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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魍魉花 ...

  •   宋怀晏看着那人,指尖不由攥紧,那一点冰霜融入掌心的薄汗中。

      闷雷滚过,阴云在刹那间聚拢,天空似要滴下墨来。

      对面之人同时看向他,身形顿了顿,玄色衣摆和长发被骤然而起的风吹得凌乱。

      咫尺相望。

      像是只过了一刹,又像是过了百年。

      四周忽然静得可怕,风声和呼吸声都静止了。

      然后,宋怀晏听到那人沙哑开口。

      “是你……”他说,“又是你……”

      听到他的声音,宋怀晏觉得心口又无法抑制地疼痛起来,目光怔忡,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未等他回神,寒芒已映入眼底,朝他命门直刺而来。他抬手结印,硬生生抗下了这一击,顺势借力后退了数步,胸中仍被激得血气翻涌。

      “幻阵困不住我。”那人剑尖指地,声音淡漠,“你亦是。”

      “……沈谕?”宋怀晏按着胸口,眼中仍旧满是不可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

      会来到诸事堂的多是亡魂,难道他已经……

      “你……”那人听到这话,眼神似是一变,开口时声音已是嘶哑,“你还想骗我……你骗不了我了!”

      说话间长剑已然逼近,宋怀晏侧身躲开,那人不容他喘息,一招方尽,新招又至。宋怀晏抬手祭出一张黄符纸,贴在了那人心口处,可那人只是身形一顿,低头看了下身上的符纸。

      没有效果?

      宋怀晏眉心微蹙:“你没……”

      他一个“死”字未说出,就被那人嘶吼般的嗓音打断:“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还不死!”

      那人手上动作不停,剑法凌厉霸道,招招带着杀意,神情却有癫狂之态,清俊的脸庞扭曲成一团。

      招式虽然混乱,但灵力沛然如海。

      宋怀晏赤手空拳,仅靠身法无法完全避开,勉强招架应对间,身上已被划破了数道口子。他堪堪避过那人凌厉的一剑,心中不禁疑惑更甚。

      在这个世界,竟还能这般肆意使用灵力?

      然而,他现在周身的灵力随之毫无节制地逸散开来,不仅灵力会迅速耗尽,也会因气息乱走导致内伤,甚至走火入魔。

      倒是符合这人眼下癫狂的状态。

      宋怀晏上辈子不是沈谕的对手,这辈子遇上这样不要命的打法,更是毫无胜算。他当机立断,迅速以血绘符,口颂启阵之咒:“九宫为引,乾坤定位,斗转天罡,律令九章,阴阳交感,四象归元。急急如律令,启!封!镇!锁!”

      这是他自创的四象乾坤阵,主困锁和封印。

      诸事堂本就有大阵护持,他在阵中开阵会容易许多,但仍需要时间,正欲想办法拖延,却见那人忽然竟停下了攻击,通红的双目怔怔看向他。

      眼见他失神,宋怀晏正要抓住机会落下符咒,却见那人忽然转身,迅速跃出了院墙。而阵法还未成型,无法将他困住他。

      宋怀晏站在院中,却没有立刻追出去。

      他张开左手,无名指上显现出一根红线,末端坠着一枚铜钱,轻轻晃动之下,并无声响。

      刚刚发生的这一切过于突然和离奇,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入了魇。

      所谓魇,是死去之人的执念不散而产生的梦境碎片,一般在世间留存不了多久便会消散,若是聚集太多则会成为方才那样的黑雾,需要用咒术祛除。但一般的魇不会对人造成太大的伤害,不过是像做了一场梦,醒来后有些疲累。

      然而他有山鬼花钱在身,一般不会轻易入魇。而铜钱没有发出声音,说明方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可沈谕不是魂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明明,身处不同的世界。

      宋怀晏定了定心神,很快追了出去。无论是不是沈谕,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他都不能任由这样一个危险系数极高的存在破坏这个世界的平衡。

      小镇本就冷清,诸事堂又地处偏僻,四周都不见人影。宋怀晏寻着灵力的痕迹一路追踪,很快在一座废弃的院子前看到了一个蜷缩着的黑影。

      “沈谕?”

      宋怀晏捏着符纸靠近,却见那人靠着木门一动不动,似乎已是晕了过去。他用手指轻探,发现他鼻息微弱至极。

      那人的长发散落,遮住了大半张脸,脸色在乌发的映衬下愈发苍白,双唇紧闭,长睫垂着,脸颊和眼窝都有些凹陷,原本清俊的脸显出几分脆弱和破碎,完全不似方才追着他打时候的暴戾疯狂。

      宋怀晏就那样站着,有些恍惚地看这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直到冷风激起身上那些大小伤口的疼意,他手掌按在心口处,觉得那里又在隐隐作痛。

      原来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无法忘记那穿心而过的冷意和痛楚。

      他梦到过很多次见到沈谕的情形,可从未想过会是那个云端之上的人跌落尘埃里的样子。

      “回收,旧彩电、旧冰箱、洗衣机、旧空调……”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喇叭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宋怀晏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俯身揽过他的背,手上却触到一片黏腻。

      沈谕的背后,竟早已被血染透!只是在玄色衣衫上并不明显。自方才起他便隐约闻到血腥味,却没想到会是这样重的伤。

      宋怀晏暗自叹了口气,避开背后的伤处将人背起。

      这人,看着长高了不少,怎么这么轻?骨头硌得他有些疼。

      *

      诸事堂符合人们对寿材店的刻板印象,幽暗阴冷,挂满了黑白灵幡,内院墙角一圈摆放着各式纸扎,那些披红挂绿的纸人,个个四肢僵硬、眼神空洞,仿佛下一刻就会动起来。

      而诸事堂的底下,却有一方巨大的石砌暗室。

      没有电灯等照明设备,只有从顶部八角形洞口漏下的光。准确来说,那上方是一口天井,只是它下面连通的并不是普通的地下水,而是自地底升起的泉水,在这石室中形成一根双人合抱宽的水柱。

      水柱在一个约莫八米见方的水池内,透明水柱中可见水流涌动,生生不息,却像是被无形屏障包裹着不会向四周溢出分毫。

      而天光从井口透过水面照下来,成为了此间唯一的光源。

      后院的屋子已经很多年没人住过了,而这里连个床都没有,宋晏扛着人停在了水池边一个玄色棺材旁。

      这是他从前在诸事堂睡了许多年的床。

      棺材用的是上好的玄晶质地,雕刻了繁复的花纹,尺寸也很大,看着便价值不菲,很有排面。

      棺内冬暖夏凉,四季宜人。往里面一躺,盖上棺盖,就觉得尸体暖暖的,很安心。

      宋怀晏伸手按在棺身一处莲形花纹上,玄晶棺的底部便缓缓升至了棺沿齐平处。

      玄棺带机关可升降,若是觉得躺里面太闷了,便往上一升,好呼吸新鲜空气,用户体验极佳。

      他将人放下,摸出一张符丢入一旁的火盆中,符纸兀自燃烧起来,小小的一张,却照亮了半个石室,且没有熄灭的趋势。

      借着光亮,宋怀晏打量躺着的人。

      仔细看来,他身上玄色衣衫有许多破损和脏污之处,像是被刀剑、疾风、利爪等不同的尖锐之物所伤,而背后的伤口在方才激烈的打斗之下,血流不止。

      殷红的血在玄晶棺上蔓延开来,那人低吟了一声,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宋怀晏眉心微蹙,伸手去解那人的衣衫。一朵状如莲花的黑色花朵从他怀中掉出,花瓣玄黑,花芯却是血红。

      魍魉花?

      宋怀晏看到这花的惊讶程度,不亚沈谕这个大活人出现在他面前。

      从前因为自己的寒症,他对云州那个世界的许多珍奇花草有所了解。这魍魉花,传说得穿过死生之界方能有机会寻到,且百年开一次花,花期不过七日。

      云州八千年来,据说只有三位大能进入过生死之界,两位都没能出来。

      宋怀晏将他上身的衣物除去,只见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脊背,狰狞可怖,像是被利爪所伤。

      传言魍魉花有赤焰金翎守护,金翎鸟至烈至阳,唯独喙和爪却是极寒极阴,被它抓伤,寒毒会快速侵入心脉,体内冰冷蚀骨,伤口却如火灼般疼痛。

      躺着的人此时轻轻颤动了下,身体下意识蜷缩了起来,惨白的双唇抖动着,睫毛间隐隐有些湿润,很快便凝成了冰霜,连微弱的气息也冰冷至极。

      宋怀晏缓缓吸了口气,尽力克制着呼吸间的颤抖。

      也不知他这半碗水的医术,能不能救。

      毕竟他只“医”死人,不怎么会医活人。

      *

      清理收拾完血水和纱布,已是半夜。

      宋怀晏靠着棺椁缓缓坐下,有些脱力,衬衫领口半解,身上已被冷汗浸透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也还是个伤患,低头看了看,伤口都不深,已好了七八分,就是衬衫上的血迹怕是洗不掉了。

      而那件他刚趁着打骨折买的才穿了三次的他十分喜爱的米色风衣,被负雪剑砍出了好几个口子,现在正盖在棺材里的人身上。

      那人的寒毒已经除去,背后伤口也已妥善包扎,只是一番折腾下来,还十分虚弱,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那毒已入心脉,全靠他一身修为强行压着,寻常药物难以回天,唯一能用的,就是这魍魉花。虽然不知道他寻这花原本是有什么用,但如今只有这花能救他性命。

      宋怀晏看着昏睡的人,轻轻吐出口气。

      救人一命,当真累过造七级浮屠。

      这辈子,他是个药铺的小老板,也就看些伤风感冒的小病,还是第一次真刀实枪地动这样的“大手术”。

      而上辈子,他不过是个只会吃药的药人。

      上辈子……对他来说,明明已经很遥远,现在却好似那么近。

      他的上辈子,要从上上辈子说起。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他十八岁刚考上大学的那年暑假,为了救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被卡车撞死,死后灵魂却穿越到了一个叫云州的仙侠世界,成了苍玄宗的大师兄宋晏。

      从前他一心只读教科书,从未涉猎过武侠仙侠小说之流,连金庸古龙的大热门,也只看过一些黑白电视,所以对仙侠世界十分陌生,他花了许久才适应自己的身份,决心替原来的宋晏和自己好好活下去。

      于是,他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吃药哐哐吃,练功咔咔练,立志担起仙门大师兄的责任和使命。

      却没想到,他最敬重的师尊把他剖心取血,他最关爱的小师弟将他一剑穿心。

      后来,他才知道,被车撞死穿越是小说里最为烂俗不过的穿越桥段。

      后来,他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师父和小师弟两人爱恨情仇下的炮灰。

      对,炮灰,是他这一世才学会的词。用在他前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他转头看了看边上的人,像沈谕那样身世悲惨、清俊无双、孤高绝尘的天纵奇才,才是放在哪里都是小说主角的命。

      而这个主角,居然隔了一个时空,又杀过来了。

      ——就这么,恨他吗?

      宋怀晏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仰头靠在棺沿上。

      当初他是魂魄穿越到了一个和他长相一样的人身上,可沈谕他,应当不是魂穿。

      方才治伤时他查看过这人的左耳,耳垂有个孔洞略大的耳洞,耳后还有烫伤的伤疤,这些是沈谕身上才有的。

      就算是不同世界两个一样的人,因为生活经历的不同,身上的伤疤也不可能一模一样,就像原来他自己的膝盖上有一道疤,而云州那个宋怀晏身上却没有。

      现在这个人……就是如假包换的沈谕。

      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怎么穿越时空过来的?

      看沈谕的样貌,应当已有二十六七。也不知道当年自己死后,他和师尊……穆长沣,如何了?又是为什么,会去找魍魉花?

      ——“你师弟已经答应了我,以后倒也用不着你的血了。”

      难道,是因为穆长沣?

      宋怀晏当下便去查看他的手,两个手腕上有一些新旧交叠的伤痕,但伤口有些粗糙,并不像取血留下的痕迹。

      心中疑问剪不断理还乱,但他今日消耗了许多,实在没有心力去思考。

      好端端的,天上掉下个专捅他心窝子的小师弟。

      怪自己出门没看黄历,今日大凶,诸事不宜。

      宋怀晏靠着玄棺昏沉地睡了过去,恍惚中听到锁链碰撞的声音,他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睛,见天色已亮,沈谕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抱膝缩在玄棺的角落,两只脚腕上戴着玄色铁链。

      为了以防万一,他昨日医治完就将人用玄棺中原有的铁链锁了起来,毕竟这是玄道奇才,宗门奇葩,就算强弩之末的状态,也能打得他屁滚尿流的。

      宋怀晏站起身,正不知如何开口,那人将埋着的头抬起一点,露出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嗓音沙哑道:

      “你是……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2章 魍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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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预收新文《不可为空》,腹黑绿茶半死不活神棍x傲娇深情不死不活小鸟,球个小星星~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