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山谷》云佑呢

21、第 21 章

　　“没反对？”
　　陈淮南看老张，“没反对是什么意思？”

　　老张头回答，“字面意思的没反对。”
　　陈淮南不相信，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淮南同学。”老张噗嗤笑出声，从抽屉拿出一份美术大赛的报名单，指着报名单最下方的空白处，“这里，你签个名字。”

　　陈淮南站在那，没动。

　　陈母反常的松口让他去，反而让他不敢作为。
　　如果陈母是反对的态度，陈淮南还能争取一下。

　　陈淮南想到几年前，陈母拼命用脑袋撞墙把自己送入医院急救的夜晚，无声长舒一口气，敛睫，退出办公室。
　　“张老师，快要上课了，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陈淮南盯着那份美术大赛的报名单，“等我再想想吧，张老师。”

　　老张头在陈淮南说要参加美术大赛后，去打听过陈淮南之前的背景，知道陈淮南是不得不放弃的美术。
　　老张头看着面前越退越远的陈淮南，在陈淮南身上，看到了当年何凡的影子。
　　所以想要拉陈淮南一把，帮他拿回自己的梦想。

　　何凡回来北川，去橙笙家找橙笙吃了个饭。
　　何温以则在房内，和橙子玩过家家的游戏。

　　忽然，客厅内有玻璃水杯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何温以探头向外看，发现她哥哥何凡似乎和橙笙发生了什么争执。
　　具体的话语，她听不太清。
　　只记得，他们两个人吵得面红耳赤的。

　　晚上，陈淮南在手机上给何温以发讯息：“到家了？”
　　何温以刚目睹何凡与橙笙争吵之后的冷静下来，一个人缩在房间床上的角落，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心虚点开虚拟键盘，慢慢吞吞按下回复的字眼：“到家了。”

　　陈淮南倚靠在阳台上吹风，头发被风迎面吹起。
　　有个念头，直冲他的脑门而来。

　　陈淮南说，“我想见见你。”
　　何温以想也不想，撒谎回答：“我不在北川，在淮南。”

　　陈淮南似乎猜测到内情，跟着附和：“正好，我这周末要去淮南。我去找你玩？”
　　何温以看着那两行字，愣住，不知作何反应。

　　陈淮南难得话多，一个人说下去：“我去那边筹备下届美术大赛的地方看看，想知道其他学生是怎么参加那场比赛的。”
　　陈淮南好笑，抽出精神力逗何温以：“怎么，看你这沉默的反应，是不欢迎我来淮南找你玩？”

　　“……不是。”何温以绞尽脑汁，没想出能瞒过陈淮南的话。
　　何温以纠结半晌，跟着打字：“其实过两天我要回临安的老家。”

　　“哦，”陈淮南应声淡淡的，“临安和淮南，离得挺近的，我到时候能顺路过去看看你，找你玩，给你带点好吃的好喝的。”
　　何温以拧眉。
　　据她所知，临安不光和北川隔了十万八千里，和淮南更是隔了很远很远。
　　所以，何温以知道，陈淮南这次是铁了心的想见到她。

　　何温以手上有个小时候被烫伤的疤痕，这点，陈淮南一直知道。
　　何温以撸起衣袖，查看被她盖在衣服下消退不去痕迹的疤痕，欲在上面动脑筋。

　　只要能用什么办法，让陈淮南清楚，她和现实中的何温以不是同一个人就可以了。
　　或许，陈淮南就不会继续执着一定要见到她。

　　何温以认为。
　　任何一个小女生，只要是在那个时候碰见的陈淮南。
　　就都有可能成为陈淮南亲手养大的小妹妹，成为陈淮南在乎的网上小妹妹。

　　何温以并不过重的相信陈淮南对她的感情。
　　自小被亲生父亲抛弃，从小寄养在各处地方的何温以，习惯了寄人篱下，习惯了在漫长等待中，只获得很少的一份爱。
　　何温以性格被成长环境养的单薄，在某些方面，比陈淮南来的更冷。

　　何温以忖。
　　陈淮南在意的，或许只有网上的那个她，而不是现实中真真正正叫何温以的她。

　　下雨的夜晚。
　　陈淮南写完作业，闲来无事，瞟陈母从来不准他关上的房门，从作业堆中找出自己许久没碰过的画板和画笔，遵循着记忆中何温以的模样，在上面画了一张小女孩的侧脸照。

　　陈淮南垂目，望着出自他手下的明显生疏不少的画作，轻嗤笑起来，在那副画的右上角，加画了一只蓝色的扇动翅膀的蝴蝶。
　　他在安静的雨夜。
　　听见蝴蝶振翅而飞。

　　画纸上的蝴蝶，飞跃至他指尖，逃进压抑滂沱的雨幕。
　　开始下一段未知的旅行。

　　一连几天的雨天，骤然降低的温度，全都在宣布，正式进入换季期了。
　　何温以背着书包，手里撑着一把伞，抱着书赶去上课。

　　人群汹涌，雨伞挤着雨伞。
　　风一吹，压力过大，何温以拿不稳手里的雨伞，随风高高扬走，脱离了何温以手心。

　　慌乱中，何温以怀里的书掉在地上，砸在地面的小水滩，迸溅出水花。

　　有人注意到何温以的窘迫。
　　但大多都顶着一张面无表情被生活学业推着走的麻木脸庞，忙着赶自己的路，没有为身为陌生人的何温以停留。

　　何温以蹲身，弯腰要去捡那些书，校服裙摆被溅上了污泥点子，潮湿糊在何温以的衣服上。

　　大滴大滴的雨点子砸在何温以的头发上、身上，浇透了她雨天来上学的心。

　　“妹妹？”
　　嘈杂的人声中，冒出清凉低沉的一句话。

　　陈淮南身姿挺拔，不合时宜出现在何温以的初中校园，手里撑着黑伞，挡住何温以脑袋上方的雨水。

　　“何温以同学，你没事吧？”
　　何温以许久没见过的庞敦敦，一头的小卷毛发型被雨水打湿了，湿哒哒垂在那，没有生机。
　　庞敦敦见到何温以狼狈的样子，眼中的光芒暗淡，看上去更阴沉沉的。

　　不过。
　　何温以没工夫注意庞敦敦，一双眼眸抬起，整颗心都在忽然出现在她世界的陈淮南身上。

　　陈淮南长得高，瞥痴痴呆呆盯着他看的何温以，觉得面前的何温以像只脏兮兮可怜巴巴的流浪小猫。
　　像那种，本是贵族家庭中不小心流落街头的，小公主猫。

　　陈淮南没忍住眼波中的笑意，用干净的手，很快速地轻轻搭了下何温以的脑袋瓜。
　　然后，他弯腰帮何温以捡起地上掉落的书本，抽空叫庞敦敦帮他拿出他口袋里的干净餐巾纸。

　　陈淮南腾出手，靠近何温以一步，将黑伞靠在脖颈处撑着他自己和何温以，站在人群的一侧，慢慢悠悠用餐巾纸帮何温以擦干净书本上沾到的污水，还给何温以。

　　“怎么这么像只小花猫。”陈淮南好笑，在何温以面前，不掩盖自己柔软的一面。
　　何温以今天穿了一身简单的休闲衣服，上身是薄款的白色卫衣，下/身是宽松的黑色运动裤。

　　陈淮南默默帮何温以做完这些事，把手里的黑伞留给何温以，自己则戴上卫衣帽子，跑入雨幕之中。
　　没有多说别的。

　　何温以看着突然出现在她的世界，帮了她后，又马上消失了的陈淮南。
　　出神看着陈淮南逐渐变模糊的背影，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心脏紧紧被莫名的悸动撅住。

　　庞敦敦见何温以一副拿不稳雨伞的发呆样子，伸手帮何温以拿住黑伞，帮她撑着雨伞，另只手攥着衣摆，紧张的手心出了汗，盯着何温以好看的侧脸看，腼腆的话都不会说了。
　　他抿着唇，在心里思量很久，心脏不断打鼓，张唇，试图对何温以吐出字句：“我……”

　　何温以公事公办的态度，记起一件事，睇身边帮她撑伞的庞敦敦：“谢谢。”
　　何温以边往教室的方向走，边说：“我上次还有把雨伞忘了还给你，今天就给你。”

　　何温以和庞敦敦是一个班的。
　　不过开学到现在为止，两个人没有在班内说过什么话。

　　何温以是课代表，会记住庞敦敦，也是因为之前要发作业本，不得不熟悉庞敦敦的脸，记住庞敦敦叫什么。
　　可以说，何温以能叫得出班内所有人的名字，对的上班内所有人的脸。

　　庞敦敦忐忑不安，长舒口气，捏紧了衣角，跟上何温以的步伐，陪着何温以一起去教室报道、上课。

　　一路上，外加整个早自习，何温以都心不在焉的。
　　庞敦敦早读着，肩膀被后面的人拍拍。

　　庞敦敦转身，收到了后方人传来的小纸条。
　　那人的手隔空指了指何温以那个方向：“何温以给你的。”
　　“何，何温以？”庞敦敦吞咽口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问了一遍这个问题，“你是说，是何温以给我的这张小纸条？”

　　“对，何温以。”后面的人忙着早读，快速回答庞敦敦。
　　庞敦敦咬住下唇，艰难忍住脸上十分明显的笑意，用力攥着那张小纸条，小心瞥教室外头，是否有巡逻的老师出现。

　　庞敦敦护着那张纸条，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他才有勇气打开那张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小纸条。
　　纸上的文字被晕染开，变得有些模糊。

　　庞敦敦一层一层缓慢拨开那张小纸条，忽而想起洋葱里的一句歌词。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

　　庞敦敦发现——
　　他看清了那张小纸条上，何温以亲笔写下的内容。

　　何温以问他：
　　你知道陈淮南今天为什么来我们学校吗？

　　庞敦敦唇角的笑容略微暗淡。
　　哦。
　　原来是问陈淮南的事情。
　　不是关于他的。

　　庞敦敦接着又笑起来，揶揄着，动作缓慢，一点一点，重新好好把那张小纸条折叠起来，放入自己放在抽屉里的新买的宝贝铅笔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