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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奸臣首辅（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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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国公府，
“天色不早了，诸位夫人还是早些回去吧。”
杨国公的夫人办了场赏花宴会，邀请各家各户的夫人们过来相聚，韩菲菲身为沈家主母，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今日闹了出笑话，实在是对不住各位夫人，等改日我再设宴请诸位前来一聚。”
主人家既下了口令，诸位夫人也纷纷拜别，韩菲菲与杨国公夫人寒暄了几句，这才离开。
韩菲菲其实不是很喜欢这种带有利益性质的宴会，邀请的夫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主母，维持着所谓的人情世故，跟前世的职场人际关系一样。
但哪怕不喜欢跟别人打交道，她现在是沈夫人，也只能规规矩矩的按照着世道走，替沈景珩做好分内之事。
起风了。
韩菲菲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等着沈家驾车的马夫过来，再一抬头时，便瞧见了个熟人。
“大人怎么过来了？”她问。
这会刚好是下朝的时间，嬴政听闻下人说韩菲菲被邀请去了宴会，就转道过来，见她在那边哈气取暖，又顺手拿了件披风过来。
嬴政替韩菲菲系上披风狐裘，这才答道：“刚好顺路，就过来了。”
后宅大院的腌臜手段不比朝廷上的光彩，嬴政见她面色有些苍白，怕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于是温和着语气问：“宴会上感觉怎么样？”
“一切安好。”韩菲菲轻轻摇了摇头。
嬴政也知道她是报喜不报忧，今日宴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韩菲菲此刻不愿提及，嬴政也识趣的没再问。
“见过沈侍郎，”一位即将离开的夫人瞧见了他俩，连忙过来问个好，“沈大人对嫂夫人真是好，居然亲自来接，不像我家老爷，一点也不把我放在心上。”
“沈大人与嫂夫人真是对恩爱夫妻。”那人感叹道。
闻言，韩菲菲的眼睫毛微微颤抖了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嬴政与那位夫人简单聊了几句，便互相拜别对方。
负责驾车的马夫到了，嬴政看了一眼，便问她：“是要回沈府，还是要出去走走？”虽然是问句，但却是陈述的语气。
韩菲菲嫁入沈家已有半年多的时间，嬴政没拘束她，给了她很大的自由和权力，但她却像是被礼数彻底同化了一样，只知道围绕着后院内务转。
韩菲菲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畔，应下了他的提议，“出去走走吧。”
长街上人声鼎沸，入眼可见的都是小摊，吆喝声一下一下的响起。
忽而有风徐来，卷起衣摆，发出呼呼作响的声音，眼瞧着韩菲菲头上系的蓝色发带，就要随风飘去，嬴政下意识地抬手去抓，柔软的发带从修长的指节中穿过。
嬴政虚虚一握，就像抓住了风。
“大人，你会娶妾室吗？”不轻不重的话语随风落地，嬴政抬头看她。
韩菲菲望着这一片热闹的景象，最终还是轻声说出口：“杨国公新娶了位年轻貌美的妾室，对她宠爱非常，很快便怀上了孩子。”
“府上的仆婢纷纷巴结妾室，”韩菲菲说这话的语速是慢的，可嬴政却觉得这话语里压抑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可是好景不长…”
一种沉重的悲哀裹挟着韩菲菲全身，让她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主母妒忌妾室腹中胎儿威胁自己的地位，寻了个理由关着她，妾室拼命逃脱，却不甚跌入池塘，命丧当场。”
主母可恨，妾室可怜，可更多的是可悲。
韩菲菲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女子要互相伤害、围着男人转呢？为什么女子要成为别人的附庸呢？甚至男尊女卑成为金科玉律？
她不知道，好像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哪怕是现代，也存在着这样的隐形情况——
司机要找男司机，因为女司机是马路杀手。快递员要招男性，因为女性天生力气小无法搬运重物。这样的隐形例子数不胜数…
包括韩菲菲以前所在的公司，明明她和别人同一时间进的公司，别人轻轻松松升职，而她却卡在半路，还要多次向人事部证明自己没有要结婚生孩子离职的打算。
凭什么呢？
韩菲菲有些不甘又怨恨的想。
当她遭遇车祸身亡，她心里确实是有点开心，终于不用再忍受这像狗屎一样的烂泥生活了，可是当她一觉醒来就穿越到古代时，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是，她年轻那会确实幻想过穿越古代，然后脚踢庶妹、拳打嫡母，一路走上人生巅峰，但那也只是想想，不代表她愿意啊。
韩菲菲是打娘胎里穿越过来的，她母亲是韩府主母，韩父只有她母亲一个女人，而韩菲菲则是府中的嫡长女，看着身份还行、后院清净，她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就这么安生的过了几年，直到韩父陆陆续续的又娶了几房妾室，生了好几个庶子庶妹。
韩菲菲才真正见识到了后院内宅的阴暗景象和腌臜手段——
庶子的身份是比韩菲菲低微不错，可他能读书写字、骑马射箭，而韩菲菲只能整日待在闺阁里学着女红刺绣，连韩府的大门都出不了一步。
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她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才会有男人求娶她。
因为她是女子，不能抛头露面，所以弟弟们逛集市的时候，她只能待在房间里学《女则》。
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她要贤良淑德、要识大体，别人想要的东西，她要大方让出去，庶妹对她耍手段，她要包容妹妹、原谅她们。
面对这些不公平，还没受到封|建|礼|教|毒|打的韩菲菲只想说一句：去他爹的傻X玩意，老子才不要这样！
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韩菲菲，把韩府闹了个天翻地覆——
她不学女红刺绣和《女则》，就要看《策论》《孙子兵法》，她和别人约着出去四处逛逛，男人去的地方她都要去，遇到不公平的现象则出手帮忙，颇有几分侠女的意味。
直到那次，韩菲菲亲眼目睹自己的好友，因为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要被迫嫁给一个老头子当续弦时，韩菲菲帮助好友逃跑了。
最后，好友被抓回来浸猪笼、沉了塘，而她则因为那些离经叛道的举动，被认为是邪门歪道上身，被韩父抓起来准备放火烧死。
烈火烧上身的那一刻，韩菲菲害怕了，她也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鲁莽的做出这一切？
后来是韩母不忍心看着女儿被活生生烧死，跪地求饶磕了一夜的头，韩父这才有所松动。
而韩菲菲也学乖了，一举一动都按照规矩来，她被彻底雕琢成了三纲五常世道下的大家闺秀模样。
鲜活的韩菲菲终究是被这无情的世道磨没了。
直到后来，她因为这副贤良淑德、肖像清流世家的女子模样入了太子的眼…
韩菲菲想起来这些经历，都觉得有几分可笑，她明明知道这一切是如此的不合理，这世道是如此的荒缪。
可她偏偏还是选择了清醒又痛苦的向下沉沦，一副对惨烈的现实稀疏平常的模样。
所以当那位妾室把她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她时，韩菲菲和其他人一样选择了明哲保身、视而不见。
多么残忍啊…
韩菲菲无声的笑了笑，她转过身来看着嬴政，泛着温润水光的眼眸里压着翻涌的情绪，自欺欺人的问：“大人，你觉得我会落得像那位妾室一样的下场吗？”
沉默了半响，嬴政才说：“不会。”
“我不会纳妾，沈家只会有你一个当家主母。”他又补了一句。
可韩菲菲听了嬴政的回答后，却突然弯腰笑了起来。
韩菲菲笑得那样肆意，连眼角都沁出了泪珠。
可胸腔里翻涌不停的苦涩，却让她有些难受，一种锐利的刺痛，像是冰冷的匕首一样，狠狠的扎在她的心脏上，疼的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当年她母亲也相信了韩父的话，可结果呢？
韩菲菲擦了擦眼泪，直起身来看着对方，眼眶通红，却还是端着一副大家闺秀的高贵典雅模样，
她说，
“你什么都不懂。”
不懂那个世界的苦难与光辉，不懂那个美好的世界人人平等，每个人都能得到公平正义。
嬴政没有反驳，他知道韩菲菲在想什么，也明白她的话外之意。
哪怕韩菲菲被三纲五常浸染多年，可她骨子里仍然是骄傲的，因为她是新时代下生长起来的人。
嬴政深深地望着韩菲菲，忽然想起了原身的母亲叶熙缨，她也曾问过这个问题，也曾反抗过这个世道，可是一个人如何抗衡整个时代呢？
叶熙缨迷茫痛苦，没有人理解她，只能被迫向这个世道妥协，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去抵抗这个世道。
可韩菲菲比叶熙缨更痛苦。
她以为凭借着现代女性的学识，可以在封建社会里自由洒脱，后来发现在时代的洪流下，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少年时代，韩菲菲曾在书上读到过一句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可她反抗不了，她知晓一切，却无法将一切说出口，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是抱着不愿醒来的梦，只能忘记那个在职场上厮杀的女强人韩菲菲，把自己当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古代人，她躲避、掩藏自己。
这些年来，韩菲菲都是自欺欺人的过活，想着自己只要不听不闻不看，就可以守住自己的安生日子。
直到今天她又亲眼目睹、和当年好友被迫沉塘时一模一样的景象，某种坠落深渊的窒息和绝望感，再次汹涌的席卷而来。
痛苦的怒火爬上心头，焦灼不安，仿佛要把她这些年的柔弱伪装焚烧殆尽，露出最尖锐的表里——那个曾经在职场上说一不二、独立自信的女强人。
韩菲菲的心境变化，嬴政都看在眼里，作为长者，他很乐意看见后辈的醒悟和崛起，这半年来，总算是有了点起色、肯支愣起来了，也不枉自己给了对方那么大的权力和自由。
他望着手里的柔软发带，有些没有来的想，韩菲菲确实像只被剪断线，只能随风而去的风筝。
而他嬴政愿意做那股东风，助对方扶摇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