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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奸臣首辅(8) ...

  •   轰隆隆——

      一道巨雷发出的声响划破静谧,将老皇帝从睡梦中惊醒,恍惚间,手臂摆动打翻茶盏掉落在地,尖锐的鸣响吓得周身侍候的宦官婢女连忙跪倒在地。

      “……”

      偌大的殿堂之内,无人敢发出声,唯有龙涎香在火炉里燃烧缓缓飘出烟霭,在空气里弥漫。

      一阵冗长的静默过后,闻声而来的御前总管察觉到了老皇帝不同寻常的意味,连忙来到他跟前,小心翼翼的问:“陛下可是梦魇了?

      “…嗯…”

      良久才从老皇帝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回应,他有些烦躁的捏了捏眉心。

      御前总管瞧着老皇帝阴沉的脸色,试探着说,“这雷声来得突然,怕是少不了一场暴雨了。”

      闻言,老皇帝攸地望向窗外,云层黑压压的堆在半空,衣衫无风自动,燥热的气息更是扑面而来,像极了暴风雨来临时的前兆。

      半响,老皇帝出声问:“朕记得,今日是沈侍郎的大婚之日?”

      御前总管不敢深究老皇帝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低着头恭敬答道,“正是,这会儿…该去韩府接亲了。”

      “是么?”老皇帝轻笑一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案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眼微抬:“既然如此,那便从库房里挑出一份大礼,替朕送过去。”

      “记得把太子也喊上,”他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眼底眸光幽深:“毕竟沈侍郎,可是个忠君爱国之人呐。”

      若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在治理完河道水患后,沈景珩的父亲…也该做到侍郎的位置了。

      ——

      京城向来热闹,若说近来最吸引眼球的,还是那沈家少主沈景珩和韩府嫡女韩菲菲的大婚。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那韩菲菲原先是要嫁与东宫做太子妃享福的,却不曾想沈景珩横刀夺爱,竟把人抢了去,真是有违君子行径。

      只是人心隔肚皮,哪怕心里有什么鄙夷的话语,来到主人家里,他们也只敢把这些话咽回肚子里去,面上连忙摆出一副讨好的道喜模样。

      昔日京城四大才子的名声有了裂痕,他们虽鄙夷于沈景珩的无耻行径,但有一点却毋庸置疑,那就是沈景珩此人的样貌生得极好——

      艳丽的大红色婚服穿在他身上,繁复的花纹衣饰没能压住他通身的少年意气,反倒更显得他卓尔不群、芝兰玉树,只身长立便像极了那画卷中孤冷清寂的谪仙人。

      在场的宾客看着沈景珩和韩菲菲一起牵着红绸花绳,礼数周全的走完所有大婚流程后,新娘子便被婢女们引到婚房,而剩下新郎官和客人们在前殿宾主尽欢。

      暴雨自漆黑的夜幕砸下,窗外闪过一道闪电,蓝紫色的电光照亮了婚房内的布置陈设。

      “小姐。”

      贴身侍女的声音在这诺大的婚房里骤然响起,落到韩菲菲耳朵里显得尤为刺耳,她不自觉地攥紧手里的团扇,轻声问:“怎么了?”

      “我…”贴身侍女夏禾苦着一张脸欲言又止,罢了,那都是主人家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她一个下人来置喙呢。

      可韩菲菲却明白她的未完话语,目光落到团扇上的金丝纹样,语气里带着温和:“我知道你想为我抱不平,可是没有用的。”

      “这是陛下亲自赐下的婚姻,我拒绝不了的,韩家也承受不起帝王的怒火。”

      几乎是下意识的,夏禾开口反驳道:“可您本该是太子妃的!若不是沈景珩做出抢婚的无耻行径,您如何会屈尊降贵,只做得一个侍郎夫人!您…”本该是母仪天下的人。

      “慎言!”韩菲菲微微蹙眉,语气是平静的,但却让人无端觉得那话里含着上位者的气势,铺天盖地的压下来,“你如此口无遮拦,日后必定会惹出祸端。”

      “我既已嫁为沈家妇,便与东宫再无任何瓜葛,日后休要再提此事,”韩菲菲又道,“今日是我与沈侍郎的大婚之日,也就不惩戒你了,自己上外边待去,好好反思一下。”

      夏禾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触及韩菲菲凌厉的眼刀子时又默默闭上嘴巴。

      嬴政并不知道婚房里发生的插曲,他现如今被宾客拉着一桌一桌的敬酒。

      喝到最后,面上泛着红润的色泽,已然有了几分酣醉之意,脚步轻浮,眼瞧着要往一旁倒去,幸亏有人搀扶住他,不然就要闹出一个笑话了。

      嬴政抬眼瞧去。

      “今日沈侍郎大婚,可不要喝多了,把新娘子冷落在房中,”那人又笑着说,“对了,还未恭喜沈侍郎抱得美人归,婚后休沐之余也不要忘了正经事。”

      十八皇子这是点他呢。

      嬴政不动声色的抽回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酒杯,“这是自然。”

      相互敬过酒后,谢北胡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外头迎宾的仆从高声喝道:“太子殿下到。”

      在场的宾客瞬间静默下来,而后低头和好友窃窃私语。

      走在前面的是谢扶卿,左侧是板着个脸的裴安黎,右侧则是老皇帝身边的御前总管,三人身后都跟着个捧着贺礼的奴婢。

      嬴政率先迎了上去,面色温和的同御前总管客套一番,又连忙让小厮拿来些赏钱道谢。

      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前被冷落,一种羞愧又气恼的情绪涌上心头,裴安黎下意识地往前踏出一步,却被谢扶卿抬手拦了下来。

      今日是大婚之日,就算他再讨厌沈景珩,也该顾及韩菲菲的颜面,不要在婚礼上惹出事端,平白辱了二婚新娘的脸面,省得又落人口舌。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谢北胡笑着问,又瞧了瞧谢扶卿身后的抬礼阵仗,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如此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砸场子呢。”

      谢扶卿抬眼看他,轻飘飘的挡了回去:“孤奉陛下之令前来贺喜,十八皇子莫不是对陛下有意见?”

      谢北胡被噎住了,太子鲜少有这般不留情面的时候,他总是软绵绵的,无论好坏都照单全收,如今骤然支愣起来了,还真有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意味。

      思及此,谢北胡不自觉的弯了弯嘴角,“自是不敢,不过太子作为沈侍郎挚友却姗姗来迟,可要自罚三杯。”

      在场的宾客谁人不知太子与沈景珩早已决裂,谢北胡此刻提及昔日挚友之事,更是让人觉得有落井下石之意。

      正巧嬴政也寒暄够了,往这边走来。

      谢北胡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唇角,墨色眼眸里压着一抹奇异之色,只见他抬起酒杯递给太子。

      谢扶卿抬手去接,如玉葱般修长的手指,搭在了那白玉酒杯上,他抬头看着一脸微笑的十八皇子,有种无法言喻的怪异笼罩在心头。

      可他并没有细思,只是下意识地举杯示意,眼瞧着要往嘴里送去,手腕上却突然传来一股火辣辣的刺痛,让他不由自主的松了手指。

      酒杯从掌心滑落掉到地上,飞溅的酒水泼洒在衣摆上,谢扶卿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裴安黎的大嗓门在耳边骤然炸响:“沈景珩,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扶卿有些温温吞吞的抬头,就见着嬴政一脸无辜的酣醉模样,“真是不好意思,今日实在是高兴,喝的有些上头,殿下不会同我一个酒鬼计较吧。”

      嘴上虽说着道歉的话语,可眼里皆是戏谑的神色,哪有半点醉鬼的样子,分明是故意戏弄他们。

      裴安黎正欲上前理论,却被谢扶卿不动声色的拦了下来,左右不过是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还真不需要和沈景珩计较。

      众人的反应,谢北胡都一一看在眼里,他微微低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礼送到了,酒也喝了,”谢扶卿语气温和,仿佛刚才的嘲讽举动都无法让他的神色颤动半分,“孤还有事先行离去,不打扰诸位雅兴了。”

      “沈侍郎,”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谢北胡忽然开口,语调里藏着探究之意:“可是真的喝醉了?”

      嬴政刚刚落座,闻言有些疑惑地抬头,“…你说什么?”

      谢北胡原先以为沈景珩知道了什么,才会故意打翻酒杯,可看他眼里迷离,面上飘着两朵红晕,瞧着还真有几分喝醉的模样,便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

      难道真是无心之失么,谢北胡在心里暗自说了一句,见嬴政还愣愣的望着自己,便微笑着摇了摇头。

      ……

      “殿下!”

      系着衣带的手指不自觉的停顿下来,恍惚间谢扶卿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喊他。

      他穿好衣裳从内室走出,便问一旁侍奉的小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的模样瞧着面生,该是新入府的下人,见太子发话,瞬间便涨红了脸,吞吞吐吐的答道,“禀殿下,奴方才去看了一眼,那人身上的服饰瞧着…像是武王府的人。”

      小厮笑了笑,一脸讨好的面容,语气恭敬道,“奴想着您不方便见客,就没让他进来。”

      谢扶卿神色微敛,瞥了一眼自作主张的小厮,只是说:“去请人进来。”

      回来路上突然下雨耽搁了些时间,再加上宫门门禁早已落锁,谢扶卿就跟着裴安黎去了裴府。

      后宅大院的争斗不输宫门,新入府的小厮有意在客人面前混个脸熟,好为自己谋个方便,总归活着不易,谢扶卿自然不会去为难这些底层的人。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谢扶卿下意识地往某个方向看去,却猝不及防被来人紧紧攥住双臂,那人语气焦急的说:“殿下,快去请医师,武王在婚宴上的酒里下了毒。”

      “放肆!”小厮瞪大双眼,连忙上来拦住他,“太子殿下岂是你能冒犯的!还不快放手!”

      谢扶卿回过神来,待看清那人有些熟悉的面容后,抬手制止了小厮,他上下打量着,语气有些疑惑:“淮安?”

      “是我,”许淮安点点头,抬手擦去脸上的易容,又道,“殿下,现在当务之急,是去请医师来!”

      他匆匆忙忙赶来,也没打伞,衣裳早已湿透,俨然一副落汤鸡的狼狈模样,谢扶卿不禁眉头一皱,抬手按住他,摇了摇头,道,“无碍,婚宴上的酒…孤没有喝。”

      “殿下没事就好,”许淮安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那股刺骨的冷意便压过焦急窜上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谢扶卿温声道,“去拿套干净衣裳来。”

      “不用了,殿下,我是偷跑出来,”许淮安正色道,“今日是我值班,若是晚回去了,怕是会露馅。”接着,他便长话短说的、把自己在武王府卧底的情况托盘而出。

      谢扶卿抿了抿浅色的薄唇,有些担忧的望着许淮安,“还是太危险了。”

      许淮安虽然使了一招灯下黑,但难免会出现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情况,更何况武王身边又有谨慎多疑的沈景珩在,他是真怕许淮安出事。

      许淮安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们好不容易才查到一点蛛丝马迹,怎么能轻易放弃呢,只有待在武王府,才能等他们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两人四目相对,望着许淮安坚定的神色,谢扶卿无声的叹了口气,心里有些苦涩,只是嘱咐道:“万事小心。”

      许淮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声音,最后只能颓然的闭上嘴,点了点头便离去了。

      正巧此时小厮收拾好衣物从内室走出,谢扶卿眼尖的瞧见他手里捧着的一件衣裳,是他穿去沈侍郎婚宴的那套,衣裳下摆不小心沾到了酒渍。

      谢扶卿微微低头,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过了好半响,等到小厮快要离开自己视线时,谢扶卿听见了一道声音,

      冷冷的,不留情面,

      “烧了吧。”

      屋内的窗户被风推开了。

      耳边裹挟着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混杂着窗外的暴雨声呼呼作响,谢扶卿清楚的听见自己又复述了一遍:“把这些衣裳都烧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奸臣首辅(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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