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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番外二 顾姨娘 ...

  •   番外(二)顾姨娘
      顾姨娘原名叫什么,已没人知道,大家都叫她顾姨娘。
      京中经商人家,只知顾家是个姨娘主持中馈,奇怪的是,却并未抬正,也有人说,是姨娘自己不愿抬正。
      很多人嗤之以鼻,一个小妾罢了,竟还有不愿抬正的。
      为何要抬正?
      顾姨娘听见这话,也不大理睬。
      她原是小姐的丫头,和小姐一同长大。
      小姐和顾老爷顾成民是娃娃亲,小姐家道中落,投奔了来,正好都到了年纪,便成了婚,一成婚,顾老太爷就将家中对牌钥匙都给小姐。
      小姐在闺中就是个聪明有主见,心思灵慧的,家道未落时,里外生意她一手打理,心算也厉害。
      家里老爷也常慨叹,怎就托生个女胎,否则,必是个经商的首领。
      顾安成年后,她每每看到顾安,就觉得他和小姐真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成亲不到两年,小姐摸清了顾成民本性,也知他在外留连船坊勾栏,甚至一些暗巷虔婆鸨头,他都无有不识的。
      在小姐管束下,到底好些。
      只小姐怀孕后,害喜得厉害,又有琐事缠身,到底管束松了些。
      顾老太爷虽不许他外出,叫他在家陪着人好生休养,可谁知这人,竟对丫头小厮上了手。
      院子里,不多久没几个干净的。
      后来也腻了,又谋算对她下手。
      常背着人调戏她不说,更当着小姐的面,背人处,手脚不干净。
      只她一直未从,她不干那背主求荣的事。
      顾成民便记恨上了。
      小姐怀孕八个多月,顾成民趁酒性,强了她。
      她自不敢声张,生怕惊着小姐,于她生产不利。
      顾成民察觉了她这心思,便威胁她,说但凡她有所不依,便去告诉小姐,过了明路。
      只小姐到底发现了。
      那次顾成民又灌了酒,眼睛发了红,手脚动静大了些,惊醒了隔壁的小姐,小姐过来,推开门看了好一会儿。
      顾成民看到,竟醉醺醺地邀小姐一起。
      小姐掩门而去。
      等顾成民睡死过去,她趴小姐脚边,请小姐原谅,请小姐再给她些时候,伺候她生产了,自行离开。
      小姐却扶起她,纤纤玉手摩挲她脖颈和手臂上的青紫,淌下泪来,说要抬她做姨娘。
      她哭着不愿。
      小姐便先罢了。
      只小姐素来心思重,孕期并未养好,又添一遭,还是早产了。
      产时大出血。
      没支持三日去。
      这三日里,强撑着给她抬了妾,做了姨娘。
      她原本备好了白绫,只等小姐一去,她便跟着去的,只小姐骂了她一场。
      小姐说,抬她做姨娘,一则,要她好生扶养孩子长大,以后别像他父亲一样;二则,要她好生报复顾成民,没得白被糟蹋,她是不中用了,否则定叫顾成民生不如死。
      小姐说,原已相看好了一家管事的儿子,只等叫她过了眼,同意了,便明媒正娶三书六聘去做正房,那管事的儿子素日是个忠厚的,又有小姐撑腰,以后生活定能美满。
      现下,被顾成民毁了,那是顾成民千刀万剐,罪该万死,不是她的错,嘱咐她以后千万别再做对不起自个儿的事儿,定要珍重爱惜自己,恨了难捱了,就叫顾成民难过煎熬,心里也爽快点儿。
      她把小姐的话记得牢牢的。
      小姐去了后,一应大小事宜她一手操持。
      她自小和小姐一起长大,当年太太如何教导,小姐如何操办,她都看在眼里,现只有样学样罢了。
      顾老太爷对她挺满意,对牌钥匙就先放她手里。
      谁叫顾老太太早死?内宅无人?
      不上一年,顾老太爷已准备替顾成民续弦,她岂能叫他们如意?
      暗使手段搅黄了亲事,将顾成民风流成性的事儿,着几个恨他入骨的小厮丫头散播出去,再将卖身契还给这些丫头小厮,让他们离了顾府,走得远远的。
      又将顾成民外养的几个女子抬了进来做了姨娘,顾成民稀罕她好一段日子,她又暗中拨火儿,引得院里那几个见天勾心斗角,闹得顾成民焦头烂额。
      顾成民内宅不宁的名声,传了出去。
      续弦?
      谁也别想做她小少爷的后娘!
      黄了八桩亲事后,顾老太爷再也不提这事儿,有心扶她做正,她拒绝了,只说才德不够。
      又过一年,顾成民不知在外面儿吃了什么脏东西,不举了。
      她暗笑一声。
      又将他新养的几个外室过了明路,抬进了府。
      不上两年,顾成民竟越发颓靡不振。
      还是顾老太爷发现,瞧着不对,一查到底,亲自将他外找的那些人给撵了出去。
      又将她训斥一顿。
      她趁机提出小少爷三岁了,也懂事知礼,不能叫毁于妇人之手,求顾老太爷亲自教养。
      顾老太爷见满院子花枝招展乱七八糟的瘦马歌姬,甚至还有娈童,只能应了。
      她只管把老二老三养好变成。
      老二虽是她亲生,只素日一瞧见他,就想起他是怎么来的,他又见天儿爱和他父亲胡闹,所以她不喜老二,只想他以后老实本分就行。
      老三性子随了他娘,是个老实的,不过几年,就自请回老家,随他去了。
      也怪她,对老二不上心,并未好生教养,反叫他父亲把他性子养歪了,见天儿要和少爷争抢。
      只少爷越长大,越是个有主意的。
      竟设了计,叫她那笨儿子跳进去。
      后来,她那笨儿子回了老家,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待少爷成了大爷,又成了婚。
      她抱着小姐的牌位,笑得开心。
      小姐,瞧,少爷很幸福。
      此后,少爷不在的日子里,她只管和儿媳一起管理家务,教导孙儿辈。
      顺便,打一打顾成民。
      近年来,他越发添了一种不能对人言的脾性,越被打,越喜悦。
      她肯定不假于人。
      有时累了,停了手,站在一旁,瞧顾成民眼馋哈巴儿的样儿,越发觉得恶心。
      就烂死在这宅子里吧。
      只等顾老太爷死的那日,儿子伤心过度,一起去了吧。
      她是要替小姐看着少爷的,看少爷过得幸福美满,才好下去和小姐交待,也和小姐好生说说少爷和他相守之人之间是如何温馨和睦的。

      番外(三)
      雷阳四十五岁时,辞了官,二蛤接了他的位置。
      顾安却还做着他的市舶司提举。
      故,雷阳倒歇了下来。
      每日里,卯时三刻起身,做好早餐温好,回去抱遇之再眯一会儿,等遇之醒了,起床用膳,骑马送他点卯去,回来拾掇拾掇园子,午时,送饭到市舶司衙门陪他用膳,酉时再到衙门接他家去,用了晚膳,再休息会儿。
      虽然遇之常说他是胡闹。
      边沿四季如春,只六七月份热了些,故他没少引着顾安在园子里、荷花池子里、梅花园里玩闹。
      他最喜那梅花园子。
      尤在年里,腊月正月里梅花开了漫天漫地,红的灿艳,黄的柔嫩,白的纯洁。
      他最爱这花瓣儿落在遇之身上的情形。
      红艳艳的花儿也红不过顾安。
      他会捻一片落在遇之微红肩上的花瓣儿,叫遇之轻启那薄的,红的唇,衔着。
      叫他衔好,不许掉,也不许咬坏,否则……
      只最后,遇之总难耐地,用唇将那花儿碾碎,红梅花汁儿如胭脂般染红遇之的唇。
      那景色,最美。
      皓齿朱唇,不过如此。
      若天儿冷了点,他便带遇之去那琉璃制的花厅里。
      花厅四面透明,仰头能看见湛蓝的天空,柔和的白云。
      遇之总比在其他地方更紧张些,也更磨人些,若惹急了,跟猫儿似的,到处抓人,常挠得他满身印子。
      琉璃制的花厅,也能当镜子使,尤其天阴有雨时节,屋儿里点个灯,明亮清晰得很。
      比他在屋儿里偷摸装的那些个大大小小的穿衣镜,还厉害些。
      彼时,遇之四面楚歌,抱他最紧。
      不论哪一处,都紧。
      缠得,要了他的命。
      又过一年,遇之也辞了官,二人一年时间里,冬春时节住安阳山庄里,夏秋时节回南省和神京。
      南省那两间小屋子被大郎照料得很好,阿呆生的崽儿守着,大郎儿子已成了婚,一面帮着照料小屋子,一面子承父业,跟在大郎后头做事儿。
      雷阳顾安回了南省,姚家村那些人瞧见了他,仍怕得很,仍碎言碎语,雷阳也懒怠和他们费神。
      他赶着时间将葡萄架打理了,豆棚花架也收拾起来,葡萄架下的秋千架要重打一个,原来的已朽了。
      顾安还像二十年前的圆圆似的,叫雷阳教他刨木皮儿,底下,阿呆的崽儿汪汪闹着逮木皮儿玩儿。
      只这回,雷阳起了火,立抱着人进了屋子。
      茅草屋不隔音,床更不结实,顾安不许雷阳去那木床,雷阳那动静,咯吱响声隔着十里外都能听到。
      既不许碰那木床,茅屋里又四壁雪白,也不能靠墙,毕竟小茅屋墙也不结实。
      撞坏了,便塌了。
      雷阳抱着他,站在一片茅屋废墟里,三爷大郎等人听到动静忙出来看视。
      顾安想想那场景,便觉头皮发麻。
      这便苦了雷阳,他只能抱着顾安在屋子里乱走。
      雷阳一面嘴上说着不好弄,身体却弄得欢快得很。
      他有的是力气。
      早晚这么多年,顾安如何瞧不出雷阳眼底的笑意调侃,恨得牙根儿痒痒。
      得了便宜还卖乖!
      次日,雷阳穿的短衬,赤膊,依稀可见,麦色胸膛、手臂及衣服掩盖处若隐若现的牙印子和抓挠印子。
      雷阳又找出当年顾安给他写的酒经,陪顾安依着酒经上的,酿造起来,倒也自得其乐。
      又三年,三爷去了,他们回来奔了丧,不上半年,顾老太爷也病了。
      顾安回来侍疾,一呆便是两年。
      顾老太爷临终之际想看一眼老火头,老火头坐顾老太爷院子里,只不愿进屋给他瞧上一眼。
      顾老太爷叹了口气,去了。
      雷阳拍了拍顾安肩膀,顾安垂眸,面无表情,也无声,眼眶却红了。
      守灵期间,顾老爷哀切过度,病了,没两日,也去了。
      顾安看了一眼顾姨娘。
      顾姨娘拿帕子掩了掩嘴角。
      走吧,一辈子跟在父亲屁股后面叫父亲帮他收拾烂摊子,现如今,父亲去了,也一起跟着去,希望在底下,不要再遇到小姐,早逝的顾老太太能好生教养管束她那一辈子不成器不中用的儿子,叫他好歹别再祸害人。
      叫他活到这岁数才叫他跟着父亲去,已便宜了他。
      老火头始终没露面。
      只在将军府里发怔的时候更多了,何夫人怕他再出事,便常请他帮忙扫个地端个篮子啥的。
      老火头跟在老姐姐后头,被支使得倒也少了些许悲戚。
      只顾安悲伤太过,一直懒懒的。
      雷阳引他酿酒玩儿,只顾安总想起幼时顾老太爷教他酿酒的情形,雷阳便又带他京里京外到处闲逛,还是顾姨娘出面,叫顾安去处理遇仙楼里的事儿。
      只说顾老太爷走后,各铺子掌柜的想法各异,顾二有些稳不住,还需顾安出面才行。
      顾安这才又忙碌起来。
      雷阳见他虽忙,精气神却好了起来,也留在京里陪他,圣上听闻他常留在京里,见不得他闲着天天跑去遇仙楼里坐着,叫他去京郊大营练兵去。
      雷阳领了差事,每日先将去顾府,将顾安送去遇仙楼,再去京郊大营,傍晚回来路上再去接,送回顾府。
      这一呆,便在京里呆了十来年,直等顾二的儿子接了酒楼,顾安和雷阳已然老去。
      他们在送走自己的长辈们后,自己反成了长辈。
      他们不耐小辈们见天请安的啰嗦,索性回了边沿城的安阳山庄里,顾安每日坐亭子里,瞧着雷阳种豆拔草。
      日子就这么缓缓地流着。
      直到,顾安病了。
      雷阳也是强弩之末,只舍不得,舍不得叫顾安再受那悲怆之痛。
      他牵着顾安的手,坐床边,艰难将人抱在怀里,轻拍后背:“安心,我……很快就来找你。”
      声音缓慢沙哑。
      顾安嗯了一笑,眯眼笑起来。
      不多久,怀里的人胸膛没了起伏,雷阳也安然闭了眼,他得快些赶上,不叫顾安等急。
      在安阳山庄做了一辈子管家的扫墨,依二人遗言,将二人骨灰同装一盒,一半葬在南省姚家村雷阳家里的秋千架下,一半葬在安阳山庄的梅花园子里。
      屋子要人养,没人,房屋很快塌败起来。
      扫墨看了一辈子安阳山庄。
      等他老去,雷阳精心布置的安阳山庄,就和姚家村雷阳家的那两间屋子一样,野兔乱蹦,雉鸟蹿粱。
      只那梅花园子,红的,黄的,白的,纷纷扬扬,花雨似的,年年开得璨艳炫目。
      番外完。

      参考书目:
      顾禄《清嘉录》
      宗懔《荆楚岁时记》
      邓云乡《燕京乡土记》
      高建新译注《北山酒经》
      三圣小庙《酒谈》
      要云《酒行天下》
      李寻 楚乔《酒的中国地理》
      窦苹《酒谱》
      李新贵译注《筹海图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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