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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同榻 ...

  •   元旭的背影看着十分寂寥,曲不问对于这位群狼环伺的庄主的同情高高升了起来,可惜这种情绪只持续到看见对方为自己二人准备的客房时。

      “你确定只有这一间客房?”

      “事实如此。”元旭微笑道:“家道中落,烦请二位多担待。”

      同睡一间房,其实正中曲不问心意,求之不得,然而他不清楚曹语的想法,只恐显得急功近利,踟躇着转头看去,征求对方的意见。

      曹语不知什么心思,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曲不问,倒也没提重新找别的住处,只对元旭点头:“那便叨扰了。”

      元旭见状,摇着轮椅走了,路过曲不问的时候,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虽然只有一间,客房的面积却不小,里外间用沉重的屏风隔开,只是不知为何,总叫人感觉少了些什么,莫名有些空旷。

      曹语点燃灯架上的蜡烛,又提了桌上的手提灯照亮,去看外间靠屏风处的空地,地面有些积灰,中央却很干净,有重物摩擦过的痕迹,拖曳出长长的一条印子。

      显然这个位置原本应该有个大型木制品,据痕迹的形状和其所在位置推测,很可能是张矮榻。

      曲不问也凑过来,把脑袋搁在曹语的肩膀上看,一看之下沉默了。矮榻撤下去,屋中就只有一张双人的大床,床上还挂着多重幔帐,重重叠叠曳在地上,弥散出一种说不出的缱绻意味。

      ……安排着实贴心,可惜无福消受。

      喉结滚了滚,曲不问回头看了一眼大床,以一种壮士断腕的决心对曹语诚恳解释道:“我没想到他们会这样,我睡椅子就成。”

      曹语心里其实有些不满,但更多是对主人家自作主张的不满,对和曲不问同床共枕实际并没有多大的抵触,更何况经历了这种新鲜事,他脑子里塞满了对于元旭口中奸细事件的想象,和初恋的谈情说爱反倒不显得那么重要了。他听了这话直起身,将提灯换了只手拿着:

      “我有这么不通人情?”

      “不是。”曲不问连忙否认,他从来不觉得曹语不近人情,甚至觉得他闹别扭的样子也很有趣,但有趣归有趣,这要建立在一切都是曹语想得太多的前提下。

      而睡在同一张床上明显是另一码事,双方既不是那种清清白白的关系,也不是可以那种钻一个被窝的关系,在说开了之前,怎么都显得逾距。

      “那就收拾一下上床睡觉,跑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吧。”

      曹语一锤定音。

      曲不问天降喜讯,曹语想得开当然好,他躺在床的外侧,思考这个重大进展,既然能睡在一张床上,想必也可以偷偷摸摸小手。元旭还没有太过丧心病狂,给他们留了两床被子,这手伸得就有些费劲,曲不问的手刚刚蹭进曹语的被窝里,就听见黑暗中传来对方平稳清澈,溪流一般的声音:

      “元庄主为什么要同我们说这些?”

      曲不问再接再厉,摸到曹语的手后,将五指插进对方的指缝里,十指相扣,感受到对方下意识地一瑟缩,但是最终没抽出去,在黑暗中,被子的遮掩下,曹语仿佛放下了什么包袱,缓缓收紧自己的手指,回握了曲不问。

      曲不问满意了,反问道:“你觉得是为什么?”

      曹语斟酌着:“或许是为了激起你的同情心,请你帮忙对付三羊门。”

      曲不问点了点头:“确实有点这个意思,但不是主要的。”

      “做我们这行的,同情心最不值钱。当然不是说没有,只是利益、侠义等等,都要在这之前考虑。”

      “这件事本身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子车只要求我带信息回去,这就是我全部的职责,不管他知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有问题,他都没有给我帮助元旭的指示。因此如果我帮元旭做事,就完全是以我个人的名义。”

      “我可以选择帮他对付三羊门,但理由只会是为了望江楼。据我所见,元旭并非坐以待毙之人,如果来的人不是我,而是望江楼其他负责情报的信使,他也并非不能自己解决眼下的困境。在传回荣城的信中没有明着向子车求助也说明了这一点,子车不会喜欢无能的下属。”

      “所以他有额外的目的,你再猜一猜?”曲不问引导道。

      曹语的想法被否认,也没感觉到挫败,他毕竟初入江湖,想不到才是正常,听了曲不问的解释,又苦苦思索半晌,忽而脑海中闪过一现的灵光,他把它扯了出来,摊开在眼前:“望江楼这样的组织,会允许手下人脱离吗?”

      曲不问感慨道:“能想到这点,你果然是天生的大侠之才。”

      子车礼之前就和曹语说过,他的根骨极好,若是生在武林世家,想必已经独步天下,曹语并没太当回事,只道子车礼也是会恭维别人的人,此刻曲不问夸他,他倒是相信了,颇有些欢喜,等着听接下来的总结。

      “望江楼手底下的人员组成复杂,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管法。其中有一批如今的世家,是当年他们的先祖走投无路之下将自己卖给了望江楼,望江楼出资源扶持他们立业,代价是其子孙永远为望江楼所用。”

      “像这种的契约,口头当然不牢靠,于是望江楼那不知第几代的楼主,做主给他们下了蛊。这种蛊,母蛊只有一个,子蛊却能繁衍,随着血脉延续,中蛊人子孙后代体内都有蛊虫。”

      “若是哪一代的家主不听话触怒了望江楼,母蛊一死,子蛊噬心,全家上下连带着早几代分出去的旁支,都不会有活口。”

      曹语上次听说蛊虫这种阴毒玩意,还是在曲不问房里书架上摆着的话本子上看的,距离他一直颇为遥远,结果现在叫曲不问明明白白告诉他,晚餐桌上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心脏里都藏着蛊虫,只觉有些不适:

      “可有人能解?”

      “当世现存不会超过五人,而能解的人一定不会愿意得罪望江楼。”

      “巧的是,子车就是其中之一,若能得他相助,也不用得罪望江楼。”

      “子车兄?”曹语问:“你的意思是,元庄主希望通过你和子车兄搭上线,放他和佘庄主自由。”

      曲不问道:“确是如此,他孑然一身又命不久矣,只怕并不在乎自己如何——也或许命不久矣是装出来的,不过他身上确实没有武功,我救人时探过他的脉,丹田空空如也,没有一点内力。”

      “佘柏川并不适合望江楼,而元旭对佘柏川,只怕确实有点真心,应是觉得可以从我这里下手,说服子车为佘柏川解蛊,或是退一步讲,只要子车同意,找旁人解蛊也是一条路。”

      “而我没有道理为了他担着开罪子车的可能——他一向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所以元旭想到了你。”

      “我?”

      “你读圣贤书长大,又没有经历过江湖上的弯弯绕绕和利益纠葛,很容易对他产生悲悯,最总要的是,你的话我很有可能会听。他一直说和你相像、将被人背叛算计的悲惨遭遇和盘托出,也是为了这个,要我说,他恐怕并不是第一天知道他那个管家有问题。”

      曹语有些疑惑元旭如何知道自己的背景,转念一想,对方是买卖情报的势力出身,也就释然了,转而问:

      “那他怎么肯定,我会帮他?”

      “他不见得肯定,但这是一条可行之路。”曲不问笑了,“再者说,他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若没同你说这些,你想不想帮他?”

      不可否认,曹语真心觉得元佘两家可怜。

      “我确实想,可这是替祖上还债,若是会影响你,我不会开这个口。”

      曲不问有些感动,捏了捏曹语的手:“之后他大概会私下找你聊,我看他心不坏,你就当个故事听了,无论怎么选择都好,我都听你的,子车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同我为难。”

      “况且如果三羊门早盯上了望江楼,只怕不独独影响元佘两家的势力,元旭如果能查明这件事就是大功一件,到时与子车商量,说不准都用不上我。”

      曹语应了声,转头来看曲不问,黑暗中他的眼睛黑沉沉的,映出身边躺着的人和照进窗里的月光,曲不问往里挪了挪身体,肩膀同曹语靠在一起:

      “睡吧。”

      满室静寂,渐渐只剩下绵长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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