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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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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不断鼓动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肉之下不断翻涌。
凫屠按住因为法术反噬而扭曲的手臂,对上水镜中金色巨龙淬满寒冰的视线。
金光闪过,水镜碎裂。
原本碎成几片的摄魂铃被强势的灵力碾压,化作粉谶消失。
平地劲风四起,灵力凝结成的金龙咆哮着从天而降,四周黑气消融,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白泯将凫屠揽在怀中,巨大的翅膀展开,将两人牢牢护住。
金龙俯冲而下。
黑气凝成黑蛇尖啸着迎上去!
“嘭——”
灵力碰撞,虚空之境摇摇欲坠。
黑气宛若寄生虫一般,铺天盖地缠绕上金光,最终将其蚕食殆尽。
白泯将翅膀收在身后,下意识摸了摸凫屠冰凉的侧脸:“师傅,没事吧?”
凫屠摇头,面色不虞地看向白泯被金光灼烧到的翅膀。
原本洁白整齐的羽毛焦黑,露出黑红色的血肉,鲜血缓慢渗出。
刺眼又热烈的红色,是凫屠从未有过的炽热。
白泯唤他:“师傅?”
凫屠回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正将手放在徒弟翅膀上的伤口处。
白泯的翅膀很漂亮,浓密的羽毛整齐分明,雪白纯洁宛若上等丝绢,在尾部恰到好处点缀着水墨般的黑色。
当那巨大的双翼展开后,流畅的线条又充满力量感。
并且只有凫屠知道,白泯双翼之下的温度,是多么的让人眷恋。
只是如今这双漂亮温暖的翅膀受了伤。
凫屠看着那抹鲜艳的血色,心头莫名不痛快。
如果不是他及时用黑气覆盖,白泯的翅膀恐怕会直接断裂。
他推开白泯,拂袖冷冷道:“翅膀若是不想要就直说。”
凫屠很少露出这么刻薄又冷漠的表情。
白泯一愣:“师傅生气了?”
黑气缓慢又温和地凑到伤口附近,独有的寒意很好地缓解着灼烧后火辣辣的痛意。
“其实没有多疼。”白泯笑了笑,连认错语气都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徒儿只是担心师傅,慌了神,下次再也不冲动了。”
他讨好似的用指尖勾了勾凫屠衣袖,不带任何力度。
凫屠没有发现,看向远处的目光冰冷狠戾。
他随手扔给白泯一个玉瓶:“自己处理。”
白泯捏着瓶子,神色很为难:“师傅,伤在身后,我似乎够不上。”
走在前头的凫屠“啧”了声,却是折回来一把夺过瓶子,他小声嘀咕:“自找的。”
白泯嘴角扬起得逞的弧度:“多谢师傅。”
通天塔低还未重建好,四周一片昏暗荒凉,只有几缕幽光时不时穿透黑气,企图照亮这片虚无。
凫屠低头认真细致地给白泯翅膀抹药。
那截白皙光滑的脖颈因此暴露在空气中,白泯目光不住在上面流连。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了手。
冰凉的肌肤被滚烫的掌心覆盖,饶是凫屠也被这炽热的气息打的措手不及,他眨眨眼,缓慢问:“做什么?”
白泯垂眸看着他,眼中是凫屠不能理解,也无法看透的情愫。
深沉热烈,又不得不压抑到极致。
白泯自嘲地笑了笑,收回手:“没事。”
不能越界。
白泯这么警告自己。
凫屠不会容忍抱有这种情感的自己。
白泯拿出棉帕,仔细擦拭掉凫屠指尖残留的药膏,执起凫屠被反噬的手,抚摸着上面凹凸不平的伤口,满眼心疼:“师傅下次也不能这般冒险了。”
他说的是凫屠贸然用摄魂铃攻击季越的事情。
凫屠不甚在意地动动指尖,黑气自发环绕上他手臂,拒绝了白泯输送的灵力,并一点点修复受伤的手臂:“霁泽抽取魂力,也要护住那只小狐狸,我便要看看他到底还能做到什么地步。”
白泯无奈道:“他能直接追踪到这里碾碎摄魂铃。”
凫屠难得被徒弟怼的哑口无言,他挥开想要扶着他的白泯,理不直气不壮道:“可他不能把我如何。”
虚空之境结界打开,凫屠快步走了出去。
白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快步跟上:“徒儿也只是担心师傅。”
凫屠不喜欢人界的繁华喧闹,几乎出了通天塔便开辟出传送通道,眨眼两人回到国师殿。
白泯在若云山受的伤如今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但凫屠不放心,仍旧每日带着他缩在通天塔的为他疗伤。
过度耗费灵力以及被法术反噬的结果就是凫屠现在有些疲惫。
“霁泽虽然有山神帮助,恢复修为,但神的力量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转化。”凫屠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且不说霁泽身体有没有恢复到巅峰,单是他的妖丹灵脉便一直被山神神力压制着,现在有没有能力与我抗衡都难说,否则也不至于用上魂力这种下下策。”
“况且他用上魂力又如何,五百年前我给那狐狸留下的既是方便寻找的印记,更是用我性命凝结的诅咒。”凫屠眼中露出疯狂的血色,“这九尾狐半妖,我要定了。”
白泯温和深情地看着他,低低应了声:“好。”
闭眼压下心中翻涌的恨意和在失控临界点反复徘徊的力量,凫屠轻轻“啧”了声,垂眸看向半跪在身旁的白泯,淡淡吩咐道:“找个机会,把那九尾狐带回来。”
白泯道:“是。”
他低着头,但凫屠莫名地在脑中浮现出他嘴角含笑的温润模样。
白泯总是这样,只要是他吩咐的事情,无论困难与否,会不会伤及性命,都会顺从且心甘情愿地完成。
凫屠有时候甚至觉得如果自己开口要他的性命,白泯都会立刻毫不犹豫地了结自己。
白泯永远围绕着他,永远无条件地迁就照顾他。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
曾经霁泽还是他师傅时,对方也很照顾他,但这和白泯带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但凫屠又想不明白到底什么地方不同
“师傅?”
凫屠飘远的思绪回归,他愣了愣:“嗯。”
白泯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微风在其中漾出春水。
他伸手将凫屠垂在身前的鬓发撩到耳后,低声问:“发什么愣?”
他的嗓音和他人一样,都是温暖的。
心中像是有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凫屠忽然抓住他将要撤开的手腕,抬头对上白泯错愕的目光。
他想,也许,是因为他可以忍受白泯对他的各种私心,而其他人不行。
并且在今天,凫屠第一次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奇怪。
可即便觉得异样,他还是对白泯道:“此事小心,不可莽撞。”
*
半炷香之前,千鹤山山脚。
无数半透明的魂魄尖啸,刺耳的声音几乎刺穿人的耳膜。
金光涤荡,魂魄心口隐隐燃烧的黑火瞬间被扑灭。
暴躁疯狂的生魂逐渐安静,又恢复成原先两眼呆滞无神的状态。
金色巨龙狂躁地怒吼着,冰蓝色的眼眸中隐隐浮现出血红,大地以他为中心开始塌陷。
群山震动,飞鸟展翅。
一棵粗壮的树木后,一直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的玄衣男人忽然动了。
他缓步走向空地中央的巨龙,指尖一点金光明灭。
“吼!”
龙族充满警告地向他狰狞怒吼。
男人不为所动。
空气中寒光一闪。
幽兰香气不知何时从树林深处蔓延而出。
一抹鹅黄色身影掠过,玄衣男人消失。
下一刻,他原本站立的地方被灵力炸开,露出深不见底的大洞。
远离暴怒的金龙后,男人开始挣扎,波澜不兴的眼中出现类似急切地神色,但十分机械,像是转不过弯的木偶一般。
萧芸从后面抱住男的妖:“萧序,别过去!”
男人不断挣扎,喉咙发出诡异的“咯咯”声。
萧芸手下用力,拎着男人衣襟将人拽到面前,温声安抚:“会给你的,安静下来,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她与萧序额头相抵。
随着灵力妖力不断涌出,汇入身体,男人终于平静不再焦躁。
如果季越还醒着,就会发现从侧后方的角度看过去,萧序和萧铭宇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萧芸脸色苍白,踉跄着后退两步。
不远处,狂暴的灵龙陷入血色和金色交织的风暴中心,灵力带起的风刃几乎将四周的一切夷为平地。
萧芸安顿好萧序,按了按突突跳动的额角,叹气道:“怎么不好的事尽让我遇上了。”
她缓慢走向萧铭宇,妖力缓缓铺开,一根散发着温润色泽的红线缠绕在她手中。
泛着幽幽的兰香试探性地触碰了浑身紧绷的龙族。
灵龙怒吼,震耳欲聋的吼声几乎贯穿人的耳膜。
灵力从地面暴起,萧芸灵活躲开,顺势落在萧铭宇面前。
昏迷地季越趴在灵龙脖颈处,粗长壮硕的龙躯牢牢圈住他。
萧芸扬了扬手中的红线。
灵龙冰蓝色的瞳孔追随着扬起的红线来回摆动,虽然仍旧暴躁,但不似方才浑身竖起尖刺地模样。
萧芸笑道:“这才乖。”
她掌心飞速结印,一圈圈红色灵力从她掌心荡开。
法阵完成,接着飞速展开。
萧芸手中的红线化作碎光消失,同时季越左手无名指延展出一根一模一样的红线,自发缠绕上灵龙龙爪。
荡漾的红色微光没入灵龙身躯,萧铭宇眼中的血色逐渐消退,周身暴虐的气息平静下来。
做完这一切,萧芸脸色又白上几分。
她按着隐隐作痛的心脏,喘着粗气自言自语道:“好在有依斓教给我的法术,否则我还真不一定能救你。”
萧铭宇因季越受伤昏迷而陷入走火入魔,萧芸用姻缘牵住两人,让萧铭宇通过姻缘线感知到季越的一切,并以此安抚他。然后在用姻缘线指引他走出心魔制造的魔障。
也可以说是从另一种角度让萧铭宇避开心魔:只要想办法让萧铭宇知道季越没事,那么心魔便能破除。
此刻,灵龙虽然还没有完全走出魔障,但却知道收缩身体,给爱人换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萧芸笑了笑,靠着一旁的树木休息片刻,走向萧铭宇。
灵龙垂眸看向她。
萧芸手掌虚虚搭在面前硕大的龙躯上:“救了你,拿你一点妖力,不过分吧。”
灵龙眼眸转动,视线又落在季越身上。
“那我不客气啦!”
淡金色的妖力缓慢缠绕上萧芸手掌,最后被她珍重地放进乾坤袋中。
做完这一切,萧芸只觉得十分心满意足,再看向着漫山遍野地魂魄时,也不觉得麻烦了。
她招招手,一根绿色藤蔓亲昵地凑到她脚边。
萧芸蹲下身摸了摸绿藤:“去京城相府,告诉他的朋友来救人。”
藤蔓摇摇身子,钻入泥土飞速离开。
不远处,萧序安静站在树下。
疼痛带来恍惚中,萧芸仿佛看到当年金戈铁马热血疆场的将军,负手立于梨树下,含笑等待她小跑奔来的画面。
那一年没有不休的战事,没有来自皇帝的疑心。
有的,是漫天飞舞宛若白雪的梨花,和一场梨花雨下缠绵缱绻的剑舞。
可再眨眼时,又只剩下满地杂乱和呆愣的男人。
萧芸苦涩一笑,上前学着记忆中“她”的样子,拍了拍萧序肩膀:“走吧,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