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未来》时雨有盼

16、后来

　　早知道是这样，黄粱一梦罢了。梦醒，林雨觉得结束的刚好，在感情淡漠之前，在问题爆发以前。过去有回忆，未来有惦念，只是这种回忆和惦念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折磨呢，看到机场火车站有人拥吻道别时想他，傍晚漫步、围炉夜话时想他，听歌观影、品尝美味时想他。每次到便利店，林雨只买他们一起喝过的乌龙茶；不再看电影，因为右手边没有可以依靠的肩膀；跟茜茜去武汉吃小龙虾，想起之前自己把白衬衫吃满油渍，何从担心她冷为她披上外套的细节；开车的时候把导航语音换成沈腾，遇到高速封路的情况，想起他们也曾在这样的路上走过，满腹难舍难分的心情；茜茜给她戴口罩的时候，她想她也给别人这么戴过；遇到雨天，想起两人共同撑伞前行，林雨不自觉挽住何从胳膊又不得已放开的心情，以及何从把伞倾向她那边自己淋湿一半的样子。有一次，林雨用多余的面膜精华做了手部护理，手摸起来软软滑滑的，林雨心想好希望何从牵一下啊，用力一握会感觉爱在传递。她也还记得自己跟他讲了与孟钟发生争执时被握住手腕的无力和屈辱后，何从温柔摩挲她手腕的眼神和沉思的侧脸。几个月过去了，或许她送给何从的香薰已经挥发殆尽，就像曾经的爱意，如今已经不知道升腾到哪里去了，但是她依然自信的认为，爱真的存在过。
　　慢慢地，林雨变得时而清醒理智，感觉自己已经放下，绝不会为此再流泪，时而又痛苦沉沦，非常想念非常脆弱非常抓狂。如果人生只有眼下，她想自己一定会奋不顾身奔赴，但人生还有未来，他们不在彼此的未来之中。既然不在未来之中，又何故称之为爱。林雨逐渐明白，因为未来建立在过去的沉没成本之上，而未来除了爱还有很多不得不承担的义务和无法推卸的责任，那是比爱更沉重严肃和必要的课题。她与何从的相遇像一架小型客机偶然停靠在舰船上，他们有各自的航线和任务，但都是渡人不能渡己，未来隔着山海、时空错落，直至杳无音讯。
　　所以，这次意外的停泊给林雨带来了什么？林雨想可能是自我怀疑、秩序重建和负重前行，换一个角度也可以说是自观、长大和独立。生理年龄无法标榜心理状态，在这之前年近三十的林雨依然是个孩子，绝对赤诚、绝对坦荡、绝对透明，在这之后，她不再认为自己克制律己、无懈可击，她本质上感性冲动、空洞摇摆，全靠一种自我牺牲的满足感支撑前行，当美好而虚假的外壳被戳破，她才正视自己野蛮生长的自我意识，以自己为主变成基本前提，快乐至上是终极目的；而长大的背后是内心秩序的重组，她明白需得以系统思维辨证看待苦与乐、黑与白、自己与他人，她不觉得自己犯过错就是坏人，也不会认为没看到别人犯错就定义为好人，她拼尽全力争取不见得正确，而无心插柳之举也非无用，这种秩序是在积极、感恩的正向循环上，允许一切发生；最后是独立，自由而孤独，可以独立思考、独自判断，也能承担后果、负重前行，她逐渐适应了怀揣心事不再与外人道，成为一个面目模糊但心有丘壑的大人。但还有更大的课题她依然没有答案，她依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何行至此处，未来想到哪儿去。左思右想，她还是觉得没有什么能抵挡时间的荒芜，也就是没有什么能持久热爱。
　　同时林雨也变得偏激，她见不得盲目而愚蠢的感情，听不得自大又笃定的许诺。她想大声告诫头脑发热的年轻人，婚姻是违背人性的恒久约束，没有认清婚姻封闭本质和个体生长形态之前不要轻易触碰。愿得一人心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而白首不相离已不再符合现代生活的实际，人随着心境和环境的变化，可能会在不同阶段爱上不同的人，只是在金风玉露相逢的当下，向内的呼唤不会勾勒出两种欲望，只能是TA，除去巫山非云也，那个无一人是你，又无一人不是你的瞬间即可称之为永恒。林雨也不会再相信社交平台上的毒鸡汤，诸如“有人喜欢你是看见你哭和狼狈，知道你辛苦和平淡，允许你不美和不乖，还想把肩膀和糖果给你”，一个大写的WHY，这世间所有关系的本质就是交换，尤其是没有血缘的关系更甚，林雨用婚姻枷锁跟孟钟交换了生活稳定，用一片真心跟何从换取了片刻安慰。大家都是如此，各取所需罢了，想要稳固可靠的终局，就不能轻易抵上全部身心。
　　人生漫长，未来太多确定性，林雨还会遇到更多的人和事，但人终究是要学会跟自己相处，获得自己的认同，给予自己爱，以一套标准世界观和方法论应万变。
　　这场雨淋完，林雨已不需要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