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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过年 ...

  •   回想起来,大概是从黑眼镜明目张胆地出现开始,咚咚的视线就转移了。
      她讨厌黑眼镜,毫不掩饰,嫌弃时时刻刻填满她的眼睛,黑眼镜也不在意,指挥苏万端茶倒水,然后没有反抗地被咚咚一脚踹下医院床位。
      黎簇真是要气笑了,骗也不知道有始有终,黑眼镜装也不装一下,在逼迫着他下古潼京前,懒洋洋地说,啊,现在的小朋友真难骗啊,大人保住你的命已经心力憔悴了,为什么偏偏要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纠结呢?
      他戴着墨镜,居高临下地看他,语气里没什么感情。

      黎簇爆发了惊人的愤怒,他憎恨他们,憎恨他的语气,对待他像对待不合格的试验品。

      他在漆黑的古道里引爆C4,针对吴邪黑眼镜这批人从头到尾的操控,他报复性的自杀袭击里面,说不清有多少针对神女委屈的怒意在。
      神女在爆炸中朝他冲过来,他又气又恨地抱住她,想掐死她,但最后还是护住她的脖颈,自己承担了大部分的爆炸。
      如果早知道她冲过来是为了揍汪家一顿,他说什么都要抱着神女同归于尽。

      得不到就毁掉。

      他是这样的人,干脆利落,爱也爱得干脆,恨也恨得果断,被莫名其妙的棋局困住太久,他失去了耐心,他厌烦训狗般一步一步引导他,得不到答案、干脆连谜题一起毁掉。他身上有某部分年轻人特有的暴躁、莽撞,但同样的,他不服管教,无法预测,脾气上来敢在墓坑里扛着C4点炸药。

      他就是这样的人。

      恨也悠悠几时休。
      黎簇是文盲,压根儿背不出这种酸倒牙的诗词。是很久以前,还在校园里的时候,苏万上课背的古文,吗的,这狗东西故事开始前就知道一切,偏生就瞒他,绝交。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那时候什么都没改变,但故事的一切都在暗地里发生,只有他们不知道,咚咚趴在苏万站直的身子后面安全地给他念提示,苏万一边低头听小抄,一边假装自己在背,黎簇在嘲笑,老师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这首诗体现了……”

      恨也悠悠,几时休。

      一切故事开始前,梁湾在绿皮火车前拍照,他们四个挤在车厢玻璃前朝镜头做鬼脸。咚咚趴在苏万背上和黎簇头碰头,手臂绕过他的后脑,热乎乎的手指在他耳朵边比了个耶,杨好鼻青脸肿又怒气冲冲的脸被镇压在桌面上,盯着镜头的目光全是杀意。截止2021年7月,青藏铁路全线通车十五周年,它累计进出藏旅客2963万人次,黎簇也不过是几千万人中的一个。
      沧海一粟。

      时间推移到几年后。一年间,黎簇在汪家神秘消失,蛰伏在历史背后千年的家族终于也走向了末路。

      这些事他都梦到过,除了咚咚参与的剧情,一切都和他梦里的人生没有区别。
      汪家人告诉他,人世间是一部部写好的书,只有神女才能改变结局。

      小沧浪的的诊所开在北京一道盘口,黎簇扔掉拍立得相片,戴上墨镜朝医院走去,若有所觉,朝身后一瞥。
      他已经褪去了青涩,凌厉的气势瞬间被相机定格。

      轻飘飘的热敏纸打旋飘落,被踩进了泥土。

      -

      遥远的地图两端,任由北京势力风起云涌,临海的福建平淡中迎来了新年。
      沙海那段往事仿佛已经成为过去。

      今年小花想来南方看看,他们第一站是杭州看望吴邪的父母和二叔,之后他们会包车来福建。我操,吴邪心想我爹妈会和我说什么他倒是不怕,二叔也要来,想必是不放心他。他太不安稳,周身定时炸弹比越南雷区都多,张家、汪家、神女,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各方势力始终在他周围波云诡谲。
      上一代人留给他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吴邪从未抱怨过,他的命运,他接着就是。只是吴二白看神女和他的目光让他头大,神女对他的偏爱从不掩饰,从天山出山那一刻起就在他身边。所以他甚至能猜得出二叔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反正她这么喜欢你,你也喜欢她,不如你快点搞定神女,也好让他们安心。”更甚一点的,“给老吴家留个种。”

      他妈的,他敢肯定,二叔要敢表露出一丝意思,咚咚能毫不留情转身就走,再也不回来,甚至一把火烧了吴家祠堂也不是不可能。
      神女的尊严不可冒犯,她不可能为了他吴邪真正下凡。世俗意义对她来说是放狗屁,神女存在本身即是上天的偏爱,她不需要人间的任何东西束缚她。

      人类会溺爱一条狗,但不会爱上一条狗。

      吴邪看得很明白,神女的喜欢仅仅止步于喜欢。
      对于闷油瓶、黑眼镜、神女这类人来说,【生命的漫漫长河中,有着比年更巨大的计数单位,我们的生命走出很大一个格,他们的秒针刚刚嘀嗒一响。】
      他所能做的,无非就是让他的时钟在神女的生命里久一点,再久一点。

      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吴邪把泡好的奶茶放保温垫上保温——说真的,神女爱奶茶比爱他多,喝不到奶茶她要发脾气,看不到吴邪她会说,那算了,忍一忍咯。
      妈的。

      菜起了三分之二,村口起了铜锣的声音,村子地形很复杂,他们第一次来,胖子放了个锣在那儿,到了村口就让他们敲。那锣声震天,感觉鬼子进村了一样,胖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喜道:“来了来了!”

      吴邪和胖子两人迎出去,接他们手里的年货。烟肯定不能猛抽了,介绍朋友的时候也要含蓄一点。上去介绍胖子是他在这里农产品投资的合伙人,准备在这里做一点生态土特产,介绍闷油瓶是胖子的助理,他们两个是亲兄弟,咚咚——

      吴邪看到他老爹老妈看向咚咚的眼神就暗叫不好,他连忙给她编造身世:“这是小花的表妹,在福建读书,先过来了。”脑子转得飞快,他们这群人里,咚咚不排斥的就他和小花了,神女真的很爱好看的脸。
      解雨臣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董苳冬挑高眉毛,朝解雨臣勾勾食指:“过来,花呗。”

      空气肃静了一秒。

      董苳冬放下手,沉思一会儿,换了左手,又朝他勾勾:“过来呀,表哥。”
      解雨臣慢慢地走过去,低头看她:“表妹钱还够用么。”
      董苳冬耸耸肩,答非所问:“吴邪取的。”
      锅已经推出去了,再找她算账就不礼貌了哦。

      吴邪:“……”他想到新月饭店,突然觉得心在滴血。
      好在爹妈总算放下那个念头,可惜又遗憾地看了咚咚几眼:“兄妹俩感情真好哎。”

      解雨臣走进院子,审视一圈,看了一遍吴邪准备的食材,默默的脱掉棉衣外套,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件自带的围裙在衬衫外穿上。就开始帮忙。

      【人一多,屋子里就暖和起来,水气让玻璃上开始蒙上水雾,秀秀给长辈准备瓜果,闷油瓶捏核桃,胖子和小花拌嘴,挑剔这些2元超市的厨具,吴邪的眼睛也迷糊起来,觉得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董苳冬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她虽说喜欢吴邪,但那仅限于独处时。当吴邪置身社会关系中,他的大男子主义本色就让她嫌弃地快要揍他一顿。哎,没家暴可真是太爱他了。
      她一丁点儿也不喜欢见家长这种人间的套路,也懒得凑过去,自己搬了个躺椅在外头透气,手里拿着橘子朝树林里丢去,过一会儿,一个剥完了皮的橘子就被丢了回来。

      董苳冬被哄开心了,朝来人挥挥手,懒散道:“他们在里面。”
      黑瞎子看了她一眼,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往里面走去。

      她如果不入场,剧情就会向命运随波逐流,她记得原著黑瞎子没有来,只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图片,上面写了一个穷字。文字写着开年接活,等开饭。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改变的细节让她心情很好,她一瓣一瓣地抛着橘子玩儿,黄澄澄的橘肉抛到半空,再落到嘴里被她吃掉。

      烟花四起,农村向来不太遵守禁烟花的规矩。汪家的人平时隐居在村里各个角落,这时候扮作村民上门,光明正大给咚咚抗来一箱又一箱冲天炮。董苳冬此时正心情大好,挥手让他们进门,村民就散落在麻将桌上,不着痕迹地搜刮王胖子的钱。
      麻将桌乌烟瘴气,那些男人们出去找神女,都得散干净味儿再去。王胖子打了几轮,牌友换了一圈,一摸兜,大惊失色。
      一年白干了!

      院里空气冰凉,汪家人给神女搬来一个烤火盆,蹲身翻弄了几下炭火,又双手递上一叠钱。
      董苳冬躺在躺椅里晒夕阳中的月亮,打了个哈欠,接过一叠百元大钞,钱币上还现喷了点香水,盖掉烟味,她随手点了点:“哪来的?”
      汪家人一本正经:“合法的。”
      董苳冬又被逗笑了。

      汪家人自从被内部瓦解后,庞然大物轰然倒塌,他们失去了几千年来祖先留下的目标,像条野犬,自相残杀之际,部分成员被曾经背叛过的主人收留。他们试图巩固在主人身边的地位,野心,惶惶不安,让他们想往上爬。
      他们的野心不仅对外,也对内。董苳冬好奇过他们的名字,但他们不愿意某个族人被单独记住,汪家历来的祖训就是隐入人群。【在一个公有制国家,如果说控制通讯,去搞定地方移动的老大没有任何意义,他们不知道基站在哪儿,也不知道如何去关闭它,你也无法迫使他们下命令关闭某些基站——而一个私有通讯公司的老总完全可以强行停止某些基站的服务,公司是他的,他能承担损失,他毁掉一切都可以。那你还不如控制一个维修工人,他可以非常容易的让一个地方的手机封闭信号十几分钟。

      张家通过控制财富和上端权力,来控制一切,而汪家通过控制低端权力来控制一切。他们用了几乎无法计算的时间,架空了张家几个世纪的权力。】

      神女应该要记住汪家,而不是某一个人,这样汪家的地位才会屹立不倒。

      董咚冬从没和吴邪说过,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不认为需要向吴邪报备。吴邪知道后沉默许久,也没说什么。他妈的,他能说什么?那批汪家人来雨村第一天就连夜爬进他房间把他扒了剃腿毛,说神女喜欢的人必须保持整洁。我草,他他妈的以为冤魂索命,抄起大白狗腿就喊什么东西,胖子扛着AK冲进来,滚出去时嘴角比AK还难压;闷油瓶进来看了一眼,黑金古刀都没带,又出去了。
      董苳冬在房间里看电影,沉默的○羊,声音震天响,朱○·福斯特比吴邪吸引她的目光,她余光看见张起灵头也没回:“给我倒杯水。”
      张起灵刚转身,一个汪家人就递上一杯温开水。

      张起灵:“……”
      他看了汪家人一眼,错开身,找出神女的杯子柜,拿出她最近常用的陶瓷杯,给她倒了杯热水。
      董苳冬百忙之中分心:“刚刚是不是吴邪在说话?”
      张起灵就把她门给关上了。

      神女与吴邪房间相邻。吴邪躺平了,他看着汪家人往他腿上涂脱毛膏,说:“狗日的,你们他妈就是嫉妒老子。”
      这世界上比鬼神更可怕的果然是人心。
      有汪家人冷笑,力道之大恨不得把他小腿刮下层皮。
      吴邪痛得头皮发麻,但还是激他们:“小心点,刮坏了你们神女要心疼的。”汪家人都目露凶光了。
      才怪,他都能想象出咚咚的表情。那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只会双眼放光,然后摸两下,说哇,吴邪,你的腿好滑呀。
      呸,小爷豆腐都被吃尽了。

      他们曾经兵戎相见,他被他们一刀割喉;他们被他逐个击破,然后此时此刻,血与火的往事都成了过去,像轻飘飘落到地面的腿毛一样,被神女轻飘飘地翻起新的篇章。
      ……别说,光溜溜的腿洗澡摸起来怪滑的。
      就是走路凉飕飕了点。

      汪家人本来还想剃他腋毛的,他被戴上墨镜,才发现他们还准备了脱毛仪,神经病,还是冰点的,真他娘谢谢他们了。但是那个姿势太不雅观,他们商量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只能由神女对他做这个动作,所以放弃了。
      他们说:“喂,姓吴的,你去做个除毛手术吧。”
      吴邪:“……我他妈日死你们。”

      故事说回神女的现在。

      董苳冬自己点了几箱鞭炮就不耐烦了,她又躺回了躺椅,烟花在头顶炸开,烟尘纸屑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一把透明的伞在头顶撑开,咚咚回头,小花把伞柄递给她:“挡挡,小心掉眼睛里。”
      咚咚:“你帮我撑着呗。”
      小花好像知道她会这么说,低头拿出手机回消息,向她走近了点。

      神女一直在外面待着。小花后来就去找了吴邪,几个男人轮番出来转悠了一圈,董苳冬余光一直看到男人进进出出,不耐烦:“就不能让我安静会儿?”

      黑瞎手里拿着橘子:“冤枉啊,我刚出来。”
      咚咚哦了一声:“滚回去。”
      黑瞎没滚回去,反倒是拉了个椅子在旁边坐下,大喇喇地岔着腿在黑暗中剥橘子,偶有天边炸现烟火,照亮他侧脸的线条。咚咚欣赏了会儿他的脸,把手递过去。

      黑瞎把整只橘子扔进自己嘴里,嚼嚼嚼,看她:“嗯?你也要吃?”
      董苳冬暴怒,一拳就揍了过去:“装什么傻!”
      黑瞎受了这一拳,呛咳一声,差点把吃进去的橘子吐出来。妈的,神女这是冲着内出血在打他啊,他能还手么?他躲都没躲,林子里的狙击枪已经瞄准他脑袋了。黑瞎从兜里掏出个鼓鼓的红包,还有一只毛茸茸玩偶,递给她。
      咚咚:“你说不定没我年纪大。”
      黑瞎:“给姑奶奶上供。”
      董苳冬高兴地收下了,红包摆在一边,她左右翻转了下玩偶,玩偶脖子上还挂了一条项链,她没仔细看,把毛茸茸抱在怀里,赏了士兵一个笑脸:“行吧,乖孙子。”

      黑瞎子就笑了一下。

      吴邪要孝敬长辈出不去,只好隔一会儿看一下外面,他不太放心神女一个人。神女的情绪鲜活,常常一不注意就会惹她生气,她对他不如对黑眼镜那么直接,但冷战着实让他更为头痛。他支着头,低头翻了翻手机,秀秀微信朋友圈发了年关前准备出手的新货,发了二十多条,他忍住把她拉黑的冲动,去点了几个赞。
      几年前还没有微信这个东西,如今却也用的离不开了。

      连闷油瓶都会用手机了。
      虽然起因是因为咚咚看了眼他那双探洞盗墓的发丘指,说,喂,张起灵,你会不会打游戏?不会就去学。

      几年前,他们浩浩荡荡地出发去长白山,去接青铜门后的闷油瓶。

      张起灵从苍莽的雪山上走来,脚步轻微,甚至没能在雪地上留下多少痕迹。与身旁吴邪与王胖子比起来,难免就多了丝神仙气儿。
      他遥远地就看见了她。

      山脚一排排汽车将路包围,董苳冬就盘腿坐在正中央的车顶。那辆车是小花的宾利越野,黑瞎子左手搭在车窗外,握着一杯没喝完的奶茶,朝他们摁了摁喇叭;小花坐在副驾驶低头看手机,听到喇叭声,抬起头看向走下山的他们。董苳冬没有动静,她仰头哈气,优哉游哉地看着雾气消散,好似天空风起云涌,表情看上去很开心。
      她总是很能自娱自乐。

      “那是咚咚。”吴邪转头和他介绍,“她……”
      他没说完,就看见张起灵轻轻点了点头。
      吴邪心说乖乖,老子都还没想好怎么介绍,闷油瓶就点头了?这家伙被关了十年,莫非已经练就“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本事?不对啊,那也没通到老子这儿啊。

      张起灵走到董苳冬面前,因为汽车的高度,视线微微仰起。

      董苳冬左手托腮,低头看了他一眼,兴趣缺缺地移开目光,然后笑起来:“吴邪!”
      她弯腰一把拿过人形杯架上的奶茶,正要起身下去。

      众目睽睽,张起灵向着她,单膝跪了下来。
      空气好像都静止,连呼吸都像雪山呼啸的风。
      董苳冬就站住了。她站在车顶,低头看他。

      吴邪心里线索串成了一条线,很多年以前,他还被人叫小三爷的时候,仍然是这座长白雪山,三叔、陈皮阿四、裘德考、汪家,各方势力汇聚在此,神女尚且隐在终极后,【只见一边的闷游瓶已经跪了下来,朝着远处的三圣雪山,十分恭敬的低下了头。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显露出了一种淡淡的,十分悲切的神情。】

      张家世代守护终极,但这大概也是历代张起灵第一次看见终极的具象化。天道垂青,懵懂的神明降临世间,任性又好奇。但本该尽职的奴仆互相倾轧,汪家捅破张家千年圣婴计划的骗局,张家人自1903年内乱以来,已遗忘职责百年之久。

      迟到百年的奴仆向主人低下头颅,引颈就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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