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谈记》习荣

6、最后一次见面

　　今天由于某些原因，去见了一位95岁的奶奶。
　　我们之前也见过几次，在我大三的时候去陪她吃过午饭，后来每隔半年我都陪她吃一回饭，一直到现在。
　　奶奶是朝鲜族，年老了还记不住事和人，耳朵也不大好。有次我去她家看她，她用朝鲜族语言问我：“努古呀？（谐音般）”
　　当时我其实是听懂了的，她在问我是谁。但我看着她的眼神在戒备，在提防，好像在告诉我我是个外来入侵物种，没打招呼就擅自闯进了她的家令她害怕，我就那么愣在了原地。当然最后我解释清楚了，她也想起来了。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
　　还有一次是陪她吃午饭的时候，了解到奶奶曾经是个非常闯荡的小女孩，她一共生了七个孩子，又同时兼顾工作，当上了厂里的领导。她每每讲起她年轻的时候，眼神都闪烁着不可磨灭的亮光。即使她现在白发苍苍，皮肤松弛，满脸褶皱，行动不方便，她身上依然还留存着那股不服输的劲。
　　记得有次吃饭，他们讨论现在的年轻人，而我作为桌子上最小的成员没有发言权，只能听着。别人说那个年代的他们有多难多难，多不容易，吃了很多的苦，现在的年轻人不像之前，都没吃过苦没有他们那种经历，缺乏磨炼。可只有奶奶说，她说现在的年轻人比她们那个年代更困难更不容易，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苦，现在孩子的精神压力一点也不小，机会也没有那个年代那么多，不是靠孩子自己努力就可以混出头的时候了。我听到此处在心里狠狠的认同着，她肯换位思考，她也愿意换位思考年轻人的不易，这很难得。
　　奶奶平时也不会因为谁提出一个大众观点就随波逐流，她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我总说她是个睿智的老人，她会被我逗笑然后让我多吃点饭，她不在乎我的高矮胖瘦，她只说女孩要健康才好看。
　　今天去看她是因为我知道以后再也看不到她了，由于很多原因，最主要的是她子女的家庭原因，导致我们以后应该都不会再见面了。
　　我给她带了很多吃的，我记得她爱吃的东西都买了给她拿去。她坐在床上，如往常一样，佝偻着她娇小的身体，带着老花镜，头发花白，满脸褶皱，慈祥和不舍地看着我。
　　我不敢多待，只草草说了几句话，我心里清楚她这个年岁的老人最不忍的就是离别。她对离别的痛楚总比我们年轻人要多很多，对于奶奶来说，每一次离别都可能成为死别。
　　我跟她说：“您在床上坐着吧，别送了，腿脚不好再磕着碰着。”直到我走到她家一楼的庭院外，她趿着拖鞋推着老年座椅推车，步履蹒跚地跟了出来。敲着客厅透亮的玻璃，跟我挥手。
　　我站在门外回头看着，鼻子酸涩，眼泪糊着眼睛，笑着跟她说再见。
　　奶奶平时不会送我这么远，她一走路腿就会疼，今天她却跟了出来，因为她也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走远了，用防晒袖擦干了眼泪，动容、不舍、难过这些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我没什么奢求和愿望，只希望奶奶还能多活几年，然后让她快快乐乐地过完剩下的年岁，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