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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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的清辉施施然洒在小院，给萧芸半透明的身体镀上一层朦胧。
她抬起头，微笑着看向楼上的两人。
萧铭宇季越对视一眼，两人飞快下楼。
“你……”萧铭宇眉心紧蹙，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萧芸。
萧芸眸中的笑意更甚：“不认识我了？”
她的嗓音有些虚幻飘渺。
萧铭宇冷静下来，打量着萧芸，最终对季越道：“这只是芸娘的一缕意识。”
“没错，这是我很早之前就留下的，拥有我本体的思想，所以你们可以把这个当作是我的本体在同你们交流。”萧芸认真的看过萧铭宇和季越，随后松了口气，真心道，“太好了，看来你们没有事。”
萧铭宇看着她，并没有回答。
萧芸知道他事在等自己回答，也不扭捏：“不用感到过于疑惑，我之所以知道你们能平安无事，是因为我确信我已经用我的魂力遏制住了蛇妖，我想你们已经拿到了那块水晶了吧。”
萧铭宇点头。
萧芸道：“这就对了，那是我这缕意识苏醒的前提。”
“跟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你们也不用担心，他真的不会成为你们的威胁。”萧芸再三保证，她笑了笑，看向萧铭宇道，“若是认真说起来，他可以算是你的……”
萧芸一顿，思索着合适的形容，她不确定道：“后代？”
萧铭宇：“……”
“？”季越看向萧铭宇，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好奇和质疑。
萧铭宇看向萧芸，怒：“不要说这种引人误会的话好吗！”
萧芸哈哈大笑。
季越若有所思道：“你和那人的模样，的确有四五分相似。”
萧铭宇头皮发麻，火烧屁股般跳脚，他紧紧攥着季越的手飞速自证：“季大夫你别听她瞎说！我清清白白一条龙，几千年了洁身自好守身如玉！拳打心机倒贴小妖！脚踹别有用心之徒！到点就回家，从不和任何人、任何妖暧昧纠缠！绝对没有什么后代这种一辈子也不可能出现的东西！”
那模样，比窦娥还冤。
萧芸笑的更欢。
季越桃花眼微眯，连鼻尖那颗小痣都充满审视的意味。
萧铭宇转头朝她怒吼：“这个时候别添乱了！”
“哦。”萧芸还没笑够，强行捂嘴停止，“咳，季大夫，别误会，是我用词不当。”
萧铭宇凶神恶煞：“快点解释！”
萧芸道：“是这样的，不知道季大夫还记不记得你们曾经找到山神大人时，进入的那个所谓的神龙墓。”
季越点头：“记的。”
萧铭宇后来同季越说过他和神龙墓的往事。
“萧铭宇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虽然嘴上说要斩断不必要的羁绊，但还是将一缕妖力放在神龙墓中，以防他那些信徒出意外。”萧芸看向萧铭宇，对方仍然是眉心紧蹙的模样，似乎在埋怨她提起旧事。
萧芸淡淡一笑，继续道：“但是中途发生了些许意外，那缕妖力流泻了一部分出去，而将军，便是那部分散逸出去的妖力修炼而成的。”
季越没有想到事情是这种发展：“将军？”
萧芸点头：“他叫萧序，也就是我想要复活的那个男人。”
提起萧序，萧芸眸中不自觉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爱慕和眷恋。她的目光看向远方，仿佛想要透过滚滚前行的时间长河，看到百年前，皇城桃树下舞剑的那个男人。
萧芸道：“所以有这层关系在，将军应该算是萧芸的后代吧。”
萧铭宇嘟囔道：“下次说话不要喘，说话说一半容易吓死人。”
季越没好气地用手肘撞了撞萧铭宇。
萧铭宇“嘶”了声，他的腰侧是敏感地带，这个事情连季越都不知道，随便一撞，让他浑身不自在。
萧芸莞尔，有些怀念这种熟悉的吵闹。
萧铭宇把话题引回去：“这和蛇妖有什么关系？”
“因为将军是你的妖力修炼而成，所以他的身体十分适合容纳你的魂魄，但是我不想。”萧芸垂眸，藏起哀伤，“我从头到尾想做的，只有复活他而已。蛇妖搜刮各种魂魄，滋养将军空无一物的躯体，我从中偷偷将其炼化，用我魂魄的力量捏造他的三魂七魄。蛇妖起先认为我是在用我的魂魄来维持将军身体不腐，只是后来事情败露，但那时我已经快要成功将将军的身体和新生的魂魄融合，将军也离不得我魂魄的力量，如果再将其强行剥离只会让将军的躯体崩溃，那么蛇妖控制你的计划将要落空。”
龙族是十分强大的妖怪，尤其是像萧铭宇这样修为强大的。即便是他丢失魂力，凫屠有办法设计将他的魂魄抽取出来，没有合适的关押地方，在某种程度上，他依然无法对萧铭宇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萧芸道：“所以蛇妖为了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将一丝魂力放在了我身上。”
虽然少的几乎对凫屠没有任何影响，但萧芸还是找到方法，顺着这缕魂力抓取到凫屠更多魂力，并消耗自己的魂力，将其封锁。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萧芸这些年为了复活萧序，走南闯北寻找、研究的各种禁术。
只是既然是禁术，一旦使用，必然要付出代价。
萧铭宇季越一时沉默。
萧芸却毫不在意，语气轻快：“怎么样，看你们平安无事，想必是那缕魂力影响到蛇妖了吧。”
萧铭宇摇头：“我们没有打碎那块水晶。”
萧芸眨眨眼：“嗯？那是怎么回事？”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凫屠带走栖华寺灵脉的时候。
萧铭宇简单解释了一番他们在山海乾坤图中发生的一切。
萧芸叹道：“果然是我低估了你们。”
她脸上浮现出明朗的笑意：“既然如此，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好办啦。”
萧铭宇露出不解的神色。
萧芸道：“其实这次我留下这道意识，还有个原因，就是我找到一个能解决季大夫魂魄上诅咒的办法，不过能不能成功，我没有完全的把握。”
萧铭宇闻言，目光紧紧锁住萧芸，神色肉眼可见地染上有几分紧张。
相比之下，季越倒显得过于平淡了些。
萧芸道：“诅咒一旦被下，便无法去除，但季大夫身上的不一样，归根到底，是蛇妖想要以此夺舍重生。所以，既然不能从外部解决，那为何不试试还直接由内破解。”
萧铭宇道：“何意？”
萧芸道：“你的魂力长期在季大夫身上，他的魂魄和身体已经沾染上你的气息，如此，你大可以将魂魄留在季大夫体内，因为季大夫不会产生太多的排斥。当蛇妖夺舍时，你以自身魂魄为阵眼，季大夫身体为阵，绞杀蛇妖魂魄。蛇妖魂魄消散，以他为魂魄为引的诅咒自然消失。”
季越拧眉道：“不可，以自身魂魄为阵眼，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太冒险了。”
萧铭宇却道：“如果这么做，季越会有什么危险吗？”
萧芸道：“不会，主要还是在你。”
季越握住萧铭宇手掌，眸中充满警告，萧铭宇朝露出一抹安抚意味十足的笑。
“芸娘也说了，这个法子不一定能成功。”季越语气带上几分焦急，“我们不能冒险。”
萧芸道：“的确，这是我曾经偶然在一本古籍上见到的，情况同季大夫相似，被夺舍之人也采取了相同的方法。只是以魂魄为阵眼的那人，后来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损伤。我今晚告诉你们这个法子，也只是一个建议，至于怎么做，全看你们。”
既然是萧芸在古籍上见到的，那不用想，这个方法需要动用禁术。
季越更不可能同意。
萧铭宇道：“具体说说。”
萧芸摇头：“那书上没有记载，我猜大概是魂魄受损，最多不过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萧铭宇揽住季越肩膀，点头道：“我知道了。”
“对了，千万不要忽视我给你们的水晶。”萧芸道，“捏碎它，我放在里面的法阵将生效，虽然不能完全抹消蛇妖的魂力，但也够他喝一壶了。”
至于为什么萧芸不自己将其毁掉，萧铭宇或多或少已经猜到原因。
萧芸已经没有多少力量，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将于这广袤天地之间，彻底消失。
萧芸无奈道：“你们俩这都是什么表情。”
兰草精灵在她周围飞舞，月华星魄凝成的小球挂在树梢墙角，只是院中的光芒在逐渐减弱，萧芸身体越发虚弱透明。
萧铭宇眉目低垂，他的五官深邃明朗，当没什么表情时，会显得无比冷漠，压迫感十足。
但萧芸完全不吃这套：“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心甘情愿做这些事。”
萧铭宇抬眼看她。
萧芸摆摆手，笑道：“别这么看我，可能你觉得我有些偏执，甚至愚蠢，但是你不是我，你不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如果没有做到，我反而会遗憾着追逐一辈子。”
“能阴差阳错帮到你们，也算是弥补我给你们带来的麻烦吧。”萧芸道，“之前在春风渡，同你们出手，实在是对不住了。”
彼时萧芸被凫屠扰乱心神，早就被执念左右，分不清对错。
“而且这要真算起来，我还得感谢铭宇。”萧芸朝萧铭宇眨眨眼，神色狡黠，“其实我当初救你，是有目的的。我想利用你的妖力，作为复活萧序，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失去了力量和记忆。”
“所以不用替我感到悲伤，也不需要为我觉得不值得，我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萧芸脸上仍然带着微笑，她的面容柔和，五官清秀，一种不属于她的沉稳气质正在缓慢形成，她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没什么可说的了，便希望你们今后一切都平安顺遂吧。”
道别的话语猝不及防，就像萧芸这缕意识消散时一样。
精灵仍在飞舞，对于主人消失这件事感到奇怪，却并未有更多多余的情感，因为它们能感受到，这不是主人本身，只是抹无关紧要的灵力和意念。
萧铭宇却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往前一捞。
无数碎光从他指尖穿过，他只抓到一把空气。
这个动作显得他有些蠢。
季越伸手握住萧铭宇空空如也的手掌。
直到最后一点光芒消失，院中只剩下如水的清浅月色。
季越没太看得清萧铭宇眸中的神色，他试探地唤了声：“萧铭宇？”
“嗯。”萧铭宇抹了把脸，“没事，有点犯傻了。”
季越道：“是有点傻。”
萧铭宇淡淡一笑：“上去吧。”
季越也没多说，乖顺地跟着他回去。此后萧铭宇情绪有些沉闷。
*
明月西沉，四下无声。
萧铭宇一只手枕在后脑，平躺在床上，盯着上方看不清模样的床帐出神。
季越迷迷糊糊醒来，侧头看了眼身旁的人，翻身搂住萧铭宇腰身。
萧铭宇回神，顺势将人揽在怀中：“我吵到你了？”
因为彻夜未眠的缘故，他的嗓子有些沙哑，但很好听。
季越睡眼朦胧：“没有，自己醒的。”
“嗯。”萧铭宇侧头吻在季越额头，“天还没亮，还能再睡会儿。”
季越没回答，就在萧铭宇以为他再次睡着了的时候，季越忽然道：“不睡了，来说说今晚的事情吧。”
刚才没有出声是因为他正在扫除睡意，现在人无比清醒。
“嗯？”萧铭宇侧身拥住季越，“说什么？”
季越道：“你有心事，但你不愿意说，我给你留了时间思考，现在你可以对我说了。”
萧铭宇失笑，难怪季越回来后也不多问他捏了捏季越侧脸：“所以大半夜醒来，就等着问我话呢，是吧。”
季越摇头，坦言道：“也不是，就是恰好醒了，索性直接问吧。你不说，我心里也总装着这件事，难受。”
“嗯。”萧铭宇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季越后背，似乎在思考措辞。
季越耐心等着。
片刻后，萧铭宇道：“虽然芸娘说，救我是有目的的，但如果不是她，恐怕我也会葬身于那片荒芜之地。”
那时退化栖息于龙珠的萧铭宇浑浑噩噩，如果这时候被别有用心的妖怪发现，恐怕难逃被他们吞吃入腹的结局。
所以萧铭宇很感谢萧芸把他带走，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在我失忆这段日子里，她帮我解决了很多麻烦。”萧铭宇指尖勾着季越发丝玩，不知想到什么，眸中露出清浅的笑，“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从龙珠出来后，竟然是婴孩儿模样，说起来，芸娘真的是将我又从小养到大了一遍。”
彼时萧芸只是个修为不太高的小花妖，刚成精没多少年，哪里知道怎么养孩子，一路跌跌撞撞鸡飞狗跳。
萧铭宇经常庆幸自己体质好，否则真的说不定哪天就出点什么事过去了。
季越低声笑道：“芸娘当初真的就这么把你扔到河里？”
“嗯。”说到往事，萧铭宇也明朗起来，“那是我和她第一次远行，我大概是三岁？在深山老林，我跟她滚了一身泥，芸娘直接将我扔到河里洗澡，我扑腾了好久，差点没淹死。”
其实是萧芸觉得萧铭宇天生龙族，呼风唤雨，上天入海，应当不至于不会浮水，哪成想丢失记忆的萧铭宇还真的就不会。
三岁的奶娃娃哭喊着在水中沉浮，喝了好大一肚子水后，才被萧芸慌张救起。
于人界蹉跎红尘二十几年，完全丢弃妖的身份，体会人界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萧芸对萧铭宇来说，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季越紧紧抱着他。
萧铭宇蹭了蹭季越发顶，低声而坚定：“我会救她。”
“好。”季越道，“我会陪着你。”
萧铭宇鼻尖满是季越身上独有的清苦药香，这让他眷恋无比：“嗯。”
季越静静地让他抱着，感受着萧铭宇的体温，片刻后，他道：“芸娘的事情说完了，该说我们的了。”
萧铭宇：“嗯？”
季越从萧铭宇怀中起身，借着天边黎明的微光，注视着他，神色严肃认真：“芸娘给我们提供的方法，我不允许你尝试。”
萧铭宇刚张口，就被季越打断：“想都不要想。我可以躲在你身后，可以接受你的事事迁就，让你将我当做至宝呵护，我也很享受这种感觉，因为我能把同样的情感反馈给你。但我说过，我不接受、也不能接受用你性命换来的安全。”
小尾巴睡的四仰八叉，吧唧着嘴，在熹微的晨光中翻身。
萧铭宇也坐起来，他目光一如既往地温柔。
季越道：“没有必要。”
萧铭宇执起季越散在肩头的一缕黑发，虔诚又温柔的在上面落下一吻，他保持着亲吻的姿势，低声问：“可是你呢，如果我们位置调换，是我命悬一线，随时有被夺舍的危险，而现在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你会怎么做？”
季越眉心微蹙，咬着嘴里的软肉，没有答话。
萧铭宇轻笑一声，凑过去在他嘴角亲了亲，随后捏了捏他脸颊：“别咬了，该疼了。”
季越立刻松开嘴里牙尖的肉。
萧铭宇道：“你也会毫不犹豫选择这个方法，不是吗？”
季越偏开头：“可至少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萧铭宇问：“什么办法？”
季越道：“彻底杀掉蛇妖。”
可这谈何容易，凫屠总能有逃命的方法。
萧铭宇叹了口气，将季越揽入怀中：“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没关系。”
季越额头抵在萧铭宇颈侧，闷闷道：“但是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受伤，那个法子很危险。”
萧铭宇没有回答，只是将若有若无的吻落在季越额角。
晨光透过窗户将缕缕金光撒入房间，清浅的金色光柱内，细小的尘埃飘动，满室寂静，不知最后谁才是真正妥协的一方。
又或许，谁也没有让步。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