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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自从那天撕破脸皮后,方伟胜就对我展开了疾风暴雨般的追求。

      先是隔三差五地请我们组喝咖啡,后来直接把整个运营中心的下午茶都包了。

      每天都能在桌子上看到的精美手捧鲜花,旁边还附着一封带着火漆印章的信,我看过一次,是用钢笔手写的酸诗。

      看这些手段并没有打动我,他开始找和我走的近的人拉关系,比如离我最近的余立承。

      次数多了,就连一向自诩脸皮厚得能穿鞋底的人都抱怨过几次。

      “哎,你说方伟胜也真是下血本啊,我总蹭饭都不好意思了,你说我是不是得透露点东西?”

      我立刻扔去一枚死鱼眼,“你敢?”

      我想了想,“你可以告诉他,我对他没半点意思,让他别瞎折腾了。”

      余立承拿了一把印着她偶像大头照的扇子,扇两下。

      “真看不上?那就是他死缠烂打,我还以为你给他希望了。”

      我一阵无语,“没有阳光他都灿烂……公司不是不让办公室恋情吗?就没人管管他?”

      余立承喝了口水,“正常归人事管,但……”

      方伟胜是人事部老大,底下人还能检举自己老大吗。

      我一皱眉,“总监呢?”

      “那可是个老好人,她真有手腕还能让这两尊大神在手下斗法?”

      我感到一阵头痛,“难道老板也管不了?”

      “理论上当然可以,但老板去年就去爱尔兰了,只有重大事务才麻烦他,日常事务由陈羟管。”

      陈羟?这名字没听过。

      余立承也看出来了我的疑惑,解释道,“他是公司唯一一个副总,管五个部门总,属于一人之下的位置。”

      我想了想,眉头一皱,下定决心,“反正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他要觉得不够,等成哥回来,我叫着他,再请副总和部门总做个见证,把这事彻底解决了。”

      余立承小幅度地鼓掌,做贼心虚似的直起身子目光一扫,见无人注意,又低头和我说话。

      “我肯定支持,但我来五年了,这公司可不简单。”

      我略一偏头,“怎么说?”

      趁着我俩都有点空,余立承也不隐瞒。

      “你知道咱们公司疯狂招人是为了什么?”

      “业务扩张?”

      “Nonono,”余立承摇摇食指,“表面上是这么说,哪有这些业务。实际是为了拉融资,从去年冬天就在准备D轮融资和上市了。”

      我点点头,“这么说公司未来还要扩展?”

      余立承叹了口气,“hr当然是能画多大饼就画多大饼喽,公司未来就算扩张也未必是现在这班人马。”

      这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总不能过河就拆桥吧?”

      “恐怕这才是常态。”
      余立承顿了顿继续说道。

      “最开始是老板他岳父出的启动资金。后来公司越做越大,团队建起来了,老板身价上升,成了公司实际一把/手。然后就是不断融资,这期间双方没少拉扯,不过老板这一去爱尔兰,投资人那边的代言人,哦,也就是陈羟几乎成了公司一把/手。”

      我明白了一些,“你是说老板要给投资人让位了?”

      余立承一摊手,“大概率,之前跟成哥吃饭的时候他提过一嘴,现在折腾这些就是想卖个高价,我都怀疑他是带着老婆孩子准备在爱尔兰定居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感一阵工作危机,“嘶,资方也不能釜底抽薪吧,只要公司运转,总得要拉磨的驴啊。”

      对我的比喻,余立承表示生无可恋,我干笑两声。

      “咱们的资方是楼上的华美优选,但人家自己有做二手回收的平台,就算把咱们收购了,也不会重视。”

      华美优选在国内算首屈一指的购物软件,只做精品,而且走的是红人推荐的路线,UI设计精美,深受小资和中产的青睐。

      华美优选虽然名气不小,但更出名的是母公司华宸集团,这是一个超级大集团,旗下子公司几乎渗透乃至包揽了普通人的衣食住行,算是国内最早从流量路线转型的互联网集团。华宸两个字,完全可以代表质量和口碑。

      我毕业的时候,人才市场供需关系还没这么紧张。

      华宸集团的某个子公司就因为一个行政助理岗位一天收到超一千份简历而上了各平台热搜。

      年少不知offer贵,现在回过味来,自己也成了祈祷大军的一员,虽然我没在网络许愿池里留过言,也没在现实的水坑里扔过硬币……

      做乙方那两年,身边群魔乱舞,不由得暗中幻想一把自己也当一把神气的甲方爸爸,让他们全都跪下唱征服。

      “咱们也算背靠大树了。”

      我说完,心道,就是乘凉的不是我们而已。

      余立承苦笑一下,“你看。”

      我一看她的手机页面,我一直以为她在刷短视频,结果是在投简历。

      我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一串“打招呼”,心里都一阵发憷。

      “你这都开始找退路了?”

      “没法,我家里还有两只不成器的猫儿子要养,他俩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我小半个月工资可就没了。而且——”

      余立承又压低了声音,我几乎只能听见气音。

      “据小道消息,D轮之后,咱们就被卖了,我可不想坐以待毙。”

      我也嘁嘁喳喳地回道,“可你经验丰富,要说裁人,不应该裁我们吗?”

      “我今年30了,互联网的潜规则,35的基层员工叫死路一条,30的那叫黄土埋身,我现在是准备换个舒服点的地方了,真卷不动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感慨,我今年27,离30也不过三个年头,升职加薪不单单是打工人的最高梦想,最要紧的是悬在头上的这把刀,所谓职场和在学校念书是一样的,学无止境,不进则退。

      职场的法则是,非升即走。

      我吐出一口气,拍拍她肩膀,“去楼下转一圈?”

      余立承同意了。

      一般这么说,都默认是去楼下的卖店了,但我俩既然是要谈这些事,总不好在公司或者人来人往的地方。

      出了门,我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余立承也跺跺脚,在我旁边揣着手站定。

      “上这,这背风。”

      我招招手,找了根大柱子后面站着。

      四下无人,我也按捺不了八卦之心。

      “你之后还在北京吗?”

      余立承一向是比较乐观的,此时眉宇间也浮现出一丝哀愁。

      “我打算考个老家省考试试,能上岸的话我就滚回去喽。”

      毕业后,身边的同龄人无非就是两个去处,体制内或体制外,好像现在大家更愿意走一条看得见终点、四平八稳的道路。

      北漂这个词多么准确。
      人如浮萍,只不过用足下细小的根努力和城市的命脉勾连。以前在歌曲里、课文中见过无数个以胡同生活、新北京和老北京的生活方式一类的主题文章,但身处其中,往往没有课文中描述得那么浪漫。

      人吃五谷杂粮,生活中的意外接踵而至,浪漫的幻想总是要为现实让步。

      天空湛蓝如洗,远处的高楼顶起几条丝丝缕缕,仿佛鼻息一样的云。

      余立承呼出一口冷气,她忽然问我,“你家没催婚啊?”

      她话题转的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上一个。

      “嗯……我妈偶尔会催催,但也没办法,我现在光考虑生存问题就够焦头烂额的了。”

      说完,我也略有感慨。

      “当初总是把搞事业挂嘴边,现在一看,来回折腾三四家公司,又换了城市,好像也没什么改变,只是压力越来越大了。”

      余立承蹭了蹭脚下的大理石边沿,“我家给我下了死命令,说今年再不结婚就不认我,让我自己留这过年。”

      我说,“也就是说说吧。”

      余立承的表情有点落寞,又自嘲一笑,“我父母封建思想严重,我出生前他们找熟人看了,知道是女胎,不想要……亏得我四舅一句话,说现在不一样了,养闺女等于开了家招商银行。呵,眼看着银行光占地不开张,他们能不急么,也亏得现在才说出来。”

      我看她这样子,想起来了初中就被迫辍学的那个女生。提起她时,人们只会说这是一位什么样的母亲,一个怎样的妻子,而却忘了当时在学校里她的成绩也很好。

      她本可以拥有自由。

      ……
      我不由得一垂眸。

      这个世界,仍有相当一部分人,无论男女,他们执拗地相信女人必须找个男人成家才完整,认为女人唯一值钱的就是她的美貌皮相、青春年华。

      可这世界并不为男人鼓掌,也不为女人落泪,只是从根本上遵循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几千年过去,大浪淘沙,传统秩序仍然刻在现代人心里,传宗接代似乎成了唯一的本能。

      很多女人也将“女子本弱”这一句话当成紧箍咒牢牢拴在脑袋上,充满恐惧的将生存欲望寄托他人。

      我把怨天尤人的心绪往回拽了拽,这个世界固然很操蛋,但是它正是用一种无情的严酷揭露了一种本质现象——当你选择依靠别人,你的眼里便只有一个人,当你选择相信自己,你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我原可以选择在乔城庸碌一生,一个工作没有了,像从前再找下一个就是了。

      何必颠簸呢。

      但今天,大概是余立承剖白了自己的困境,我的心也变得坦诚,明明还心有不甘,那颗充满着少年壮志的心尚未死绝,怎么就不能拼一拼、闯一闯呢。

      我知道自己或许多管闲事,但忍不住开口。

      “小鱼,如果觉得不自由,就留在北京吧,至少只需要应对工作上的破事,不用管其他人。”

      余立承顿了一下,她对我友善地笑笑,“理想……和现实之间,总要取舍,可能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这话说得我有点心酸,我脱口而出,“你自己在北京漂了五年,怎么能算不勇敢呢?”

      我这话是突然说的,一般来讲,我很会看人脸色,知道有些话不该说,比如这句话,我说完,余立承的眼眶泛起水光,她侧过头,伸手抹了一下,我觉得也该稍稍回避,就错开了目光,看着远处高楼。

      然后她突然破涕为笑,“没想到我身边还坐了个哲学家……对了,方伟胜的事,我还有一点重要信息没跟你说完。”

      看她笑起来,我也微笑着问,“嗯?还有什么?”

      她面色收敛了一些,“方伟胜是市场总的人,市场总是老板非常好的兄弟,咱们运营总是老板岳父招进来的,他爸和老板岳父是一起扛过枪的老战友,运营总又把他侄子和侄子的女朋友安排进来,就是现在的采购主管和财务风控组长……你可能不太关注这些,但这个公司就是这样,勾勾连连的。”

      “再比如副总陈羟招进来了行政人事总和计算机总,但这俩人一个什么都不敢管,一个只搞技术,所以他一直想培养自己亲信。”

      我问道,“他的亲信是?”

      余立承看着我,缓缓说道,“就是行政主管,宋春意。”

      我稍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宋春意……是他招进来的?”

      余立承摇头,“他们的情况比较复杂……最开始老板很强势,市场总风头正劲,陈羟立足未稳,也什么都不敢做,宋春意也刚顶上上任的缺,那段时间行政部和人事部关系和现在恰恰相反,可以说相当好。这也是为什么当时要合并这两个部门的原因之一,毕竟两边都同意也好开展工作。”

      “那时候宋春意不像现在,不仅工作认真,待人也和和气气的,都说行政部是公司最融洽的部门,她本人也被内部评了几次最佳领导。”

      “方伟胜是市场总亲信。市场总本人不咋出现,但市场部一直是强势部门,再加上部门老大和老板的关系,更是如鱼得水,部门预算不仅没被卡过,超额老板都不批评。方伟胜虽然在非业务部门,但因为这层关系,所有人都对他非常友善,甚至还有拍他马屁的人。”

      我心想马屁还有传导功能吗?还能隔山打牛那样拍到市场总身上?

      我心里虽然想着这个那个,嘴上却没打断,嗯嗯了两声,表示在听。

      余立承继续说道,“反正那阵不清楚宋春意和方伟胜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俩和所在部门关系极度恶化,最后就到了今天这样水火不容的地步。C轮融资开始,老板松口,逐渐放权,陈羟就理所当然的硬气起来。”

      我好奇道,“那宋春意又是谁的爱将呢?”

      “她可不是谁的爱将。”说到这,余立承的眼神染上一丝暧昧的色彩,嘴角挂着点意味不明的笑容。

      “她是陈羟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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