝彩：“戚珂珂啊戚珂珂，你这口才不去编故事真可惜了。”
　　戚珂珂下巴一扬，“我说的都是真的，况且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编……不是，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写故事？”
　　陆晚宸颇感兴趣地“哦”了一声。
　　江淮也表现出好奇的样子。
　　戚珂珂神情骄傲，挺直了腰杆说：“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已经完结了，漫画改编和有声版权都已经卖出去了，而且现在还有影视公司联系我，说要买下小说的影视化版权呢！”
　　“厉害啊你！”陆晚宸夸张地捧场，“敢问是哪家影视公司如此慧眼识珠？”
　　“好像是叫影禾传媒……”
　　“先别卖。”没等戚珂珂说完，江淮就打断道，“你要是不太缺钱的话，最好别急着把小说的影视化版权卖给影禾。那家公司我之前合作过，项目基本都是小成本网剧，从没有制作过什么优质剧集，而且极有可能买完你的版权却好几年拍不了。当然你要是不介意这些的话，还是可以把版权卖给他们的，只要签合同的时候注意版权费的支付方式就行。”
　　“不急不急，之前卖的版权费够我生活好一阵子了。”戚珂珂一脸崇拜，“男神，你懂的好多啊……”
　　陆晚宸吁声道：“他就混那个圈子，能不知道吗？”
　　戚珂珂斜眼瞪去，陆晚宸识趣闭嘴。
　　江淮说：“你可以告诉我写的是什么题材，我留意着，有合适的公司推荐给你。”
　　陆晚宸有点惊讶，自己与江淮相处的这几年，几乎没见他管过哪桩闲事，总是一副老气横秋、古井无波、与世无争甚至是看破红尘的怪样，现如今倒是多了几分生气儿，奇了。
　　难道是与陆晓晴重逢后，沉疴顿愈了？
　　“呜呜呜！男神啊，你真好！”戚珂珂感动之余不忘毛遂自荐，“我写的是一部古言玄幻小说，讲的是女主背负误解被逐出仙门，游历六界的途中巧遇同样落了难的魔尊男主，两人一同匡扶正义的故事……”
　　江淮脑海里浮现出几家以制作古偶出名的靠谱公司，其中一家正好是晟澜传媒。他把这事儿记在了心上，打算过两天看见柴钰时打听一下晟澜传媒近期有没有收购版权的计划。
　　岂料还未等他联系柴钰，对方就主动发来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顾晗之。
　　江淮想着，演员之间联络感情有利于工作开展，还能帮戚珂珂问版权的事，就答应了柴钰。
　　顾晗之住的地方位于老城区，交通不便，江淮通常是转两条地铁线路、再换一次公交才能到，单程就要花费两个小时，柴钰知道后立刻就说让司机先来荟壹别苑接江淮，两人再一同驱车前往。
　　也是，人红事忙，总不好让人家浪费宝贵的时间等我。江淮掐准时间在小区门口等候，很快就看到一辆很贵的保姆车向他这边驶来。
　　柴钰没有下车，只在第二排的座椅上朝站在路边的江淮招了招手。
　　江淮小跑着上车，刚一坐下车门就自动关上，冷气袭来，将他身上的暑气吹散了大半。
　　“一冷一热，别着凉。”柴钰递来一只保温杯，贴心地说，“里面是温水，放心，杯子是新的，最近我正好代言了这个牌子，品牌方送了不少。”
　　江淮道了谢，却觉得平白无故拿人东西不合适，所以没有接过。
　　柴钰把杯子放在旁边，“没想到你新租的房子在这儿。”
　　江淮解释：“最近时间比较紧，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正好朋友家空着，我就暂住一段日子，等这部戏拍完腾出时间，我就搬出去了。”
　　“你朋友真不简单，这种房子都舍得空着？”柴钰眼底蕴着几分探究，“据我所知，这个小区的租金可不便宜，白白空着多可惜。”
　　“嗯，我朋友的确是一位很厉害的电竞选手，不过这房子是他姐姐给他挑的，说是大开发商有品质保障，地段好，社区环境也不错，周边还计划着建造商圈和学校，未来升值空间会很大……”
　　她的投资眼光一向很好。江淮一想到陆晓晴就不自觉弯起了嘴角。
　　然而比起那位朋友的姐姐，柴钰似乎对江淮的那位朋友更感兴趣，好奇道：“电竞选手？打什么比赛的？”
　　江淮愣了一下。
　　柴钰又说：“我平常也打游戏，认识几个电竞圈的朋友，不知道你那个朋友，我认不认识啊？”
　　陆晚宸鲜少关注娱乐圈，江淮能肯定他不认识柴钰。
　　“loser，他的选手ID叫loser。”
　　江淮并没告诉柴钰太多，因为担心柴钰会背地里调查陆晚宸，从而顺藤摸瓜查出他姐姐就是这部戏的制片，那样一来，剧组不知会冒出多少关于陆晓晴的风言风语。
　　“loser……”柴钰喃喃念了两遍，摇头笑道，“我还真不认识，想必是个有趣又低调的大神。哥，有机会能不能引荐一下？我也想体验一把被大神带飞的感觉。”
　　江淮假装客气了一下，心里却毫不犹豫地回绝了柴钰的请求。
　　车子开入老城区后速度慢了下来。柴钰撩开车帘一角，透过缝隙往外瞧去，一幕幕浓重烟火气的场景从他眼前划过，令他忍不住嘟哝：“好想尝尝那些路边摊啊！唉，看他们吃的真香！”
　　江淮奇怪，“停车下去买不就行了？”
　　柴钰失落地放下车帘，“算了，被人拍到太麻烦，何况经纪人管得严，我要是现在吃了那些碳水炸弹，脸浮肿起来，等晚上录节目的时候镜头里就会很难看，经纪人会骂！”
　　“好吧。”
　　像江淮这种小糊咖根本体会不到柴钰的烦恼，甚至还会被老猫撺掇着花钱买吃的……
　　呃，还是问正事要紧。江淮同柴钰聊起来，“我听说，晟澜传媒最近在大力收购小说的影视化版权？”
　　“没错，现在不少公司都跟平台发起合作，买下小说的影视版权再改编成剧，一来是比打磨原创剧本更容易点儿，二是可以借着作者的名气和粉丝增加话题量和热度。晟澜传媒虽然规模不小，却和那些龙头企业没法比，抢不来大的IP，所以就把目光放在了有一定粉丝基础、但出价不高的网文作者身上。他们的作品版权价格不贵，题材多样，作者本身又肯迎合市场对去做改动，因此公司很乐意和他们合作，主打一个多多益善、有备无患嘛。”柴钰看了江淮一眼，“你对网文版权感兴趣？”
　　“我就是前两天和经纪人聊起来，如今大多数剧都是热门IP改编的，原创剧本无人问津，感觉编剧的生存环境挺不容易的。”
　　“其实对于原著作者来说，如果不是自带流量的网文大神，也是很难出头的。我之前接触IP剧本的时候和那些原著作者聊过，影视公司对那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作者在版权费上压价压得厉害，可作者为了钱、为了生活，只能接受，而且还没资格对剧本进行审编……你想啊，作者辛辛苦苦写出一本小说，夜以继日、笔耕不辍，费尽心思删删改改，最终不但被人低价买走了版权，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被毁的不成样子，反观那些所谓的大神，哪怕水文、融梗，也能因为流量高而谈下天价版权费，换做是你，你甘心吗？”
　　江淮无奈笑道：“当然不甘心了。”
　　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浮躁时代，大家都想要挣快钱，粗制滥造的剧一抓一把，剧情逻辑不通、台词错漏百出，甚至连最基本的尊重史实、尊重原著都难以做到，实在令人难以苟同。
　　因此江淮由衷地希望，戚珂珂能用平常心去面这个也许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的外边的世界。
　　气氛有些沉闷，柴钰连忙换了轻松的语气说：“不过晟澜对那些小作者还是很友好的，毕竟公司也是真的希望能通过他们写的故事来拍出一两部爆款……”他边说边暗暗打量江淮的脸色，停顿片刻又问，“你要不要考虑来晟澜？”
　　“什么？”
　　“我是说解约之后，你有没有意向签约晟澜？”
　　江淮答不上来，就本心而言，他没想过解约之后何去何从。
　　以前陆晓晴没出现时，江淮觉得自己解了约，去哪儿、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不再欠一屁股债就行。可陆晓晴的出现扰乱了他的心思，此刻面对柴钰的提问，他突然就想：要是公司不提出解约就好了，要是……能走得更远、站得更高，最好是万众瞩目，那样就可以和她顶峰相见，堂堂正正同她并肩了……
　　柴钰见他不说话，自觉唐突，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是我太冒昧了。”
　　“没有，只是，我也没想好。”
　　话题止于此，车也开到了目的地。
　　顾晗之很意外江淮突然到访，更惊讶他是和柴钰一起来的。
　　尽管如此，顾晗之仍热情地招待两人：“快快快，进屋坐，你们师母去买菜了，今天中午在家里吃……”
　　江淮与老师唠着家常，柴钰说不上几句，就笑眯眯地看着江淮。
　　顾晗看在眼里，心中隐有猜测，想了想说：“小江啊，你今年三十二岁了吧？”
　　江淮冒汗，该不会是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吧？他憨笑两声，“下个月过了生日才三十二呢。”
　　柴钰表情微妙，似是若有所思。顾晗尽收眼底，又问：“不打算找个女朋友吗？”
　　果然。江淮哭笑不得：“老师，哪儿有女孩子会看得上我呀？”
　　“咦，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这样妄自菲薄呢！”顾晗之略带嗔意地点了江淮两句，最后提出，“赶明儿有了女朋友，或者有喜欢的人了，记得带来给老师瞧瞧。”
　　听到这话，江淮忽然想念陆晓晴了。
　　“一定。”他信誓旦旦地答应着，心里却没有底气，不知道有没有那么一天。
　　顾晗之见他像是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又忆往昔般感叹道：“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一晃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每次我的学生毕业，我都会和他们立下一个约定，无论今后他们有没有从事演艺行业，都不能忘了我这个老朋友！我太太最擅长做鱼，也最喜欢热闹，所以我就和学生说要他们带着喜欢的人时常回来看看我，只要他们来，我保证让他们吃到世界上最好吃的糖醋鱼……”
　　江淮笑容里带着三分傻气：“那我可得抓紧了，争取早日吃到师母做的糖醋鱼。”
　　“呃……嗬嗬嗬，是啊是啊……”
　　合着还是没听懂。顾晗之默叹，算了，改天单独和江淮说吧。

作者有话说

　　我现在只希望这个故事赶紧b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