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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醒来 ...

  •   次日,又一番兵荒马乱才收拾妥当,雷阳半抱半拖,将人硬拉到诊堂里。
      雷阳半压着叫老先生诊了脉,又半哄半骗看了喉咙。
      先生说,喉咙是小事儿,只嘶喊太过,失声罢了。
      清热去火的药吃上几贴,好生将养,十天半月也就好了。
      只,另一病症,在脑子里,他无能为力。
      雷阳点点头,领了药回客栈。
      他刚领了酒钱,身上银钱还够,欲带他去府城,谁知一帖药下去,竟起了烧。
      雷阳不敢走,又转去诊堂,老先生又把了把脉,换了药,让他们二人住堂里。
      天儿渐热,小乞丐又起烧,浑浑噩噩,一身的汗。
      雷阳遵从医嘱,拿了布巾,沾了温水,给他擦身。
      神情专注庄重,动作细致温柔,宛如在擦拭神像。
      这白皙柔软,只隔一条温热布巾。
      欲望在蠢蠢怂恿,趁他这会儿傻了,趁他这会儿昏沉,趁他这会儿落他手里了……
      豆大汗珠从鼻尖滴下,当擦拭那只白皙却布满细小伤痕的脚时,雷阳血色盈眶,逼红了眼角。
      不禁俯下身去……
      将布巾搭在小乞丐脚上,捧起脚,隔布巾,轻轻一吻。
      吻印下的瞬间,骤然清醒,猛起身,啪一声甩了自己一巴掌。
      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收起布巾,替人穿好衣服,掖好被褥。
      次日,煎好药,端至床前,扶起还在昏睡的人,靠坐在自己胸口,一勺一勺轻柔地喂。
      布巾不及擦,手先拭过。
      明明力度很轻,小乞丐嘴角却红了。
      雷阳垂眸,找出一块棉布来,垫小乞丐颈下,轻轻点拭。
      日过中晌,热度稍退,人却未醒。
      雷阳借了医馆小厨房,煮了白粥,又买了些香蕈菘菜瘦猪肉,切成丁煮进去。
      香味引来医馆众人。
      老先生笑道:“你是哪家的厨子?”
      雷阳摇头;“不是。”
      小学徒鼻尖一动一动,嗅着香气,叹道:“好香!”
      雷阳将菜丁撒进去,调了味,搅了搅,见菜叶子颜色变深,拿碗盛出了些,示意道:“先生,请。”
      老先生笑着受用了。
      雷阳捧托盘进了屋,扶人起来靠自己胸口,一勺一勺喂进去。
      昏睡过去的小乞丐乖得很,喂什么吃什么。
      喂了大半碗,雷阳才停下,将人嘴角拭净,目不斜视替人擦身。
      半旬后,人才彻底清醒。
      小乞丐虽脑袋傻了,却非不晓事,朦朦胧胧间,雷阳为他擦身喂食喂药,其轻柔温贴,他皆知晓。
      故清醒后,便如雏鸟恋母般依赖雷阳,见生人,总躲雷阳身后,探出两只清凌凌的眼来,小鹿似的,警惕又好奇地观察着。
      老先生舒了口气,直言差点砸了招牌。
      这半旬,各类治风寒伤痛的药试了个遍,再不好,他没剩几根的白发就得掉完。
      老先生见他无甚,忙撵二人去府城另寻高人,雷阳收拾了行李,租了车,连日赶路,刚进府城,对面来了一伙人,正拿一幅画儿找人。
      领头的,正是那顾氏酒楼的管事,转头看见他俩,忙带众人奔了过来。
      一上来,跪地磕头,口呼感谢,一面招呼人上来伸手拽小乞丐。
      小乞丐被吓得紧抱住雷阳,呜呜地哭。
      雷阳认得管事的,却仍抱紧小乞丐,面色警惕森冷。
      管事的一面抹泪儿一面哽咽道:“壮士,多谢了壮士!我家主子试酒试错了药,硬生生把自己毒傻了,谁都不认,到处乱跑,看都看不住,老主子在家夙夜哀叹,愁绪不散,近日思念主子又勾起旧病来,正缠绵病榻,眼看不行了,多亏了壮士大恩大德,不然我们顾家,还不知如何是好!”
      四十几岁的汉子涕泗横流,声声哀情。
      说着,又要跪下给雷阳磕头。
      雷阳忙一把拉住他,将人扶起。
      见他说得动情,拉小乞丐的手,松了些,却依扣着,心内正犹豫,又听管事的叹道:“才见壮士奔那医馆儿去,想是好心带我家主人瞧病。我家主人胡乱试酒中毒是常事,家里早已请了名医,只等主人回去。壮士,您看?”
      说着又令人奉上黄金百两:“主人病好,再重金酬谢!”
      雷阳摇头,推回黄金,沉默将小乞丐从自己身上扒下来,交到那些人手里。
      那些人手底下没个轻重,白嫩皮肤被抓得红肿起来。
      雷阳眉头紧锁,心脏像被人揪住,捏紧,发疼,张了张嘴,想提醒,却发不出一声儿来。
      管事儿的瞧见,冷声骂道:“你们不知道这是谁吗?!这是咱顾家大掌柜的!小心你的手脚,伤了碰了,吃不了兜着走!”
      雷阳闻言,心里揪得很。
      小乞丐喊哥哥的声音尖利刺耳,似要刺破脑膜,震得后脑勺嗡嗡响,雷阳甚至有些犯堵。
      那声儿真尖,像一把剪刀,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狠扎在雷阳心尖上。
      反复,反复,反复扎。
      直到声儿劈了,裂了,远了。
      雷阳的心,汩汩流血,流了满地,雷阳怔怔地望着满地鲜血,只觉,身上的血都被流空了,一时竟头昏脑胀,一头栽地上去。
      等幽幽转醒,已在诊堂里。
      醒来,给了钱,回程。
      这一月里,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雷阳皱眉思索,愁眉不解。
      次日清晨,床上的人动了,他揉了揉眼,坐起身,见雷阳坐床边,满眼欢喜扑过去:“哥哥!圆圆醒了!!你睡醒了吗?”
      雷阳接了满怀,揉了揉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给人套上自己的衣服。
      草鞋扎脚,家里又没其他鞋,他小腿又伤着,于是就这么抱着给人梳洗。
      他已四五年没束发,手指不听使唤,只能用绳子将小傻子一头乌发于脑后胡乱绑起,单手抱着他起火做饭。
      两盆白面馒头一盆菘菜豆腐汤上了桌,雷阳瞧瞧桌子上的馒头汤又瞧瞧怀里人,皱眉,抿唇,家里实没东西了。
      怀里人却笑嘻嘻坐在雷阳身上,清凌凌看向雷阳,笑道:“哥哥,吃饭吗?”
      雷阳点点头,拿了个馒头塞他手里。见他双手捧着吃得喷香,方安心了些,又间隔喂了些汤。等人吃饱,自己才呼噜呼噜干了剩下的,手一抹,起身取了布巾,给他擦干净嘴和手,抱人出门。
      小傻子笑嘻嘻坐在他手臂上,双腿晃来晃去,双手揪着雷阳寸长的黑硬发茬玩儿。
      雷阳踩上独木桥,桥上吱呀作响,小傻子听声儿咯咯直笑:“圆圆下来走走吗?”
      雷阳摸了摸他头发:“太危险了,下次走走。”
      小傻子点头笑道:“好吧,下次走走!”
      走过独木桥,拐过一个弯儿,到了一户人家。
      他推门进去,里面一个高瘦老头柱杖出来:“雷子,来啦?”
      雷阳道:“来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子端着碗出来:“雷哥,他是?”
      雷阳低头进了屋儿,将人放下,道:“我朋友,三爷,烦您给瞧瞧。”
      老头儿点点头嗯了一声,跛脚小哥儿去拿小木箱。
      三爷给小傻子诊了脉,摇了摇头,叹道:“我瞧不了,你得带他去府城里,找圣手瞧瞧,他医馆儿叫杏林堂,你要去,现在不行,从这儿到府城要半个月的路程,来回路上时间,诊断时间都算上,现在去,你地里怎么办?要我说,不如先等秋日里把稻子收了卖些银钱,你那些果子也好卖了……”
      雷阳嗯了一声点点头。
      又有一个高壮小子一手大盆,一手碗筷,端着进来,笑道:“阿爷,你好生啰嗦,雷哥心里定有算计,要你在这儿瞎嚯嚯,先吃饭,吃饭!”
      三爷摇头失笑,跛脚小子迎上去,接过放桌上。
      雷阳道谢,只说吃过了,只圆圆看着盆里的米粥发呆。
      三爷笑问:“吃吗?”转头向跛脚小子:“二郎,盛一碗给他。”
      雷阳见此,问道:“圆圆要吃吗?”
      小傻子圆圆指着粥盆,点头:“要!圆圆要吃!”
      雷阳嗯了一声,看向跛脚小子:“二郎,烦你了。”
      二郎嗯了一声,盛了碗粥,雷阳接过吹了吹,摸了摸碗壁,慢慢喂给圆圆,一面问:“三爷,他这是什么毛病?”
      三爷吸溜了口稀饭,道:“我瞧着,像失心症,找圣手施个针,再配点药,应该不难好。”
      雷阳嗯了一声。
      小傻子圆圆咕噜咕噜喝了半碗稀粥,喝不下了,摸摸肚子,低头,眼从下至上不安地看向雷阳:“哥哥,我吃不下了呢……哥哥别打好吗?”雷阳仰头咕嘟几口喝完,皱眉,“谁打你了?”
      圆圆低头:“有个大哥哥,吃不下就打我,疼呢……”
      雷阳摸了摸圆圆的头,牙关咬紧,暗恨自己怎就让他回去的!
      三爷叹气:“也是苦命人。”
      大郎二郎也眼露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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