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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浪池·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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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时，李平遥曾与好友一起约定去“探险”。
午夜时分，红浪池旁。
听说这里曾有人投湖自尽。
他和几个朋友从家里偷摸出来，按着晚上那些似是而非的说法，想去见见“鬼”，开开眼界。
他们去时有四个人，回来时却只剩了三个。
死掉的那个人叫大壮，也是他曾经的朋友。
那时候班里流传着一个说法：“做了亏心事的人靠近红浪池会被厉魂拖进池子里溺死。”
有个女生红着眼眶，愤然地指着大壮：“你要是没做，就跟我去红浪池走一趟！”
大壮被她激得一通面红喉紧，当即一咬牙应了：“去就去！老子才不信这些！”
那是初中的事，大壮说得上是他的一个好兄弟，而李平遥家里还挺信这些的，他也从小就敬重这些。
那女生他也认识，前不久她的朋友好像失踪了，所以她最近情绪比较不稳。
在放学后，李平遥便压着大壮的肩，语气平静地开口道：“你有干什么吗？”
“早说了老子什么都没干！那臭婆娘说的你也信？！我喊你一句老大不是为了看你怀疑我的！”
听兄弟语气愤膺，李平遥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也想相信他兄弟。
但他也不好再劝，只得缓和了语气：“我肯定信你啊！就是感觉生活太平淡，想找找刺激——你应该不介意我跟着吧？”
“老子无所谓，但那婊子就不好说了。”
听到那个侮辱性的词汇，李平遥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片刻后将靠在对方肩上的手收了回来，退了一步。
“成，那我去问问那姑娘。”
他走出教室，刚出门却又想起点什么，摘了手链要走过去，停在门前，正要开门却听见里头的咒骂声。
“不就家里有几个臭钱吗！吊什么！喊他一句老大还真把自己当个货色了。”
他垂着眼帘，随后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唇边还是常年那样散漫的笑意。
他步伐闲适，哼着小调，去了那女生身旁。
中途又把那手链——一串佛珠——挂回了手上。
“哟朋友——”他远远地走过来朝女生打了个招呼。
女孩子们总在这一片长廊玩，很少有男生会来这边。
所以李平遥的到来便格外引人注目。
他往前走了几步，那女孩被几个人安慰着，正红着眼眶。注意到其他人不甚友好的目光，他笑眯眯地停下步子打了个招呼：“各位好啊，我找这位同学商量点事。”
他平日里在班里的形象也不算太招人厌，长得也还行，女生们对视一眼，还是往旁边让了一点。
李平遥视线微低，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
“……你要说什么？”
她语气不太好，声音也有点沙哑。听起来刚哭过——也很明显。
“别太紧张，我就是担心你和……大壮要去红浪池那件事。过来问问你们介不介意多带个人。”
她顿了下，问：“你要跟来？”
李平遥还没来得及接话，就有个性格火爆的女生跟了过来：“那我也要陪着小铃！”
李平遥朝小铃——也就是刚哭过的那个女生看了一眼。
她沉默了会儿终于点头：“……我不介意。”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李平遥挥挥手，转身走了。
他没有贸然询问关于大壮和她的冲突，毕竟他现在明面上还在被大壮叫“老大”，问出来不仅对方不会回答，还会心生警惕。
但说实在的，他跟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关于这背后的故事，说难听点——与他无关。
正如他先前也没有劝大壮不要去。
——对方也听不进去。
而他只求问心无愧。
他们时间约的很早，就在当天晚上，第二天就是周末。
他父母常不在家，这倒是方便了他的半夜出行。
李平遥穿好衣服，余光看见一个手电筒顺手抄上，背了个小包放点食物和水，便出门了。
他是最后一个到集合地点的。
他没来得及开口，小铃便先转身而去：“跟上。”
女生都在前面打头阵了，几人便也匆忙跟上。
李平遥落在最后，不着痕迹地目光扫过大壮。
他的手在发抖，抿着唇，像是有点后悔。
李平遥收回目光，好奇地四处观望。
他家里一向很信鬼神之说，他也不例外，还有个表哥做的就是天师。
但他从来没见过鬼。
正在他四处观察之际，阴风突起，两个女生吓得退了一步，大壮更是惊叫出声。
“有……有鬼……！”
哪呢？
李平遥当即四处张望，顺口问出声：“在哪？啥样的？”
“就那个白影子……在那两棵树之间。”
小铃的朋友大着胆子给他虚指了下。
他提着手电筒走过去，还没怎么观察又听到几个松了口气：“没有……太好了。”
这就没了？
李平遥大失所望，和他们确认：“真没了？”
小铃摇了摇头。
这么一段小插曲后，几人继续前进。
因为李平遥方才的一通操作，他走到了队伍前头，小铃的话也多起来和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聊着。
“……你不害怕吗？刚刚。”
“凡事皆有因果，我又不做亏心事与它们无怨无仇的，我想它们应该也没有小气到看一眼都不行的程度。”
几个人都静默了一会，大壮突然爆发，冲上前拎住他的领口：“你个狗娘养的暗讽谁呢！”
领子猛然被人提起，李平遥皱了皱眉，不明所以，还不等他开口，小铃先一步打开了那只手：“你心虚什么？这么自觉对号入座，怕不是做过亏心事！”
大壮气的面红耳赤，大骂一句“臭婆娘”就要动起手来，李平遥便捏住他的手臂利落的一弯一折，把大壮扣在手里。
“说话就说话，动手干什么？年轻人不要太急躁。”
大壮被卸了力，挣扎不了，只能低声骂了声“草”，低低喊了声：“……老大”。
见人服软，李平遥便松了手，大壮当即往后退了几步，却突然好像踩到了什么，面色发白地向下看去。
一声惊魂似的惨叫声从他口中？出。
李平遥瞧了一眼，看见一只阴森苍白的手骨捏住大壮的脚腕。
两个女生捂住嘴微微颤抖。李平遥看见大壮非常努力地抬脚却拔不出来。
他深呼一口气，隐隐的激动和恐惧在他心上狂跳，他顺手抄了根枯枝，试着用木条轻轻一戳——
手骨咯咯嗒嗒地碎成小块的骨头散落一地。
李平遥神情复杂地站起身，看着一脸惊魂未定的大壮，勉强道：“演技不错啊大壮。”
两个女生忍不住笑了下，大壮脸上更是青红交加，色彩缤纷。却又只能打碎了牙混着血往肚里吞，一脚踢开了那些骨头，阴暗地盯着李平遥的背影。
没错，那婆娘闺蜜的失踪是他干的——准确来说，那个失踪的婊子是死了。
大壮咬咬牙，心里狠骂起那个婊子。
明明只要听话和他玩玩就行了，非得玩贞洁烈女那一套——都不知道被多少男人艹过了还装什么纯。
死了也多半是她自己活该。
还有这个李平遥——又长得帅又爱勾搭人，家里还有几个臭钱，每天都有婊子变着花样送情书。
他还给脸不要脸，说是不想耽误那些婊子，叫他一声老大他还真敢应。说实话，大壮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平时是因为钱，现在他却也不好撕破脸皮。
——刚才那只手一开始想把他往地里拖，可是这家伙手刚伸出来这骨头就散架了。
平日里这人每天就带着佛珠装模作样，一副敬重鬼神的样子，本来他对此嗤之以鼻，现在却不得不信了几分。
他目光一扫，却没瞧见那串佛珠。
这人怎么今个反而不带那些了？而且没这些他是怎么做到让鬼神视他如蛇蝎的？
“带那些还怎么见到鬼啊？”
少年懒洋洋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大壮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问出话来了。
大壮深呼吸，对自己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感情这小子还真把这当探险了！
本想着偷/要个护身符的大壮幻想破灭，但只能咬着牙往前走，看了眼腕上的手表。
还有三个小时三点。
凌晨三点阴气极重。就算是他这种平日里完全不信鬼神之说的人也知道这回事。
那三个人自己组了个小团队，有说有笑的，他只能走在队伍末尾，心惊胆战。
他们沿着湖边的小路一路走去。
手电筒的光打到湖面，隐隐带着不详的血色。
阴风穿过林间，简直像有谁在嘶哑地控述何人的罪行，细数自己的悲惨。
【杀了你】
【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前两句大壮还可以骗自己是风声带给他的错觉，但最后一句却兀自变成了一声娇俏的少女音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吧。】
——也正是被他抛入尸河边的那个女生！
“谁在那装神弄鬼！老……老子还怕了你不成！”
他话音刚落，又猛然爆发出一声惨叫。
被大壮这一嗓子惊了下，李平遥回头看去，却见大壮凭空绊了下滚到湖边，像被谁踢了一脚。
一个半大的小子叫声凄厉，涕泪纵横，指甲磨过阴湿的石子路留下一道血痕，整个人堪堪挂在岸边。
他呜咽了声，声音都变了调，像是快被某种不知名的存在逼疯了。
“我错了！是我害了你！你 tm 放过我吧毛悠悠！”
毛悠悠……便是那个失踪的女孩的名字。
哪怕心里早有猜测，顾不上恐惧，小铃大步上前质问他：“你 tm 把我朋友怎么了！”她说着，声音都有些泣不成音，“你说啊！”
大壮被她这一声比厉鬼还像厉鬼的叫喊声吓了一跳，在极度的恐惧下跟倒豆子似的全盘托出。
“我不该想和你‘玩玩’，是我管不住我老二，我不该把你的尸体抛在二头溪那边！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一定帮你把尸体捞出来好好安葬！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可是……我就在这里呀。】
娇俏空灵的少女音让人遍体生寒。他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湖面上翻出了气泡，一具巨人像的尸体浮出水面。
小铃一眼望见好友腕上自己送的手链，跌坐在地，哽咽出声。
“哟大伙计，你不知道，村里的溪都会流进这个湖吗？”
什么也没感受到的李平遥是此时场内唯一还能保持平静的人。他注视着湖面的浮尸，嘴里念着：“四面环水而无外流，是为聚难险恶之死湖，阴盛阳衰，多生怨灵。”
注意到众人看向他的目光，李平遥当即一耸肩：“都看我干嘛？我又不是天师，救不了救不了。”
“再说了，我还没见到鬼呢。”
正在被厉鬼踩着手剧痛难耐的大壮目眦欲裂。
厉鬼见你就跑你跟我说你不会驱鬼？！
“李平遥！老大！你就过来拉我一把就成！大壮以后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因果这东西，能不沾还是不沾的好。”
李平遥笑了下，没再理他，朝着在他看来毫无异常，连个鬼影都见不着的湖边叹了口气：“不必在意我，这位我无法窥见真颜的佳人。我虽然对您这样的存在充满好奇，却也并非是坏人好事……哦不，是坏鬼好事的无理之徒。”
这抑扬顿挫的语调，那花里胡哨的名词，你以为你在演话剧啊！
可惜，女鬼向李平遥微微点头致意以后，大壮便再也没有吐槽的机会了。红色的皮鞋重重一踢，他从湖边掉了下去，扑通一声没了声响。
众人默然地看着这一幕。
而李平遥则是叹了口气，发愁地蹲了下来。
“这下麻烦了……”
原本他跟来这一趟，也是想着出什么意外他好救个人，却没想到这大壮这么不是个东西，连捞一把的价值都没有。
他们打赌的时候旁边同学不少，现在大壮出了事，第一个就要怪到他们头上来。
他抬眼看了下两个还在状况外的女生。
“死人了，咋整？两位有什么想法不？”
小铃深呼吸，竭力克制住自己声音的颤抖。
“不……没人会关注我们的。”
她缓了一口气，平静了点：“我们学校管得不严……那个该死的家伙基本上天天逃课，家里人也不在，整天游手好闲，没人会奇怪他去了哪；何况他没干过什么好事，没几个人会想他来。等他被人发现，我们也马上毕业了。只要在这期间传出一点他在哪里行动的‘小道消息’……”
这一切，就都与他们无关了。
小铃顿了顿，终究是没说下去。
她从没杀过人，却对于事件分析越来越清晰，这甚至让她没由来的感觉到了一点恐慌。
似有所察，少年上前一步，拍了下她的肩，她听到少年平静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多行不义必自毙，别多想。说不准，我们这还是救了更多未来会被他害的朋友们呢。”
暖意逐渐泛了上来，少女顿了下，微红着脸朝李平遥笑了下，然后将视线投向远方——她尚未离去的好友。
他向前走去，少年的手自然离开了她的肩，手中的暖意却好像从未离去。
他鼓足勇气，走到昔日的好友面前，轻声念出她的名字：“……悠悠。”
【小……铃？】
“对，”小铃抹去眼角的泪花，竭力地笑着，“……是我。”
白衣女鬼的面容逐渐清晰，是如花似玉、最美好的面容。
李平遥瞪大了双眼——尽管他还是什么都没看见——聚精会神的观察着。
“如果……如果我那天……”
小铃声音哽咽，泣不成音，毛悠悠却摇了摇头。
【这……不怪你】
昔日的好友，如今却阴阳两隔，相顾无言。
半晌都没再听到声响，李平遥小声兮兮地问旁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女生：“毛……同学她还在吗？”
那女生眼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已经比先前轻松不少。
“看来你是真看不见啊。”
“我骗你们也没好处啊。”
李平遥不安分地站着，跃跃欲试的探头探脑。
“再见。”小铃挥了挥手，含泪与友人告别。
“别看了，她已经走了。”身边的那个女生拍了拍李平遥的肩，他只好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几步走了下来，表情沉？。
“节哀顺变。”
“我……不能让她留在这。”小铃想带走朋友的尸骨。
而那个女孩相对理智一点：“可是叫人来的话，有可能大壮的尸体也……”
“啊，这个没必要担心。”
李平遥忽然开口：“怨鬼报仇，必然会让他沉尸湖底，动作快点，几天内他浮不上来的。”
“太好了……”
天光破晓，林间虫鸣，湖面平静祥和。
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当天，毛悠悠的父母接到消息，赴来红浪湖捞尸。
面对女儿的尸首，他们悲痛欲绝，小铃站在旁边，目光悲怮。
巧的是，毛悠悠手腕上还被印着大壮名字的用来装逼的领带捆着，警方开始去寻找大壮的去处。
而三天后，有人在红浪池上瞧见了一具面相可怖的尸骨。
最后由警方鉴定为——大壮。
……
一年转瞬即逝，没人还记得这个臭名远扬的家伙，小铃看着手边的相框，轻轻微笑挥手告别。
“我要毕业了，悠悠。”
红浪池·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