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职场生存手册》翡京白

8、第 8 章

　　过了两个月，到了新的一年，一月末二月初，快过年了，这天我去办公室找我的直属上司向运成。

　　我在被保洁阿姨擦得锃光瓦亮的玻璃门上敲了两下，透过这扇玻璃，向运成用另一只没有拿玻璃茶杯的手招我进去。

　　我走进去，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

　　向运成一见我也忍不住笑容，之前我问过他，为什么一开始面试的时候那么严肃，他说是为了展示领导的威严。

　　我说，“这就多此一举了，领导的威严即使不表现，我们打工人也会自己想象的。”

　　领导在我脑壳上敲了一下，说，“你这个小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

　　不过我敢这样，一方面是因为原本我就是一只皮皮虾，只不过在上一家公司职员年龄偏大，部门成员又内向木讷，除了工作也没别的交流，真是把我憋死了。

　　另一方面，我来之后把之前两个专员负责的板块全都接了过来，而且做得有条不紊，向运成也表示很满意。

　　我也在组内打听了一下，我们组女孩多，年轻，气氛活跃，我一问，有的说是提前转正的，有的说是按照三个月的线正常转的。

　　因为我们公司转正以后基础薪资会有百分之二十的浮动，与此相关的绩效工资自然也会上涨。

　　来北京，我的目的很明确，重新投身互联网这片滔天巨浪，也只为了一个目标——赚钱！

　　我把最近两个月的工作情况和他汇报了一下，又说了说最近手头在做的用户意见反馈工作的进展。

　　“基于此，我想申请提前转正，不知道您同不同意？”

　　向运成还在那吹着他那个复古玻璃杯里的茶叶，然后正当我揣测他是不是要给我出什么奇怪的难题时，他却笑呵呵地说道。

　　“好啊。”

　　这也太爽快了？

　　我突然有点后悔，“早知道我上个月提是不是也行？”

　　“你上上个月提都行，我早就看出你的能力了。”

　　向运成那张不到两米长的黑色椭圆形办公桌上摆了不少不符合商业精英气质的卡通摆件，背后的文件柜里甚至还有几个热门动漫手办。

　　但别说，和他这张胖乎乎的圆脸还很相称。

　　我说，“领导，没想到你是这么好的领导。但是您要是早开金口，那我会更愿意为您肝脑涂地的。”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拍马屁的嫌疑，但我这个人偶尔就是有些抑制不住的表演欲，人生处处是舞台，而我到哪都能表演。

　　向运成嘴角蕴出一丝早知如此的微笑，他抬抬尊贵的左手长着的几根灵活的胖手指，说，“不着急，我明天要出差，可能咱们要年后见了，到时候你把转正述职的PPT准备好，给我看一眼，没问题我给你走流程。”

　　我立刻高兴地一拍手，“哎呀，那您要去哪出差呀？会不会很远，会不会项目很难，会不会有些别的变故，会不会……”

　　“得了，你就是怕我耽误你提前转正是吧。”

　　向运成一脸早就看透我了的神情，我眨眨眼，微微笑，保证道，“当然没有，我是担心春节票不好买，怕耽误您回家过年。”

　　他乐了，“那这样，我回家休息，麻烦我们最能干的小奚同志替我出差，顺便把本职工作也做了，那我立刻现在就飞到爱尔兰把老板抓回来给你批单子。”

　　“诶诶诶，担不起担不起。”

　　我很有眼色地把右脚向后迈出一小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

　　“我还真有件事，你等等。”

　　怕什么来什么，不过现在我们两个的心情都很好，上司下属亲密合作，就算他让我去把五行山下压着的孙猴子解救出来我都可以。

　　不过一分钟，办公室里进来了一个年轻人，我一米七，他大概比我高出一个半头左右，估摸着有一米八几了。

　　一见他，向运成便和他说，“小周，叫小奚姐。”

　　“小奚姐好，我叫周至深，以后就是你的助理啦。”

　　我礼节性地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啊，谢谢谢谢。”

　　等等！

　　我看着向运成那带着欣慰笑容的眼神，悚然一惊，立刻缩回手。

　　他……他刚才说什么来着，谁的助理？我一个专员，我配助理，我甚至还没转正，我心里有口锅，把自己翻来覆去掂量了百八十遍。我扪心自问，我配吗？我配个XX呀（此处已和谐）。

　　我脸上虽然依然挂着笑，但快挂不住了，我的眼神里写满了疑惑，以为他在开玩笑，于是便征求性地朝向运成送去了求证的目光。

　　向运成老神在在地朝我一笑，露出八颗不太整齐的牙齿。

　　那一刻，我心想完了，他果然给我设了个陷阱等我跳。

　　我恳切地说道，“不是我推辞，但我资历太浅……”

　　“你资质好。”

　　“我业务不精……”

　　“你涉猎广。”

　　“我来的时间短……”

　　“你能力强。”

　　我咬咬牙，祭出杀手锏，“最关键的是，我没带过人啊。”

　　这下，向运成直接不理我了，他朝那个叫周至深的男生示意，指指我，“这就是你师傅了，以后业务上有什么不懂的，工作中有什么问题，生活中有什么困难，你都可以找小奚。她虽然才来两个月，但马上就要成为我们部门今年第一名转正，而且是提前转正的员工，你要向她好好学习哦。”

　　他一溜说完，甚至都不给自己留气口。

　　我心中暗自倒凉气。

　　没想到，向运成这个人以前还在天桥撂过地！

　　我看向他，还没开口，他那笑容更盛了，但被脸上肌肉挤压的所剩无几的小眼睛却写着赤果果的威胁。

　　那意思是，你要是这都接不住，还想提前转正，转正都没门！

　　这算是拿住我的命脉了。

　　“没事的话，你先带小周熟悉熟悉环境，他工位就在你旁边，你们两个都是年轻人，多多交流啊。”

　　我掩饰住心中苦涩，点点头，说了句“好的”，维持着笑容往外走。

　　临出门，向运成的声音还在我的后脑勺响彻，“小奚，好好带小周，别辜负了人家。”

　　“好——”

　　这个字我是拖长了音，带着中气或者说怨气答应下来的。

　　门内我是这样一幅推脱的样子，但一出了门，我立刻转换了嘴脸，连连朝着他那身丹宁色的水洗牛仔服上衣口袋里的小棕熊作揖。

　　“抱歉抱歉抱歉，我刚才不是针对你啊，实在是我怕承担不好这个责任，把你带跑偏了。”

　　说完我又觉得自己这么说也很不负责任，答应都答应了，怎么还是一副推脱的态度。

　　说真的，我最害怕的就是伤害到年轻人的心，因为我也年轻过……呸，正年轻，所以知道那颗跳动的火热的红心有多么的宝贵。

　　而我这位上衣缀了不少五颜六色的针织小动物的助理却粲然一笑，笑声清朗而阳光，我抬头看他的脸时，心脏都漏了一拍，即使他嘴角长了一颗红痘，也掩盖不住五官的优越。尤其是眉眼，眉目俊朗，眼睛的瞳仁是偏栗色的，五官深邃立体，看着有点欧洲少年的感觉，但仔细看又觉得是亚洲的骨血。

　　他长得也白，但似乎是刻意晒过，显得有些混浅色古铜，眼尾处有一上一下两颗小痣，下面那颗掩藏在发际线里，他连头发都是毛茸茸的深棕色，带着卷，看着真像一只小泰迪熊。

　　他看我愣了一下，微微睁开了微笑的眼睛，歪了歪脑袋。

　　天哪，真的太可爱了，好像小比熊……

　　不对，我在心里狠狠揉捏了自己一下，我在瞎想什么，奚漱茵啊奚漱茵，在孩子面前，能不能负起责任！

　　于是我“啊”了一声，似乎以一点声音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看我回过神来了，便认真地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师父了，我们要多多指教，多多关照，好吗？”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应道，“好好好，互相指教，我其实也……”

　　我本来想说自己也是新人，但后来一想，这不是为自己的不靠谱开脱吗，于是口风一转，道，“……正在学习。”

　　我俩一边往前走，一边闲聊。

　　我顺口问道，“你是学生吗？”

　　周至深的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我倒是有点心理准备，毕竟他这一脸清澈又快乐的样子，充满着青春的朝气，把他放操场上立刻能做十套时代在召唤的那种……

　　他说，“我还在上大四，最近选修了一门国外文学鉴赏，我们学校是英语授课，所以我说话也有点被影响了。”

　　我对他的这种被影响感同身受，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必须选一门二外，我也是脑子一热，选了一门几乎没人选的意大利语，一开口都是飞天披萨口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国外交换生。

　　我玩笑道，“刚才还以为你是外国人呢。”

　　周至深却立刻认真道，“你怎么知道？师父，你是不是有读心术，我明明隐藏的很好。”

　　我心想，我也是瞎猜的TAT。

　　但我是真的惊讶了，我问，“你家在北京吗？”

　　他说，“我父母都在国外，我母亲要回国工作了，她是上海人，我爷爷是美国人，奶奶是中国人，爸爸出生在美国，我也是，所以我的家不在北京，但是我姥姥和姥爷家在上海，我在北京有一间自己住的小小房子。”

　　“那也很好啊，能在北京有房，已经很厉害了。”

　　周至深也自豪地说道，“嗯！虽然我每个月还要交给房东两千五百块，但是我一回去就很有安全感。”

　　房东？

　　我奇怪道，“你不是留学生吗？应该有宿舍吧。”

　　“是这样的，但是我要出来工作，所以要离公司近一点。”

　　我说，“可是这样你的实习工资就要花在租房上很大一块了。”

　　“嗯，但是没办法，因为要工作赚钱，积累经验。”

　　我被他绕得有点晕，“但是就算学校离得远，通勤的费用也比租房要便宜吧。”

　　“确实，可是我不能保证每天都能赶上车，如果赶不上车，那我就会迟到，迟到的多了，就有被开除的风险。”

　　这么说，

　　好像……

　　也，有道理。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佩服他的，毕竟我大学的时候还是一只窝在宿舍、学业平平，除做了一点实习外，生活费和学费还靠父母打钱的小米虫……

　　想想也真是惭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