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者》仄渊

5、chapter.5

　　如果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场特意为你准备的独角戏，你还会不会，始终如一的奔向我。

　　夜深，她坐在桌前，拿着一支钢笔，在本子上写着。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催她睡觉，她应了一声，扣上笔盖，走到那人身旁。

　　“终于要开始了。”她说。

　　她自诩自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可这一刻她还是心里发颤。许是感觉到她的波澜，身旁的人没有言语，只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别忘了，我们同生同灭。”身旁人轻声说。

　　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回握住身边人的手。

　　她不应该畏惧，她是地狱里游荡的鬼魂，她已经不恐惧任何人与鬼。

　　“谢谢你，Christia。”

　　身旁的人罕见一怔，偏头去看她，她却已经闭上了双眼。那人也不再叨扰，松开了握住她的手，慢慢退出了屋子。

　　/

　　早秋的风有点萧瑟，不过他们江临人向来喜欢管这个季节叫晚夏。池安渔没征兆的打了两三个喷嚏，第一反应不是她要感冒，是寻思着又有哪个贼人在背后念叨她了。

　　耳垂上微微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昨晚顾鸢对她做的事又清晰的浮现在她眼前。她讨厌这种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一件事如果不是她来主导，她就会对这件事产生一种不由她控制的恐惧感。但好在她十足的自信，相信她有能力扭转这个局面。

　　就像顾鸢，虽然她是甄施集团的千金，但池安渔绝不相信她接近她这一个小警察有什么巧合在。尽管现在局面是被动的，但她也一定会成为主动那方。

　　“池姐早，屠婶早。”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魏洢有点无精打采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听见她说话声带着鼻音，屠骏很贴心的给她接了杯热水。“你是不是感冒了。”

　　池安渔接过热水，把水杯放在魏洢的桌子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最近换季容易感冒，都多注意点。”池安渔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扔过去一板药。她回头拍拍屠骏，“跟我来。”

　　关上办公室的门，池安渔横刀直入。“顾鸢昨晚来找我了。”

　　屠骏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名字。“甄施集团那个千金？”

　　池安渔点点头，一想起来就有点头疼。

　　“准确来说，我跟她成邻居了。”

　　“咳……咳咳。”屠骏一口水没咽下去，直接被呛的咳嗽起来。

　　池安渔有点无奈的看着他，“你以为我想吗，谁知道她为什么缠着我。”

　　“找我来肯定不是因为她和你做邻居了吧。”屠骏顺好气，开口说。“她跟你说什么了。”

　　昨天晚上那个场景又浮现在她面前。

　　顾鸢紧紧搂着她的腰，打掉她放在配枪上的手，在她耳边缓缓吐出几个字。

　　“晨殊集团。”

　　池安渔一愣，顾不上此刻她被顾鸢钳制住的窘迫，也不去想挣脱开这个局面，而是扭过头对上顾鸢的眼睛。

　　“你是说蓝色妖姬？”

　　顾鸢没说话，也没点头。她迅速放开了池安渔，拍了拍手，声控灯适时亮起。她退到自家门口，依旧笑的一脸明媚。

　　“池警官肯定明白。”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池安渔忍住内心的烦躁，开口说，“她告诉我，蓝色妖姬背后的首席集团不是甄施，是晨殊。”

　　晨殊集团。两人沉默的看着对方。

　　那个江临的后起之秀。

　　来历成谜却手握上亿资产的女董事长向晨昭，短短四年时间就把晨殊集团缔造成了江临几大首席集团之一。江临的不少产业，都有她在其中的支持。

　　关于向晨昭本人，流言也颇多。有人说她在国外留学多年，蛰伏只为晨殊一鸣惊人；有人说她是被金主包养的金丝雀，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手腕，不过是拿出来给大家看的一个幌子……这跟晨殊集团为什么选择了江临作为落脚点，同样都是个谜。

　　“向晨昭这个人，我在电视上见过她。”屠骏说。“她跟我们平时想象的女强人不太一样，给我更多的是文人的那种儒雅和书香气，更大的感觉是柔和，而不是锐利。”

　　绵里藏刀。池安渔心里想。

　　“晨殊那么大一个集团，却选择支持蓝色妖姬这个小酒吧，说不太通。”屠骏继续说。

　　“我也这么想。”池安渔拿过桌子上那两个相框，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灰尘。屠骏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一瞬，他就挪开了视线。

　　“但信则有，不信则无。既然现在我们处于被动，何不先随着顾鸢给我们的路走。只要我们也跟周钧一样祸水东引，不就好了吗。”

　　屠骏心下了然。“一会让应子琦给周钧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

　　池安渔擦完相框，重新摆回原来的位置。她神色有点茫然，轻声叹了口气。

　　“程冬晖应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瞒着我。”她说，“屠骏，我总感觉，这件事跟他们有关系。”

　　屠骏看向相框，看向那四个笑的明媚的人。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抽痛起来，他从未觉得物是人非这个词是如此的准确。一年又一年，原来他们都走了，原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那场火，那声枪响，何止是池安渔的梦魇。

　　“我也……等不了了。”

　　她最终没有再说别的，而屠骏也不再多问，从小的相熟让他们有超乎平常人的默契。

　　池安渔近乎脱力般向后仰去，她盯着天花板，眼眶发涩。

　　“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坚决做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

　　她轻声的默念着那句早已被她牢记于心中，永远不能忘记的誓言。她想起他们入职那天一字一句的庄严的背诵着属于他们一生的誓言。她还记得他们答应过，要一直当一名优秀的，绝对不会背叛的人民警察。

　　而如今，只有她和屠骏，踩着他们的鲜血，走到了现在。而未来，她也不敢保证，自己的鲜血会不会被别人拿去献祭。

　　“你说我们五个……怎么就走到这样了呢。”

　　她喃喃。而她自己也了然，她的心中就有那个答案。属于他们的墓园里永远存放着那两个人的骨灰，而另一个禁忌的名字甚至连进墓园的资格都没有。

　　就像她自己，带着二十一年前的执念而来，却永远被封锁在了七年前那场漫天大火之中。她恨，她恨之入骨。

　　“可是我们都相信你，还有池叔和沈姨。”屠骏说，“真相总会昭雪的，不是吗。”

　　会吗。池安渔也不知道，至少这七年里，她不曾看到过一丝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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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忙人，有空来陪我喝杯咖啡。”

　　池安渔坐在江临市第一医院对面的咖啡厅里，透过窗户看向不远处的医院。

　　这个在全国也算有名的三甲医院，汇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医界精英。里面不断的有人进出着，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闪着灯的救护车，有点感慨。

　　医院，一个最神圣的地方。

　　她总这么认为，医生的白大褂，代表着她们圣洁而伟大的化身。他们救死扶伤的职责是洁白的，他们在光明下洗礼。而警察则相反，警服是黑色的，代表着他们其实是社会的一个阴暗面，他们深入阴暗面中，做着可以说有点肮脏的“行当”。

　　“等着。”电话那边的人语气里带着笑意，虽然电话挂断的相当果断。

　　池安渔也不恼，耐心等着那边的人来赴约。

　　店门推开，一身白闯入她的眼睛。她把拿铁往另一边推了推，“难得你今天清闲。”

　　“你不也是。”闻渲穿着一身白大褂，拿起小勺子搅了搅。“还有空找我呢。”

　　池安渔经常带着吹牛的架势自诩自己是“警队紫薇星”，毕竟她来警队后正遇上几桩大案，而她又在这几桩案子中崭露头角，之后的那些年她又稳步上升，不仅是市局最年轻的组长，也是警队里鼎鼎大名的人物。但面前这个人，在池安渔心里更是亮眼的存在。

　　24岁从哥伦比亚大学留学回国，拒绝了外国医院的高薪聘请，也拒绝了国内更好的医院投来的橄榄枝，回到了江临。

　　具体原因她从未细说过，池安渔只知道她回来是特意拜一个曾经救过她一命的心脏科医生为师。而那个医生，在全国也是相当有名的存在。

　　那名医生去世后，闻渲接过了他的衣钵，成为了心血管外科的专家，也是最年轻的主任医师。

　　她们俩的相遇和相识其实并不算太美好，七年前的那场大火，埋葬了太多的人。

　　池安渔适时从回忆中醒来。她端起美式喝了一口，熟悉的中药味和苦涩感让她得以清醒。她下意识想从兜里拿烟，但看见闻渲的脸还是收回了手中的动作。

　　公共场合吸烟不是一个好习惯。

　　“最近邪门事有点多。”池安渔又喝了一口，“被一个小姑娘莫名其妙缠上了。”

　　“你怎么连小孩都不放过。”闻渲有点嫌弃的看了看她。

　　衣冠禽兽，闻渲心想。

　　“你就不能把我想的高尚点吗。”池安渔有点无奈，这人怎么和江雨饶一个死样。“你以为我很想吗，甄施集团的千金，我敢轻易惹吗。”

　　闻渲想了想，默默在心里给她点了根蜡烛。“你……办案子的时候得罪的？”

　　“是也不是。”池安渔叹叹气，“反正来者不善。”

　　“祝你成功。”闻渲喝了一口拿铁，“下场应该不会太惨。”

　　……池安渔心想，那还真是谢谢你吉言了。

　　随即便是一阵沉默，两人皆无言。她盯着闻渲搅动咖啡的手，忽然开口。

　　“屠骏跟我说，一定会见到希望的。”

　　闻渲搅动咖啡的手顿顿，点点头。“一定会的。”

　　“我相信……一定会的。”她的声音忽然有点哑。池安渔有点不解，却看见她的双眸里似乎有什么情绪在不停的翻涌，强忍着它喷涌而出。

　　她把这归结为闻渲对自己当年没能救下病人的悲伤与哀痛，以及这个强共情力的人对池安渔当年经历过的痛苦的感同身受。

　　而池安渔哪里知道，七年前的闻渲，因为一念之差，亲手放弃了自己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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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晓和璇沁还没回来呢？”池安渔一回到办公室，就看见魏洢刚挂断电话。

　　“姐，你回来啦。”应子琦从一旁走过来，“他俩还没回来呢，珠明河上游那边都到富知县了，估计回来也得等到晚上了。”

　　“姐，刚才分局那边来电话了。”魏洢把手里的一摞案件资料递给应子琦，应子琦立刻闪到一边去翻阅。“周队说他们已经对杜进洪提起起诉了。”

　　“就这些？没感谢一下我给他们提供的宝贵内情？”池安渔嗤笑，果然是拿她当傻子耍了，被反向祸水东引之后直接闭嘴不提首席集团这件事，一起装傻子。不愧是有名的老狐狸，果然够阴。

　　魏洢摇摇头，“没说别的。”

　　“对了，今天我们又去问李萌了。她现在在一家教育机构当保洁，生活条件不算太好但也足以支撑，婚后生活也还不错，已经有一个三岁的孩子了。”魏洢说着，从旁边拿过一个小本。“她倒是不太抵触我们问她这件事，也挺配合的，只是有点惊讶我们竟然还记得这件事。我们没跟她透露柳小梢尸体这件事，只是提了当年的纵火案。”

　　两个关系相好的同龄人，一个背负着命案早早离世，一个已经组建了家庭，但也在艰难生活。她有点唏嘘。

　　“她还说什么了吗。”池安渔站在白板前，看着案情照片。一种诡异感从她心头划过，她若有所思。

　　“她说她还是不太敢相信当年的事情是柳小梢做的，在她心里柳小梢一直是那种小太阳温暖的性格，反倒是她性格内向，柳小梢还总是鼓励她，所以她们两个才成为的好友。”魏洢看着本上她记录的东西，“因为昨天我们也分析了三号别墅出现的疑点，所以顺便问了问李萌是否和三号与五号有交往。”

　　“五号她完全不熟，但她从未听到柳小梢说过关于她雇主的抱怨话。而特别巧的是，刚好有一天赶上柳小梢爷爷的祭日，柳小梢请了一天假，那天三号的家政服务是李萌替她的。”

　　池安渔眉头一皱。她转过身，看向魏洢。

　　“关于三号，她都说什么了。”

　　“她说因为姜桉桉长得特别漂亮，所以她对她印象还挺深的。她记得三号当时打扫时间不太长，应该是家里比较干净整洁，不太需要打理。”

　　池安渔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些话，她是第一次听到。当年的案件记录上，从来没有人问过李萌这些话，她自然也就没有提过。

　　“我让她尽量多的回忆一些那天的经历，这样也更方便我们我们调查和排除。”魏洢接着说，“她说姜桉桉那天话最多的时候，是看见隔壁家小姑娘的时候，就是四号那个小孩，她笑的特别开心，带着那个小姑娘玩电脑。”

　　隔壁家小姑娘。池安渔思索，那个要升小学所以出去旅游的小孩。

　　“哦对，她还听见姜桉桉叫那个女孩小媛。这是她关于三号能回忆起来的所有了。”魏洢合上本，抬头看向池安渔。

　　池安渔闭上眼睛，一张网在她眼前织就又破裂。什么东西忽然清晰又混沌，她抓却抓不到。她拿起白板笔，思索片刻，在柳小梢旁边写上了姜桉桉的名字。

　　想了一下，又把小媛写了上去。

　　“她知道是哪两个字吗？”池安渔问。魏洢摇摇头，“她只听到了媛这个发音，不能确定哪个字。”

　　“当年应该有关于四号的询问记录吧？”

　　“四号上面只写了房主的名字，房主叫何旭明，其他的都没写。”魏洢拿起四号的询问记录，“笔录里也没提到小孩的名字。”

　　“当年的漏洞太多了。”池安渔有点发愁，同时还带着一股火，“重启的时候竟然也没发现这些漏洞。”

　　“姐，姜桉桉写上我能理解，小媛为什么也要写上呀。”魏洢看见池安渔有点生气，赶紧假装好奇，转移话题。

　　“其实我也没想明白。”池安渔摇摇头，把白板笔放回笔槽。“算是一种直觉吧，这两个人似乎和案件有点小关系。”

　　“而且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池安渔把李萌的名字画上圈，伸出一个箭头指向小媛。“一个人时隔十二年的小事还能记得这么清楚，虽然这种事存在的概率也不小，但总让我有点放心不下。”

　　魏洢恍然大悟，“我说好像总感觉哪里不对，而且还是发生在短时间内的事，她能记到现在确实有点奇怪。”

　　“这个李萌也先盯着吧。”池安渔扣上笔盖，“防患于未然。”

　　魏洢点点头，又想起了件事。“对了姐，孙组今天又来了，还是说这个案子的事……”

　　“不用管他。”池安渔拉开椅子坐下，倒了杯水。“大不了就让他找仇局，反正这案子我要定了。”

　　水刚咽下去，办公室又响起几声敲门声。

　　魏洢哭丧着脸，“这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她有点不情愿的推开门，却惊讶的发现是内勤小赵。

　　“小赵，有事吗。”魏洢赶紧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孙敬声那个瘟神。

　　“池组在吗。”小赵走进来，看见池安渔正坐在椅子上翻档案，“池组，有人找你。”

　　“找我？”池安渔一愣，忙走了过去。“告诉你是谁了吗。”

　　“晨殊集团董事长向晨昭，点名道姓要找你。”他似乎也有点没搞清楚什么情况，不知道什么风把这个boss给吹来了。

　　“带她来办公室吧。”池安渔了然，回头示意魏洢，“收拾一下桌子。”

　　她猜到了，她就知道这个祸水怎么也躲不过。只是她没想到，刚放给蓝杨分局那边这个消息，向晨昭就这么急，赶了过来。

　　这个蓝色妖姬，水还真不是一般的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无论是谁，她还从来没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