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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苦药深情 ...

  •   四十七、苦药深情
      第二天早晨,高志远早早就醒了。因为,他在家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冬天早起捡粪,夏天早起莳弄园子,所以,到时间就醒了。窝铺里的人还在香甜地睡着,发出均匀的鼾声,他躺着也睡不着了,便悄悄地起床,爬出了窝铺,又把遮门的门帘盖好。
      王景春已起来了,正在收拾着做饭。他是大师傅,负责给大家做饭。他看高志远起来了,便说:“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高志远道:“醒了,再睡也睡不着,就起来了。”他又向王景春说,“用我帮忙吗?”
      “不用。早晨就是捞小米干饭,省事,也不熬菜。”
      “那我就遛达去了。”
      “去吧。”
      高志远便向窝铺后面的小山走去,天刚蒙蒙亮,天地间迷茫一片,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浩瀚的天宇,显得空灵而神秘,只有东方的天际,透出青白色,像是在告诉人们:天就要亮了。地上的草很深,满是露水,他走了几步,就已觉得膝盖以下全是湿的了。走了一会儿,觉得裤脚的水在往下流。在生产队趟地(中耕地),天天都得起五更,庄稼齐腰深,天天一上午,下半身被露水搭得都像水洗的一样。所以,这裤脚湿点儿,他一点儿没理会,漫步向山上走去。
      秋天的清晨,很凉爽,似乎还有点儿冷,可他走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暖和了。呼吸着清清凉凉清新而甘甜的空气,沐浴在幽静而恬谧的草原里,心里空灵得一尘不染,一切烦恼忧伤都抛到九宵云外去了,是一种难以言状的惬意和享受。这可能就是他好独处山水的妙处。
      人生天地间,就应该尽情享受大自然赋予的美好,为什么要错过呢?人间有不公有不平等,可大自然却一视同仁,无论贫富贵贱,也无论痛苦快乐,它都会以博大的胸怀容纳你,以无言无语的灵感启迪你,让痛苦的忘掉悲伤,让幸福的更快乐,让颓废的找回信心,让迷茫的看到希望……他沉思着,遐想着,如果人类社会像大自然一样公平、公正、美好……那该多好啊!他想着人们向往的大同世界、世外桃源……就是如此吧?可社会能如此吗?不可能。根据客观实际而得出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社会规律,如春夏秋冬的四季更替,是改变不了的。人之所以向往大同世界、世外桃源,不过是逃避现实的一种向往。人生活在社会上,就得按着社会规律走,人并不只是生理上的人,也是社会上的人,所以,既要遵从生理上人的生活规律,还得遵从社会的发展规律。人要想脱离社会,那不过只是一种幻想,空想……
      他一边沉思着,一边走着,猛地一抬头,发现天宇已变白,远处的巍峨山峰,近处的细细小河,连他们那披着蓑衣的窝铺……都清晰可见了。又是满眼也望不到头的绿,翠色欲流,令人心旷神怡。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一天总是美好的!
      他发现已走出很远,得回去了,饭可能做好了,要吃早饭了,便漫步下山。他到了窝铺,果然大家已起床,便开始吃早饭。
      吃完饭后,便开始磨钐刀,钐刀近二尺长,安在钐杆的一头。所以磨钐刀时,把钐杆顺在地上,让钐刀朝上,一手抓住钐刀尖,一手拿着磨刀石磨。磨钐刀也是技术活,磨陡了,就把刃磨没了;磨坡了,磨不着刃;所以磨刀石必须顺着刀腮贴着刃磨,才能磨快(就是锋利)。大家都是经常干这活的,当然都会磨钐刀。但是,那谁也不敢怠慢,必须好好磨,争取把钐刀磨锋利了。因为,只有钐刀锋利,割草才省力,不是说人巧不如家什妙吗?再一个,还需要有把好钐刀,好钐刀的刀刃不脆不软,锋利耐久;如果刀刃的钢太软,刀刃就容易卷;如果刀刃的钢太硬,就立不住刃,容易出豁。而挑选一把好钐刀也很难,听声音,看色泽,都很难辨别,只有用时才知道。可是到用时,好就是好,不好也就是不好了。
      磨完钐刀,便开始打草。这大草原真好,不必像在家里得跑很远的路,去山坡打草;这在窝铺跟前就可以打草。所以,磨好钐刀后,韩文义便站起来,甩动钐杆,打起草来。他是领导,打草又是领钐的——就是他怎样打,大家就得跟着怎样打。高志远也跟着打起来,他和韩文义打对钐,就是一人从左向右甩动钐杆,另一个人就得从右向左甩动钐杆,一左一右,合起来是一趟子——就是两人打的草归拢成一垄。每人的按钐刀后面的钐杆上,都捆一根椭圆形的木棍,叫钐弓,并用细绳绊在钐杆上。当钐刀割下草来时,就被钐弓收拢住,直到一钐打到头,停住钐撤出钐打下一钐时,草便被放下。也就是钐刀打弧形的一钐,钐弓就把这弧形的一钐草都归拢在一起,放在停钐的地方。这样,打对钐的两个人,都把草归拢到两人中间,随着往前打,后面便出来一条草的长龙。这样,等草干了,敛草时才好敛。如果没有钐弓归拢到一起,满地都是草,干了可怎么敛啊?所以,小小的一根钐弓,凝聚了劳动人民的多少智慧啊!农民看似笨拙,工具看似简陋,可实际农民是无比聪明的,简陋的工具实际是灵巧而实用的。
      刚开始打草,觉得天气很凉爽,很舒适;可打不多大一会儿,就浑身冒汗了。尤其是草原的草,又高又密,就得格外用力。不像家里的草,又矮又稀,打草和玩儿似的。在家打草用五分力,在草原打草就得用十分力,甚至十五分力或二十分力,也就是得用家里打草的二倍或三、四倍的力气。因为,这里每一钐草也得是家里的草的三、四倍。而且,这大草原,无边无际,你愿意打多远就打多远;不像家里,打不多远就到沟了或道了什么的,就只得停下来,再回去接着打。那你往回走时,能喘喘气;可这里,一直打到钐刀钝了,打不动草了,才停下来,回来磨钐刀。
      韩文义领着,打了足足有四、五百米,才停下来回来磨钐刀。他回头一看,每个人都汗流满面,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湿湿地沾在脊背上。
      韩文义笑着说道:“这大草原的草打着过瘾吧?”
      “黄莺嘴”高志文喘着粗气道:“大老嘎(蒙语‘官’的意思),你快饶了我们吧,我心思你这一趟子要打到家去呢!”
      韩文义笑道:“钐刀钝了,钐刀要不钝,起打呢!这才叫打草呢!”
      大家坐在一起磨钐的时候,“黄莺嘴”高志文又说道:“这大草原的草,可真是累死人!我这麻杆似的腰,都快扭断了。”
      韩文义道:“我看你还是不累,嘴还不闲着呢,什么时候住嘴了,那才是真累了。”
      王景春道:“他是人怂嘴不怂,只要有口气,他的嘴就不闲着。”
      韩文义又道:“要说‘黄莺嘴’你也该知足了,你看看打过的趟子,别人的趟子都是溜平,你看你那趟子,像长着两条马鬃似的,寒碜不寒碜?怪不得人都叫你‘三百六十勺’呢,你真像用勺子舀,草茬两头高中间低,你能不能放平了钐,你打的趟子宽窄不说,你让它像个干活的。”
      大家看了看打过的草趟子,打过的草茬紧贴着地皮,只有“黄莺嘴”那趟子两头高中间低,很显眼!
      王景春也说道:“你一勺一勺舀,也得把草舀下来,也得费那些力,何必不把钐铺平呢?也用同样的力,还不遭践草。”
      韩文义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咱们得打二十来天草呢,‘黄莺嘴’你争取把你那三百六十勺改过来,你要改过来,和大家打得这么平平的茬,我给你奖励五个工;不过,你要是还改不过来,那就罚你五个工,你敢不敢打这个赌?”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这多合算啊,你改了就能比我们多挣五天的工。”
      “这大老嘎(指当官的)可真够仁慈的,要是在家里,那些当官的,你就这样打草,他不给你扣工才怪呢,还奖励你,做梦去吧。”
      韩文义又道:“你只要改了就行,还不要求你把趟子打多宽。要说现在你看看,别人的趟子都四、五尺宽,你那趟子顶多也就三尺宽,这也没给你扣工分。让你改了,就是让你干一手好活计,拿出去让人家谁看了谁夸你,不至于‘三百六十勺’‘三百六十勺’地叫你!你听着不觉得刺耳?”
      大家又说:“你遇上这样的大老嘎,就偷着乐吧!这不是监督你打草,而是舍身处地地帮助你改毛病。”
      “这你要是还不改,你可真就没救了。”
      “黄莺嘴”听大家苦口婆心地劝他,是为了他好,也很感激,说:“我试试吧。”
      韩文义道:“什么试试,要下决心,一定改过来。下一趟子你们俩先打,我跟着你,我不信你就改不过来。”
      又开始打时,果然,韩文义跟在“黄莺嘴”后面打,一看他茬高,就叫道:“又高了,把钐铺平。”一趟子打下来,茬果然低多了。韩文义道:“世上无难事,就怕有心人!这刚一改就这样了,再下下决心,一定能改过来。”
      又打了两趟子,休息了一会儿,起来再打时,天已热了。一轮火红的太阳当空照着,像下火似的。有的人干脆脱光了上衣,裸露着上半身。
      韩文义说:“穿上点儿衣服吧,不然,太阳晒剥了皮,那可痛啊!”
      “黄莺嘴”说道:“没事,我这脊背已晒出来了。”
      大家看他的脊背,油黑锃亮,紫红色,像挂了层甲,抹了层油似的。
      韩文义停住钐,去窝铺里拿出裹头的方巾——就是一块二尺半见方(正方形)的蓝布,把一面的两个角系在脖子上,让方巾披在脊背上,说:“怕晒的就把方巾披在脊背上,晒不着,还风凉。”
      大家看他这法很好,都纷纷效仿,都把方巾找出来,系在脖子上,披在脊背上。因为来打草时,知道草原蚊子厚,都买了二尺半布,准备裹头,防止蚊子叮的,没想到这样用上了。
      系扎停当,大家又开始打草,披着方巾,凉爽了不少。原来穿背心,由于出汗过多,衣服上都粘满了盐渍,已硬梆梆的,又湿又硬,非常不舒服。而披上方巾,四下透风,不再沾在身上,舒服了很多。
      一行八人,雁别翅排开,每人的方巾在后背上飘飘曳曳,显得既飘逸又潇洒。
      “黄莺嘴”高志文看着笑道:“远处看不像打草的,倒像唱戏的。”
      韩文义笑道:“要这样唱戏,谁也不当戏子了。”
      大家说着笑着,打了一上午草。中午收工,吃完饭后,韩文义说:“这打草活太累,中午又太热,大家就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我们再打。”
      大家高兴地“呜嗷”一声,叫道:“韩大老嘎,真体贴人!”
      大家便纷纷钻进窝铺,把自己的铺盖摊开,舒舒服服地躺上去。
      高志远躺在自己的铺盖上,心里别提多舒服了。韩文义的铺和他挨着,他向高志远道:“你是头一年外出,还适应吗?”
      高志远道:“适应,我觉得挺好的。”
      韩文义道:“这活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就怕水土不服,你没肚子不合适什么的吧?”
      韩文义一说,高志远才想到,从来这里肚子里老是“叽哩呱啦”地叫,有些不舒服,这是不是水土不服啊?可又一想,也不能那么娇嫩,过两天就好了。便说:“没有,能适应得了。”
      大家打一上午草,又累又困又乏,躺下没一会儿,就都“呼哈”地睡着了。
      高志远觉得肚子“叽哩呱啦”地叫,像是要泻肚,便忙找地方大便。可是到处都是人,怎么也找不着地方,正着急时,醒了,原来是做梦。可醒后,确实觉得肚子搅搅拉拉的痛,便赶忙起来,爬出去,去指定的厕所大便去。果然有点儿泻肚,他不禁想,莫非真得水土不服?可千万别水土不服,在这几十里都不见人烟的大草原,真要病了,不用说看医生,连买药的地方都没有。他在默默为自己祈祷:可千万别病了。再睡,也睡不着了,他便悄悄地爬进窝铺,把《选集》拿出来。窝铺里的人还在香甜的睡着,王景春在长一声短一声地打着鼾声,一时声若游丝,一时声若洪钟,可窝铺里的人谁都没受到打扰,香香甜甜地睡着。高志远想:是打草这活太累了,人们太乏了,才睡得如此香甜。
      他早已看好了,离窝铺不远的小河边有几棵柳树,树阴下读书,一定是很美的享受。他便漫步到小河边,小河细细的,水清清凉凉的,他捧起清泠泠的河水洗了洗脸,顿觉神清气爽。到了柳树下,树下有几块平滑的石板,看来可能是有人经常来这里,他便坐在石板上,翻开书,读起来。
      当他读到《五四运动》时,书上说:“在中国的民主革命运动中,知识分子是首先觉悟的成分。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都明显地表现了这一点,而五四运动时期的知识分子则比辛亥革命时期的知识分子更广大和更觉悟。”,又接着读到《青年运动的方向》,又说:“‘五四’以来,中国青年们起了什么作用呢?起了某种先锋队的作用……什么叫先锋队的作用?就是带头作用,就是站在革命队伍的前头。”他不禁联想到无产阶级运动,不也是从青年学生先发起的吗?一次次的群众革命运动为什么都从青年学生发起呢?青年人是最先觉醒的,为什么他们最先觉醒呢?因为他们年青,接受新鲜事物快,思维敏捷;还是因为他们年青,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这次无产阶级运动不就是吗?他不禁想到,应该写一篇青年学生运动的文章,一定很有写头。他突发奇想,如果有机会,好好搜集搜集青年学生运动的资料,一定是一篇很有见地很有说服力的文章。……
      他正想着,猛然抬头,见窝铺前有人已起来在磨钐刀,要干活了,他便回到窝铺,也开始磨钐刀。
      中午休息有两三个小时,可是,开始打草时,天还很热。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地上茂盛的青草像是蒸腾着热气,人像是钻进蒸笼里,热得透不过气来。再干起五脏六腑一起动的活来,如何受得了。身上的每个毛细孔都在不断的汩汩往出冒汗,身体像水洗的一样,可汗还是不停在往出流,像永远也流不尽似的。可一个人身体里能有多少水分,怎经得起如此的流?
      “黄莺嘴”高志文一边打草一边叫着:“老天爷,可怜可怜这一方人吧,再热就把人热死了!”
      王景春道:“你求老天爷有什么用,你那时好好求求阎王爷,别让你脱生在地富家庭里,不就甭受这罪了。”
      休息时,拿起水舀子,“咕嘟咕嘟”就是一舀子水,喝得肚子里“咣当咣当”地响,可嗓子里仍觉得渴。怎么喝也觉得渴,怎么喝也供不上流出来的汗。
      “黄莺嘴”高志文便吟诵道:
      “赤日炎炎似火烧,
      野田禾稻半枯焦。
      农夫心内如汤煮,
      公子王孙把扇摇。”
      高志远热能忍受得了,累也不算什么,可是他的肚子真得“咕咕”地叫起来,而且,强撑着一趟子打到头,就得跑厕所大便一次。
      韩文义发现他老往厕所跑,就问他:“你是不是泻肚了?”
      他不再隐瞒,只得如实相告,说:“是,可能像你说的,水土不服,有些泻肚。”
      韩文义立即关心的说:“要是泻肚,你就别打了,休息休息吧。你别拿泻肚不当病,不是说好汉子还架不住三泡稀呢吗,你泻肚,再干这么累的活,可不行。你休息吧,别打了。”
      高志远说:“没那么娇嫩,挺一挺就过去了。”他说什么也没休息,仍坚持着打草。可打草本来就是累活,他再泻肚,浑身没劲,每打一钐,全身都像要散了架似的,钐杆像有千斤重似的,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坚持。一直坚持到晚上收工。
      收工回窝铺时,韩文义却没回来,他在茂密的草里像在寻找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来。手里拿着一大捧草。
      大家问他拿些草回来做什么?他说:“你们看看,这是什么草?看谁能认识?”
      大家看了,有不认识的,有认识的。王景春说:“这不是山大烟(就是野罂粟)吗?”
      韩文义道:“对,就是山大烟。”他又指着一个手指肚大的葫芦说,“你们看,这不就是大烟葫芦吗?”
      大家看那葫芦,虽手指肚大,却长得很精致,下面一个圆圆的葫芦,上面一个张开的带有很好看的花瓣样的嘴儿。
      韩文义又道:“有见过家大烟葫芦的,不跟这一样吗?就是比这大,家大烟葫芦有鸡蛋大,但形状一样。”
      有人问他:“你弄山大烟做什么?”
      韩文义说:“高志远来这里水土不服,泻肚了。在这大草原,根本没处买药去。这山大烟熬水,是止泻的。现在就是晚点儿了,要是正赶上开完花刚做葫芦时,那时葫芦还有汤呢,那时的葫芦熬了,止泻最管用了。这虽晚点儿,熬得时间长点儿,也能管用。”
      原来是采药去了,高志远看着韩文义手里的山大烟,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感激。感激他像亲哥哥一样关心他,呵护他。
      吃完晚饭后,韩文义便把山大烟切碎,放进锅里,添上水,熬起来。高志远和他一起坐在灶前烧火,其他的人,有躺在窝铺里休息的,有坐在灶前说话的。王景春把来时就割下来已晒得半干的的艾蒿捆成把,点着,是为了熏蚊子。晚上,草原的蚊子都飞出来活动,不时就盯人一口。有艾蒿的烟熏着,就差多了。
      高志远说:“看来,我的身体还是不行,你们都没什么事,就我水土不服。”
      王景春道:“我们是经常出门,搞副业啊,打草啊,你从来还没出过门,这冷丁出来,水土不服也属正常。”
      “黄莺嘴”高志文说:“一下午,都折腾得佝偻眼了。”
      韩文义说:“明天你不能打草了,必须休息。”
      高志远说:“这不熬药呢吗?吃了药就好了。”
      韩文义道:“仙丹妙药啊?好也得慢慢好啊。”
      高志远想,这不是在家,有病了就请假休息。这里是有任务的,你病了不能干,别人就得多干。所以,他坚持说:“没事。要是挺不住,我就休息。”
      韩文义道:“就你那性格,等你挺不住,该住院了。”
      王景春说:“要不你做饭吧。早晨我起五更做好早饭,中午和晚上饭你做,怎么也比打草轻快点儿。”
      王景春天天起五更做早饭,中午和晚上早回来一气活做饭,那就是上午下午都得跟着要打一气草,也就是少打两气草。
      高志远忙说:“我可做不了饭,打草活累,饭再做不好,那怎么行呢。”
      其他人也说:“你就休息两天,我们抓抓紧,就把活紧出来了。”
      高志远感谢大家对他的关心,出门在外,真像韩文义所说,都像亲兄热弟一样,像个温暖的大家庭,令他无比感动。想想在家,除了批判这个就是批判那个,人见了人都像有仇似的,出来能享受人间的温暖,真得很好。
      这时,听“黄莺嘴”惊讶地叫道:“你们快来看!”
      大家便到他跟前,他指着牛肚子和脊梁说:“你们看那蚊子吃得肚子红红的,像个小红口袋。”
      大家一看,牛肚子和脊梁上盯了满满的蚊子,肚子红红的,都在立着,像是还在吸血。大家都很吃惊,这样密密麻麻的蚊子,牛该如何受来。
      “黄莺嘴”轻轻地拍了一掌,满手掌都是血。他说道:“这些寄生虫,吸血鬼,就指着吸别人的血来活着呢!”
      这时,韩文义看了看锅里,说:“熬得差不多了。”便停了火,把山大烟草捞出来,锅里剩有一碗来的山大烟水,黑红黑红的,像红糖水。他把水舀到碗里,用筷子蘸了蘸,放进嘴里尝了尝,说,“很苦,可能管用。”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山大烟水晾得能喝了,韩文义倒出三分之一,说,“不能多喝,别药着,先少喝试试。”
      高志远喝着山大烟水,看着韩文义像亲哥哥一样照顾他,山大烟水苦苦的,他心里却甜甜的。
      喝完山大烟水,天已黑了,他们便回窝铺睡觉。铺床时,韩文义把他铺的牛皮给高志远铺上,把高志远铺的羊皮拿过去自己铺上,一边铺一边说:“你看你这羊皮都过性了,根本不防潮,你泻肚可能是着凉了。我这牛皮是生牛皮,又厚又防潮,你铺着吧。”
      高志远不让他换,说:“你换了,你睡也凉啊,别换了。”
      韩文义道:“来时,我就要给你换,你说什么也不换。这回你病了,必须换。我从小就摔打出来了,再凉点儿也没事。”他说着,不容分说,到底换了。
      夜里,高志远怕肚子痛睡不着觉,不知是累的,还是喝山大烟水管用了,迷迷糊糊还睡着了。肚子痛醒,出去泻一次,回来还能迷迷糊糊的睡着。一宿起了四、五次夜,总算睡了几觉。
      韩文义早早就醒了,问他:“肚子什么样?”
      他说:“差多了。”
      “差什么?我听你不断起夜,可能连觉也没睡。”
      “是起了几次夜,可回来都睡着了。”
      “你要觉得不行,就休息两天吧。”
      “没事,我觉得痛也差多了。”
      “你这性格,是什么人也说服不了你。”
      早晨起来,韩文义又把山大烟水热了,让他喝了。知道留也留不住他,只得让他跟着打草去。
      这天打草,大家都认得山大烟了,看到就拔下来,扔到打过的草趟子里。等回来磨钐刀时,都捡起来,放在一起。晚上,大家采集了一大抱,韩文义高兴地说:“这么多不能都熬,干脆就熬大烟葫芦,大烟葫芦药力大。”他便把每棵的大烟葫芦都掐下来,一共有四、五碗,他又把它们放在板上,用碗压了,说:“把大烟籽压碎了,一熬,保险有劲。”果然,用大烟葫芦熬出来的汤比草熬出来粘稠,韩文义又用筷子蘸着尝了尝说:“这回真苦,一定管用,有点像大烟膏子了。”高志远喝了些,一宿只起了两三回夜,肚子也不那么痛了。他感激地向韩文义说:“你赶上大夫了,还会治病。不,你赶上李时珍了,能用山上的草来治病。”过了三、四天,他肚子痛渐渐好了,也不泻肚了。他从内心感谢胜过亲兄弟的韩文义,他一次次地帮助他,呵护他,让他觉得就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他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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