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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佳偶天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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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弹奏还有几分羞涩,慢慢脑海中柏梅姑姑的教导清晰起来,君潇的指尖也愈发行云流水。
随着箜篌曲声渐入佳境,邺帝的眼神也逐渐朦胧起来。他已经十七年未曾听过如此清越婉转的声音了。
眼前之人和当年柳树下那个娴静如画的身影重合起来,记忆也渐渐清晰如昨。
皇后见丽贵妃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灼,不禁心中得意。昭宁公主今日表现上佳,的确很称她的心意。但慕凌霄现在的样子,却亦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自古无情帝王家,这慕凌霄的多情亦是无情。
《月上柳梢头》弹至一半,曲音已相当曼妙。然而君潇心中却渐渐焦虑起来,不是因为她弹得不熟,而是这斜月箜篌丝弦的触感渐渐奇怪起来,像是有谁生拉硬拽着,让她不由得生出一种不祥之感,恨不得赶紧收尾。
然而还没等她来得及补救,殿中便传来崩裂之声!
斜月箜篌上的弦,竟猛地断了一根!
这弦断的声音,立时将沉浸在妙音中的众人拉了回来。大家俱望着君潇和她手中的箜篌,包括慕雪娆和她母妃在内,惊讶得竟没有一人开口!
这箜篌上的弦,如何就能断了!难道真是老天看她不顺眼不成!
此时还是君潇自己率先反应过来。在众人回神儿之前,她的手又赶紧抚上箜篌。
断弦又如何!哪怕只剩一根弦,她也要继续下去!
慕雪娆将一切尽收眼底,刚要开口发难,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清扬的箫声。
箜篌断弦,原本失了曲音的完整性。然而此时的箫声却恰如其分地弥补了失去的音节,自成曲调的同时又和箜篌相得益彰。
君潇来不及多想,只能跟随箫声抚弄丝弦。而让她安下心来的是,无论这曲音如何变化,殿外的箫声都能完美地与之相契。不像第一次与她合奏,倒似练习过千千万万遍。
《月上柳梢头》,此时才真正魂体合一。
白滟晴听着此时的合奏,脸色却渐渐青了起来。她自然不是嫉妒君潇,只是因为门外这箫声实在熟悉。她怕这箫声便是她仰慕多年的箫声,更怕殿外之人便是她仰慕多年的那个人!
慕岐望着白滟晴的脸,将手中的茶杯渐渐攥紧。
曲毕,微顿,掌声渐热,轰烈如潮。
慕凌霄的脸上此时才真正浮现起笑意,他正要开口,殿外却突然有人来报。
“启禀陛下,安远侯府二公子夏侯简求见!”
竟然是他!果然是他!
君潇和白滟晴同时一惊。在夏侯简缓缓迈入殿中之时,才终于缓过神儿来。
夏侯简今日一袭蓝袍加身,一支碧箫在手。玉冠清颜,笑如春风。
大邺后世的史书上曾有如此一句:“公子无双,如是也。”
夏侯简缓缓走到君潇身旁停下,又向上座跪拜道,“微臣夏侯简参见皇上,皇后,丽贵妃娘娘,淑妃娘娘。今日微臣来晚了,还请陛下责罚!”
慕凌霄一贯是极喜欢爱好音律之人的,况且夏侯简母族于国有功,自己生得又如此出挑。见夏侯简恭顺地跪于殿前,邺帝忙道,“无妨,听说你身体不适,怎么又过来了?”
他哥哥夏侯宣在座下不禁也有些愣住。母亲明明说趁他不备时下过药了,这夏侯简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似的!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要来和皇帝告状不成!
夏侯简只微微一笑,“承蒙陛下关怀,不过小小风寒而已,何足挂齿。况且微臣今晚与人有约……”
他又转头深深望了君潇一眼,“于情、于理、于微臣私心,都绝不能爽约。”
旁人看来情真意切的一眼,到了君潇这里却惊得她遍体生凉。此时她再笨也已经想到刚才的箫声是出自夏侯简。现在他当着皇帝的面又举止如此怪异,当真令人不安得紧!
难道不知何时开始,自己又落入了他的圈套?!
夏侯简趁君潇不备,紧紧拉住她的手,向邺帝叩首。
“微臣和昭宁公主两情相悦,还请陛下成全!”
现在不禁旁人惊讶,连一贯冷静的皇后和白滟晴也被惊着了!
君潇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夏侯简死死攥住,脱不得身。
慕凌霄见状也诧异得很,“简儿,你说什么?”
“启禀陛下,那日在乐工局偶遇公主,微臣便心生仰慕之情,立誓今生非昭宁公主殿下不娶!公主虽对微臣亦有情意,却碍于礼法,又怕冒犯天威,不肯与微臣相见。微臣自知僭越,却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便托人为公主送去这把斜月箜篌。”
言及此处,夏侯简竟伸手摸了摸一旁的斜月箜篌,表情真挚叫人动容。
“微臣相思成疾时,得公主记挂派人送信,只道若她情愿相许,便会在奏曲时自断一弦。微臣在殿外一听得弦断之声,便以箫声相和,共奏此曲。如今乐曲已终,是否人散还要请陛下圣裁!”
白滟晴听到此处,心已经快凉透了。原来她心心念念的箐之哥哥,早就和别人有了私情!
君潇心里着急,却怎么都甩不开夏侯简的手。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启禀父皇,儿臣与他绝无……”
“还望陛下成全!”
邺帝初闻此事,不免有些惊讶。渐渐反应过来,倒露出了些许笑意,“原来那箫声果真是你所奏啊!你们两个……哈哈,皇后,你看此事如何呀?”
皇后望了望座下手牵手的一对璧人,又看了看自己心急如焚的侄女,不禁也头痛得很。
她原来明明打算将慕琅弦嫁给安远侯长子,再劝皇上成全了滟晴和夏侯简,如今竟冒出这么一档子事,叫她如何开口!
“这……臣妾以为,还是要听听琅弦的意思吧!”
君潇终于得空儿说话,连忙开口道,“启禀父皇母后,夏侯公子所言之事,儿臣一概不知,儿臣和夏侯公子间绝无私情!”
夏侯简连忙又磕一头,“启禀陛下,微臣知道公主担心触犯天颜,惹得陛下动怒!微臣只求一事,无论陛下是否应允此事,都请万万不要责罚公主殿下!若有任何罪过都请责罚箐之一人!箐之定无怨无悔!”
慕雪娆在一旁倒是听了个明白。夏侯简是什么目的他不知道,慕琅弦那副满脸不愿意的样子她倒是看得真真儿的。而白滟晴在侧,也是如此焦虑不堪。
管它是怎么回事呢!只要能让她们两个都不好过,她慕雪娆便舒坦了!
“皇姐,此事你便承认了吧!前些日子我到你宫里看望,见你萎靡不振,若有所思,原本还以为你身子没大好,不想竟是相思成病呢!还有我送你的那把天音琴,当时你便推脱不受,原来是已经得了夏侯哥哥送的斜月箜篌。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原来和皇姐约在黄昏后的,便是夏侯哥哥呀!如此深情厚谊,连皇妹我也不禁动容了呢!”
君潇冷笑一声,“你若动容了,便自己来承受这份情谊吧!”
慕雪娆强压住心头的火气,“皇姐怕父皇责罚,此时心气儿不顺,妹妹自是不会在意。只是可别辜负了夏侯哥哥的一番情意!”
夏侯简此时倒与她一唱一和起来,“多谢倾世公主美言。微臣自知福薄,唯恐配不上昭宁公主。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更何况是一把刻着名号,承着情意的箜篌呢!”
名号?君潇心里一惊,“你在哪里又刻了名号?”
此言一出,君潇便知自己又落到了他的陷阱!
“是啊,朕也想知道!”邺帝笑着指了指慕岐,“岐儿,你去帮父皇看看!”
慕岐连忙领命。他走到君潇和夏侯简旁边,拿起那把断了弦的斜月箜篌仔细端详,不消片刻便向邺帝回禀。
“启禀父皇,儿臣已经找到。在这断弦之处的内侧两端,一端刻着‘弦’字,一端刻着‘简’字。那字迹甚是熟悉,儿臣见过,该是箐之的字不假!”
君潇的脑海中此时略过无数个场景和无数人的身影。慕雪娆、慕岐、李昇、甚至柏梅……难不成他们都和夏侯简早有预谋!
慕岐此时站出来又道,“启禀父皇,其实此事儿臣也略有耳闻。本来男女之间私相授受乃是大过,只是皇妹和箐之情投意合,又没做过什么其他逾矩之事。儿臣为他二人之间的情意感动,所以恳请父皇成全他们。若有任何责罚,儿臣作为长兄愿为他们分担!”
言毕,他又轻轻牵了下嘴角。
滟晴,只有我才是你的良人。
君潇自知此时无言申辩,只能对慕凌霄道,“启禀父皇母后,此时与旁人无关。儿臣心意已决,不愿嫁人。”
夏侯简只满眼深情,笑容依旧。
“无妨,箐之等得。”
丽贵妃笑靥如花,“陛下你看,连臣妾都要被箐之这孩子感动了呢!想是公主毕竟年轻,情郎一来面上又臊,才说了这胡话的。女儿家家的哪有不嫁人的呢!况且又是箐之这样的良人!”
“臣妾虽不是她的亲生母妃,却一直心疼着这孩子!不如这样,臣妾为他们二人保媒。即使有责有罚,求皇上看在香媛的面子上便宽宥了他们两个吧!”
洛香媛虽不知里面的猫腻,但见自己的一对孩儿都如此尽力地促成此事,自然要帮他们一把。
慕凌霄哈哈一笑,“爱妃一向善解人意,朕是知道的!琅弦,既然有丽贵妃为你们保媒,你也不必再怕责罚了!今日你们这曲合奏深得朕心,朕便成全了你们!”
“来人!传旨下去,将昭宁公主许配给安远侯次子夏侯简为妻,择吉日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