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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呆子 ...

  •   黑山似的虎背熊腰,可怜兮兮缩顾安怀里,顾安心疼得恨不得把他弟弟狠狠痛骂一顿,没眼的瞎子!心心念念地找了这么多年,想了这么多年,竟如此来!
      哄了一路,见人眼睛都肿了,想是哭厉害了的缘故,吩咐扫墨布巾包了冰雪来,帮他冷敷,轻轻按摩。
      一面笑道:“雷将军现成了水将军,怪道水上作战厉害的,原是水做的?”
      雷阳微微一笑,倾身吻了吻顾安唇角,低声道:“那遇之又是什么做的?”
      顾安一面帮他冷敷,一面笑道:“遇之遇之,不得是鱼做的?你既说你是之,是水,那我只能是鱼了呀。”
      鱼儿离不开水。
      遇之离不开今耺。
      今耺同样离不得遇之。
      雷阳心里这才舒爽些,捧着小瓮,陪顾安采这素心腊梅上的雪。
      故雷阳又多了件事儿,除往顾府跑外,又多往成柏家里跑。
      雷阳常趁成柏当值时候,去与他母亲何母说话儿,帮何母砍柴挑水,卡着成柏散值时候回去。
      何母苦留不住。
      后又见家里只一小侍女服侍,到底不行,便提出再找几个来。
      何母不同意,雷阳只得作罢。
      只后来,王单二蛤众人也知这是雷阳母亲,便常领人来帮忙。
      坊间却流出传言,说是雷阳撇了顾安,又瞧上了户部侍郎成柏。
      成柏当值时,衙门里常有人不经意打量他,更有几个拎不清的,隐隐约约探他口风。
      成柏只沉默不语。
      这日,成柏请人传话,说今晚衙门里同科请吃饭,请何母自己先吃,不必等他。
      何母又留雷阳,雷阳这才留下。
      何母见他留下,喜不自胜,亲下厨,蒸了大白馒头,又叫小丫头买来鱼肉红烧了,又打了几斤酒,买了几斤下酒的卤牛羊肉来。
      何母一边替雷阳布菜,一面道:“多吃些,我的儿,你不必如此顾及他,他是我儿,你也是我儿。没得让着他的道理。他也是近些年顺风顺水惯了的,一时左性,想通便罢了。以后来了,留下吃饭。不管他,有我呢。”
      雷阳咬了一大口馒头,哽咽嗯了一声,眼酸酸的,心里软软的。
      用罢,何母又留他住下,雷阳握紧母亲的手:“现知道内情的人少,忽巴拉住下,怕闲言碎语。”
      何母冷哼:“闲言碎语怎了,我一辈子何时没怕过。”
      雷阳笑弯了虎眸:“知道母亲厉害,只成柏还未成婚,到底顾及些。”
      何母想到此,愁眉不展:“这槽事儿,我愁得很,不论男女,不见他爱哪一个,只见天儿忙公事,我有心替他找,又怕他不喜,反倒成了怨偶,不就害了人姑娘?”
      雷阳拍了拍她的手,无声安慰。
      却说成柏这儿,原是到了遇仙楼。
      同科友人笑道:“我可是提前一旬订的座儿,今儿我请。”
      成柏看向周遭陈设布置,朱栏玉砌,雕梁画栋。
      堂倌儿跑菜的来招呼,友人一气儿点了十来个菜,堂倌儿笑重复了一次核对。
      成柏惊叹:“只一次便记住了?如此厉害!”
      堂倌儿笑道:“客官谬赞,您稍等。”
      说着放下沙漏来等时刻,下去报菜名儿。
      友人笑道:“你听这满堂报菜名儿的韵味儿,小曲儿似的。”
      成柏点头。
      不多会儿,又有个茶博士挎长嘴壶来。
      友人却道:“今儿我们并未点这茶啊。”
      茶博士笑道:“掌柜的叫小的来的,其余小的便不知了。”
      说着,提起茶壶冲茶,壶嘴儿三尺长,冲茶手法技巧高明,娴熟老道。
      成柏友人赞叹不已。
      茶博士躬身退下,菜却上了来,更多出一瓶楼里当家的仙琼酿。
      一同上来的掌柜的笑道:“东家知二位来了,特送上一瓶仙琼酿,望二位大人吃好喝好,若有所需,只管叫人便是。”
      说着,又招了招手,小厮又上了三个菜,掌柜的一面将菜端至成柏面前一面道:“这是东家特送给成大人的,请。”
      友人一愣,笑道:“仙琼酿,我今日未舍得点,还沾了青节的光,大善!竟不知青节你竟与酒楼东家是旧交,下回定要请客啊。”
      掌柜的又笑道:“东家还有一句话,请成大人饭罢稍留一留,东家有话和您说。”
      说罢就下了去。
      友人拍桌大笑,挤眉弄眼。
      成柏面色微沉地盯着眼前三道菜。
      清蒸芋头、蒜蓉脑花儿、上汤福袋。
      若他没猜错,这顾安是在说他,淤、脑、袋。
      提筷,夹起芋头吃下。
      二人一时饭罢,友人回程,成柏被掌柜的带至三楼一厢房里。
      成柏在顾安对面炕上坐下,炕桌上红泥小火炉火亮温暖,一旁鹤香墟烟,沉寂幽淡。
      治壶、投茶、出浴、淋壶、烫杯、酾茶……顾安面色沉静,动作却行云流水,看出确实真功夫。
      尤其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又莹润,泛着冷白,拎着紫砂壶,越显赏心悦目。
      “请。”
      顾安掀起眼帘看他一眼,微冷,带着探究与轻微不喜,只一眼,便移开视线。
      成柏抿唇,端起绊青瓷杯,慢闻细品。
      茶香幽幽,他很喜欢,心下稍放松了些。
      顾安轻抿一口,看向窗外,小雪下,灯火阑珊。
      一室寂静。
      不多久,扫墨进了来,躬身道:“爷,将军遣人传话,说今儿留何母处用了饭,现已回将军府,还请爷不必担心,也请爷早些休息,莫要劳累,记得将参汤喝了。”
      成柏忽发现,一直面无表情的顾安,唇角微挑,眉尾微弯,眼眸莹光微亮,温柔了些许。
      成柏以为,至少会被他训斥一顿。
      毕竟淤脑袋的三个菜都送了。
      谁知竟只品茶。
      只在临走之际,顾安忽平静道了句:“你们兄弟,很像,都是淤脑袋的呆子。”
      成柏开门的手一顿。
      门外的扫墨听见动静,躬身打帘,送成柏出门去。
      接连几日,顾安皆着人来请他品茶。
      顾安亲手泡制,却不言语。
      第四次来时,成柏终忍不住:“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安面色不变,给他斟了杯茶:“成大人多心。”
      成柏皱眉:“你若想替雷阳求情,便也罢了。”
      顾安轻笑道:“我为何要替他求情?又求的何情?成大人这话,好生有趣。”
      成柏却道:“你日日叫人来找我,到底要做什么?除雷阳,还有谁值得你见天请我?”
      顾安却道:“大人身居户部侍郎之位,公务繁忙,某只一小小商贾,若大人不愿,某焉能请到大人来此品茶?”
      说着撩起眼皮懒懒看他一眼:“应是大人有话想问吧。”
      成柏沉默了,半晌,垂眸盯着杯上青花:“他这些年……”
      顾安笑道:“大人为何不去问他本人?”
      成柏视线盯着鹤香,眉眼耸拉,不语。
      灯下,侧脸冷硬。
      顾安却道:“你们兄弟,确实很像。”
      成柏抿唇,白皙的面上浮现一层薄红。
      顾安叹了口气:“他刚开始以为你们死了,毕竟两座坟堆着,后才知是空坟,他便找你们,找了十来年。”
      抿了口茶,其他话再也不说。
      成柏发起呆来,足足一刻钟才起身告辞。
      他要去查证一些事情。
      等他走后,雷阳才从屏风后绕出来,挤顾安身旁,黏黏糊糊蹭着顾安的颈窝,不断轻吻。
      “遇之。”
      顾安嗯了一声。
      “遇之。”
      顾安又嗯了一声。
      雷阳拥着他,唇渐向上……
      又两日,雷阳估摸成柏散值要回,刚开门,就见成柏已站在门口,道:“留下,有话说。”
      雷阳叫人传话给顾安王单,留下了。
      何母见状高兴得不得了,沏了茶送去书房,叫二人好好聊,自个儿去厨房里,和小丫头好生置办晚饭。
      说是书房,只卧室里隔出的,一架书,一桌案,两张椅,没了。
      二人相对而坐。
      半晌没个言语。
      若顾安在此,定要冷嘲:“一对儿锯了嘴的葫芦。”
      终还是成柏打破寂静:“你得罪了市舶司上下,市舶司背后,是内监。”
      雷阳嗯了一声。
      “吏部、刑部和户部三部卷宗我皆查遍,不怪你。”
      雷阳又嗯一声。
      又寂静半晌。
      成柏叹了口气,提壶,给雷阳斟了杯茶:“抱歉,兄长。”
      雷阳猛一抬眼。
      虎眸凝聚水光。
      成柏忽皱眉侧头移开视线道:“堂堂征东大将军,像个什么样儿!”
      却将帕子抽出递给雷阳。
      雷阳接了,平复了下情绪,柔声道:“你长大了。”
      说完,纵有一腔想问想说的,也说不出,只在心里翻滚,面上只沉沉看他。
      成柏盯着地上一点,也怔怔的。
      一时饭好,何母叫二人去吃饭,一进门,见兄弟二人相对而坐,皆沉默不语,不禁叹气,这寡言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饭桌上,锅子咕嘟咕嘟滚着浓白羊汤,一桌子菜蔬肉卷,小火炉里温着酒。
      虽多是何母招呼吃菜饮酒,兄弟二人言语不多,却也和睦。
      饭罢,小丫头收了碗筷。
      屋外北风紧了起来。
      何母对雷阳道:“眼看要下雪,儿,今晚便不走了,和你兄弟一个屋儿。”
      说着,也不等二人反应,自去柜子里抱出被来,铺床。
      成柏去廊下起了炉子,又对何母道:“娘,今晚你也来我屋里吧,我屋儿大,我们也替你守夜。”
      何母摆了摆手:“有汤婆子,不冷,你二人好好休息。”
      言罢,自去了自个儿屋里。
      雷阳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意味。
      成柏叹了口气,将被子抱到炕上:“你睡这儿吧,省得都不自在。”
      雷阳嗯了一声,炕上躺了。
      屋外北风越发紧起来,吹得院子里树枝呼呼嚎叫,不久,又响起朔朔雪声来。
      屋里,却有暖炉,被里何母塞的汤婆子,被子也新晒过,阳光味道很暖。
      雷阳朦朦胧胧要睡过去,却听成柏道:“如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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