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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住一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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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具身体成为整个校园的警报,成为西尔的梦魇。
西尔被接下来进来的一群雌虫押送走,他往回看,他大声说,“凭什么因为一个陌生虫的指责而责怪我?凭什么?”
唐堂也笑,“凭我是至高无上的雄虫。”
他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却享受着,做着一些好事。
另一些东西……最好的大弟子,炼器师,炼丹师,全能师兄,那些人不存在了,这个称呼也失去了意义,变成呆板又耀眼的荣誉。
最后,居然是西尔按下报警键,保安过来查看后,校长姗姗来迟。
校长很生气,结果不怎么严重。
似乎很多雄虫直接表达他们的问题,因为问题总能得到解决。
唐堂这个时候便可以利用这样的特权,他摘下口罩,校长感到一阵惊惚——天啊!这居然是一只雄虫!
这辈子,校长除了社交媒体上,私下没见过几只雄虫。
果然,偏僻地方也有宝贝被大家族金屋藏娇着。
美好的东西就该筑起高塔保护它。
唐堂非常漂亮,那是金银财宝堆出来的冷厉。
那把软剑盈盈如秋水,也坚硬无比,它可以斩下任何一个人的头颅,也可以是任何一只虫。
他只是说了事实,“如你所见,我对全程进行录屏,一位未成年雌虫,前途广大的雌虫可以这么做吗?”
当然不可以。
也当然有操作空间。
校长哑言,他不知道摆出什么动作,直愣愣在那里显得有点呆。
唐堂看到了这种中间界限。
他给出理由,“他对我进行言语侮辱,把我错认为被霸凌的死亡雄虫,这个理由对吗?”
西尔昏昏沉沉中说,“他不是!他不是那个虫!他自己冒充的。”
校长没有管这些指控,他问西尔,“这具尸体怎么出现的?”
西尔恶狠狠盯着唐堂,希望校长救自己,他咬着牙说,“他拉的,不是我拉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快把他拉走。”
校长按着西尔的肩,他冷淡地说,“你听到了吗?”
这位是雄虫。
唐堂代替回答,也解释了这件事情,“没办法,我并没有两双手,我要帮他收尸,也要帮他收拾行李。或许你可以带着这具尸体回家,毕竟你们是好朋友。”
唐堂话就到这里,他能做到,他去做了。
仅此而已。
他拉着那具尸体的手走出门外,临走前还对校长微微低头,“他的家长已经同意了。”
天啊!
怎么有人在意家长这个设定!
校长往外看,他看着这个雄虫,好似下定什么决心,“不要让任何人受伤害,安慰一下死去学生的家长。”
乌云遮蔽一半的天空,把这一片陷入黑暗。
家长在家里也慌,湖以的家长收到了那份保险金。
他也收到了警察的电话。
唐堂做了什么?
唐堂被发现了?
一时间,雌虫如坐冰窖,他忍不住埋怨唐堂。
可是,把任务交托到别的虫手中,本来就要经此考验。
但是……
平凡卑微的人也会祈求一个奇迹。
校长接受了唐堂发过来的视频,唐堂被西尔骂,言语侮辱可以不算罪名,但对于雄虫而言,保护法庭会因此愤怒。
西尔已经在审讯室发疯了,“他特别讨厌!他怎么会是雄虫?怎么会?如果我知道他是雄虫……”
“不对,是他故意不说的,怎么是我的错呢?”
“他要害我!”
校长打电话给湖以的雌父,给这位受害者,“您真幸运,得到了公道。也真不幸,儿子早早死亡。”
那边突然传来细碎的呼吸声。
作为湖以的雌父,他说,“校长,如果我早点告诉你,你会管吗?”
这个问题迎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没有谁能够回答。
最后,湖以雌父说,“是的。是的。我理解。”
湖以唯一的亲人说,“我想过自己找不到这个奇迹了,如今却是等到了。”
他说,“感谢唐堂。”
等到唐堂和湖以雌父见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唐堂给湖以雌父递过去一支录音笔。
本来,应该是雌父给湖以收尸。
唐堂干涩的喉咙发出的声音有点粘人,他说,“本来湖以要只给你听的,我在他宿舍的日记本里找到的。他说,对不起你。湖以想要你好好活下去。”
唐堂最终还是问了那一句,“你会吗?”
作为死者最后的留恋,作为已经完成愿望的无辜者。
会吗?
会摒弃过往的仇恨,不哭一切,像沙漠里的人喝最后一口水那样奔向美好的明天吗?
湖以的雌父盯着他说,“你知道了。”
唐堂反问,“什么?”
湖以雌父摇摇头,卸下来那种固执的念头,“你知道我得到了保险金,你知道我把儿子的生命推向终结,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出于我的不防范。”
懦弱成为侵蚀人心的毒药,湖以无法赌自己能不能得到公平正义,他只能得到最靠谱的保险金。
在溺亡的最后一秒,他脑子里想的是谁?
把他摁进马桶里的人,还是那为懦弱爱他养护他的雌父?
湖以雌父说,“对不起。”
唐堂的手摸上自己腰间的剑,在别人给他讲一长串故事时,他习惯性地防范。
同时,他放低了声音,“其实,是你们两个一起商量的吧。湖以很爱你,显而易见。湖以因为没有保护他自己和你的能力,因为长久面对着欺凌,他很难过。”
“相比他生命中的其他人,湖以希望给你带来一点好处,他不想你难过。”
温柔地风吹过伤口,反而让枯萎的心焕发生机。
湖以雌父哑然。
唐堂抬头,他被某些东西遮蔽了面貌,神情似笑非笑,“何况,这不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吗?”
这时骗人的,还是真的。
谁也不知道。
湖以雌父非常感谢,他默默地说,“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会提供帮助的。我要走了。”
湖以雌父说,“谢谢你。”
唐堂停下来,他问,“你真的会好好开启新生活吗?”
湖以的雌父停止说话。
直到这个问题被问第二遍,很多过去的记忆在脑子内循环,他才温柔地笑了笑说,“也许会的。”
唐堂斩钉截铁说了一句话,他见过太多生者死者一起的悲剧,或许是愧疚所以随死者而去,或许是别的。以前他没资格管,现在他离悲剧触手可及,他想试试。
雄虫利用自己的特权命令了一句话。
“我要你说,会的。”
湖以雌父莫名其妙看着他,“据我所知,阁下是一只雄虫,何必那么在乎其他虫的死活?”
唐堂也很平静地说,“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我们住得太近,恰巧在那天晚上,你敲响了我的门。”
湖以雌父也笑,笑得有点夸张,“你如果真的是这么想,就不会对你门口的虫视而不见。你并不善良,但我很感谢你。因为即使是我遇到的善良的虫也不出手,你出手了,这很重要。”
唐堂的手侧在身后,他缓缓松手,那个清心符便落到了对方身上。
生者需要清心符平稳神志。
那些悲伤的、遗憾的、令人哀婉的情绪需要过去。
这种行为没有必要。
但虫族世界让人有点心软了,小镇里唐堂遇到很多好人,不,是好虫。
哪怕只是错觉,哪怕只是幻觉。
这些相似的温柔让他有点想家了,遥远的家是好的,也是难以追究的过去。
唐堂扬起一个笑,这份笑带着整个虫族都少见的少年意气,贵族会笑,笑里带着审视,雄虫会笑,笑里带着骄纵。
这次他提前知道了结果,这次他可以告诉别人,别死……活下去。
这个笑只是一个剑修完成要做的事而笑,宗门对唐堂要求不高,活下去就可以了。
在黑暗遍布的时刻,也会有想要完成的事。
有什么东西被忘记了,唐堂离开了这间屋子,他慢慢地回屋。
门口摊到的虫没有了呼吸,狼狈地卧倒在那里。
他原本有一双绿眼睛。
唐堂靠近了些,他罕见地皱起眉头,觉得有些棘手。他先打开了摄像头,一只手举起拍着这幅场景,“在骗我吗?你还醒着吗?”
他不管那只雄虫的反应,“别憋气。”
皮合睁开眼,冷不丁地说,“没死,不劳你这种虚伪的虫操心。”
别人都说唐堂好心,皮合倒是第一个说唐堂虚伪的。
唐堂刚帮助完其他虫,心情还不错,“或许你该治治脑子,如果说我虚伪,那你的傲慢又该判什么罪,小废物。”
强弱是客观的。
皮合觉得是没情商的,“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唐堂一转口风,他低下身抚摸皮合的眼睛,这双绿眼睛堪比最贵的一分钟湖泊,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那么皮合就是最好形容这句话的少年。
或许不是少年,但八十岁也可以拍十八岁的广告。
“从今天起,我是你的监护虫。”
唐堂就着这场雨的最后两分钟,打着伞来到皮合面前。他顿了顿,好似想到什么,把伞张了个满月又放下伞,淋的湿透。
“你以为我是干什么?我刚才是给你挑选学校。”
“我以前没有养过别的幼崽,我以为你不会感冒的。下很大的雨,听说小镇上的人经常淋雨,他们都不打伞。”
“难道翅膀不能当伞吗?身体素质好差哦,我不知道嘛。”
皮合看着唐堂,瞳孔一缩,他迅速地躲开了这些示好的话语。
谎言。
骗子。
所谓的想法都是这些,不要一个随意一个雄虫,因为总会失望,总是无结果的花,风吹落的叶子。
皮合还没有学会怎么用地球语形容这种状况,例如绿茶。他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棱角,他算是知道了,唐堂确实不讲理。
皮合轻轻地说,“你是为了我,那你找到解决办法了吗?”
他太虚弱了,以至于很骄傲的话听起来都是服软的姿态。
渔网在皮合身上勒出细细的痕迹。
的确,一般的雌虫可以飞到星球上,跑好几个星球,开着很酷的星舰,做个帅气的战斗者。
一般的雌虫可以做很多事。
随手就捞起一个角落的濒危小孩,随手就用大炮轰穿爆破点,常见的是这样的。
雄虫也可以做事,纵然他们大多不负责战事区域,依旧可以飞行,可以有一拳一个虫崽,淋雨三天没事最多感冒一下的故事。
可皮合不同,他的绿眼睛已经开始震颤,像蝴蝶飞动的翅膀。
接下来呢?
是数以万计的花费,是连续不断的检查,是走在钢丝上的诡异。
刚才还在开玩笑的唐堂半蹲下来,他也是好奇的样子,“你要死了吗?”
皮合哑声道,“不会。”
唐堂冰凉的手指摸到皮合的眼皮上,透着一股淡淡的凉气。他评价了这位擅自打扰的来客:“装可怜是没用的,对我装可怜更没用。”
皮合一下子暴躁了,他绿眼睛都是震起的生气,“你不会看吗?没有眼睛吗?不会当养父就不要当!”
唐堂一只手按着皮合的脖颈,“会好好说话吗?不会就学,我可不会因为你生病而宽恕你。”
说实话,剑修不是挡箭牌。但唐堂原来因为各种原因被诟病时,宗门的人总是和他站在一起,并说剑修这样就是正确的。
客观上说,实力为尊。
其次,宗门就这个气氛,没情商是这样的,率真也是这样的。万事都有两面性,剑修们彼此就是知己。
皮合呵了一声,而后直挺挺倒下去,露出一截衣领之下的皮肤,像是很久也没有见过太阳的那种白。
他再次昏迷。
他依旧知道,他不会死。
唐堂像是一个外星人一样看着这个状况,他联想到刺客这种词,或许更多,或许是天敌。
他俯下身,用一只手测量皮合的呼吸。
还活着。
那就没事。
已知:门口出现一个主动闯入陷阱的雄虫。
预测:碰瓷。
问:如何处理?
唐堂琢磨了半天,最后拿起一张符让装晕真晕都变成真晕,再把这位落难雄虫运会屋外新修的一间小屋,他必然不可能让陌生虫进自己的屋子。
经常沦落野外的人还是有几分功夫的。
至少不漏雨。
那只雄虫蜷着身子,如同陷入某一个噩梦。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