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想》殉野

12、狂想

　　傍晚。
　　谢斯誉回到家里，看见客厅里烟雾缭绕，沙发上正坐着位不速之客。

　　他没表露出任何惊奇，只是打开窗户和空气净化器。
　　“爸。”

　　四十多岁的男人沉着脸，把手头的烟给掐了，“阿誉，你知道你妈要跟我离婚的事吗？”

　　谢昶想捕捉到男生脸上的任何表情，可惜谢斯誉从始至终表情都淡淡的。
　　“怎么了？”

　　这样无动于衷地承认，让谢昶脸色瞬变了。
　　“阿誉，你不会不知道老爷子那么喜欢你，也是因为你妈妈娘家给谢家带来的助力。”

　　谢昶关心的不是李姝宜想离婚，而是离婚会惹老爷子不高兴。
　　那么，他在外面就没办法出手阔绰了。

　　老爷子早就放弃了谢昶。
　　谢昶虽然是家中长子，可从小耽于享乐，根本没办法培养起来。

　　如果不是原定的继承人谢昶的弟弟谢澜出车祸，老爷子早就把谢昶赶出家门了。

　　而谢昶确实运气极好。
　　年轻时，靠着脸和哄女人的手段，让香港老牌豪门的独女李姝宜陷入爱河。

　　和老爷子闹得最僵的时候，儿子谢斯誉开始被老爷子看重。
　　谢斯誉从小显露头角，各方面无可挑剔，让老爷子老怀欣慰总算后继有人，也渐渐无视在外寻花问柳的谢昶了。

　　谢斯誉也掀眼看向谢昶，让谢昶一刹那不敢对视少年洞察人心的目光。
　　他神情冷淡，带着几分讥讽，“你也知道？”

　　谢昶读出了谢斯誉的言下之意，恼羞成怒说：“谢斯誉，你这是在质疑你的父亲亏待了你妈吗？”

　　谢斯誉从小是老爷子和李姝宜带大的。甚至连去世的谢澜，都比他和自己的儿子关系好！

　　谢昶看着眼前个子比自己还高，轻易可以给人带来压迫感的谢斯誉，心里除了愤怒，也还有忌惮。
　　谢斯誉甚至比当年处处压他一头的谢澜更意气风发，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少年模样亦然风姿绰约，来日长成又会是怎样的高不可攀。

　　谢斯誉没兴趣跟他废话，刚想走却被谢昶拉住：“儿子，你姓谢，我们才应该是最亲的！”

　　谢昶义愤填膺说：“我对你妈难道还不够好吗？阿誉，李姝宜一定不会无缘无故提离婚，她肯定是外面有人了！”

　　谢昶强调是李姝宜背叛了他们“美满”的家庭，要毁了他们两个的人生。
　　甚至还想让谢斯誉找办法，让李家给他赔偿。

　　谢斯誉原本只想看谢昶还能说出怎样丢人现眼的话，可听着听着，眼底的光却慢慢冰冷了。

　　他笑了一声往厨房走，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喝，随意道：“行啊你去闹大，告诉所有人我妈外面有人了。”

　　不等谢昶欣喜，谢斯誉接下来慢悠悠的话就让他僵住表情。
　　“看看最后被找出来的，会是谁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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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周京补了一觉，精神也好多了。
　　她走到洗漱台刷着牙，翻起了群里未读的聊天记录。

　　【一号美女：我是不是吃到假瓜了？？？】
　　【一号美女：你是不是让谢斯誉帮你打掩护，害得人为你留堂罚抄了？？@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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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京咬着牙刷头，回了个问号。
　　谢斯誉罚抄留堂，都能这么引人关注？难道这就是天之骄子的魅力吗？

　　【一号美女：周柒柒，你是这个[大拇指]】
　　还不等周京放下手机，懒得看杨梦晓一惊一乍，杨梦晓就再次发来的消息。

　　【一号美女：我听庄凯说，谢斯誉这辈子都没给人兜底过，还被罚抄留堂。周柒柒，你本事真大啊】

　　【一号美女：怎么就有种谢斯誉被你拉下神坛的感觉】

　　周京看到这条消息，也停滞住手上的动作：“……”
　　她怎么都没想到，谢斯誉竟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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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学校教室，周京心里也有点愧疚了。

　　她原想着等谢斯誉来了，跟他说两句什么，可没想到整个上午，谢斯誉都没出现过。

　　周京心里打鼓，怀疑谢斯誉该不会是第一次被罚抄，觉得太丢人不想来学校了吧？

　　上课时，周京靠向后桌轻声问：“庄凯，谢斯誉今天怎么没来？”

　　庄凯啊了一声，醒神后道：“哦誉哥啊，他好像身体不舒服吧。”

　　周京半信半疑，倒也没说什么。

　　中午，周京刚从食堂回来，就看到谢斯誉回来了。身边的人群因他而聚，宛若众星捧月。

　　周京多瞟了几眼，就回到自己的座位，暗自观察了会儿谢斯誉。
　　谢斯誉看上去没什么，但周京总觉得他眼神比平时更冷淡。

　　下午体育课结束。
　　周京刚爬完楼梯，就看见一个人靠在长廊栏杆上的谢斯誉，她突然有了目标。

　　凉风习习，谢斯誉原本只想漫无目的地一个人呆着，突然却被人不礼貌地挤了一下。
　　他回头就看见弹到了礼貌距离的周京：“……”

　　谢斯誉动了下眼皮，也只是平静地看着周京，看她又打算作什么妖。

　　周京鬼鬼祟祟地四处瞟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问：“放学有空吗？”

　　谢斯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谢斯誉：“怎么了？”

　　周京两手懒洋洋地搭在栏杆上，歪着头，桃花眼弯弯地看他：“请你吃个饭怎么样？”

　　谢斯誉打算拒绝，可话到嘴里却变了样：“请我吃饭需要这么神秘吗？”

　　周京穷得理所当然：“你拖家带口，我怎么请得起？”

　　“……”
　　这说的是庄凯那几个了。

　　谢斯誉因为昨天谢昶来闹一场，其实也没什么心情陪周京瞎闹。
　　只是看到周京越来越臭的脸，他也不自觉扯了扯唇角。

　　谢斯誉清凌凌的嗓音淡淡响起，“去哪儿？”

　　周京就差把不爽就写在了脸上：“盘丝洞，来不来？”

　　谢斯誉很轻地嗤笑了声，擦肩而过地离开时，只是轻描淡写地逗弄她。

　　“周同学，你这脾气可吃不上唐僧肉啊。”

　　周京气得嘴皮子蠕动了下，却什么话都没说。

　　最后一节课，谢斯誉收到了旁边传来的小纸条。
　　【放学后，小树林见】

　　“……”
　　谢斯誉漠然地收回视线，继续目不斜视地听课，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周京倒也不是非要搞神秘，单纯是不想惹太多麻烦。
　　和谢斯誉放学一起走太显眼，她没道理想非得挨这个骂。

　　放学回家，听到谢斯誉有事，庄凯几个都面露失望。
　　庄凯不悦问：“啥情况誉哥，你现在有事都不带上兄弟们了？”

　　谢斯誉看了眼想要被哄的庄凯，坦然挑眉问：“不然呢？”

　　陆嘉楠嫌弃地把庄凯拉走，又对谢斯誉笑道：“行了别恶心人了。阿誉，那我们先走了。”

　　谢斯誉颔首：“好。”

　　只不过谢斯誉离开后，陆嘉楠拉住了打算去网吧玩的庄凯，脸上写满了兴奋激动：“等等，等下。”

　　庄凯白了一眼陆嘉楠，只想赶紧冲进网吧：“等什么等？热血青春不等人。”

　　陆嘉楠突然笑得诡异：“你们就不好奇，誉哥去哪里吗？”

　　庄凯：“？”
　　郑纯卿被点醒后，痛心疾首道：“没想到啊，老陆你是这种人。”

　　陆嘉楠理直气壮说：“谁让阿誉八百年都是跟咱们走的，现在突然不了，还藏着掖着不说原因。”

　　庄凯和郑纯卿指责陆嘉楠这不道德的想法，转头却预备实施。

　　他们三人在远处紧张兴奋地跟踪着谢斯誉，揣摩着谢斯誉这是要去见哪个好妹妹。

　　结果看见绿化区里，对谢斯誉招手的对象后，三人笑容瞬间僵住了。

　　郑纯卿梦游似的发虚问：“那个，是周京？”

　　远处的周京和谢斯誉明显是早说好的，碰见面便一起离开。
　　这场面看得他们张了张嘴，说不出个所以然。

　　庄凯呆滞问，“……我没看错吧？刚刚誉哥和周京一起走了？”

　　他们也认为谢斯誉和周京同桌俩关系缓和是个好事，但也用不着这么好吧？？

　　现在就开始背着他们偷偷约会，以后还敢干什么，简直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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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斯誉和周京去了附近商圈，虽然不是市中心，但来往人群依旧不少。

　　周京把他带到了一家小餐馆，听见她喊了一声“凤英”，正在柜台算账的温婉妇人就抬头看向店门口。

　　黄凤英笑骂：“又没大没小，迟早要让人收拾你这散漫的性子。”

　　黄凤英走过来：“今天想吃什么？”

　　她余光落在谢斯誉身上，有些诧异，“今天怎么还带了个朋友，第一次见你带了个同龄男孩子啊。”

　　谢斯誉不留痕迹地扫视周京，跟黄凤英打了个招呼。

　　不得不说谢斯誉走到哪儿都人缘好。仅仅是第一次来，黄凤英就笑得合不拢嘴，热情地为谢斯誉推荐了两个招牌菜。

　　周京懒得看，低头喝着自己先到的粥。
　　等黄凤英端来汤面离开后，谢斯誉用纸巾擦了擦筷子。

　　周京才偷瞄着谢斯誉，慢吞吞地问：“谢斯誉，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谢斯誉挑面的动作顿了顿，又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神情试探的她，不明意味地反问：“怎么？”

　　周京：“因为我让你被罚抄，你觉得很丢人？”
　　“……”

　　谢斯誉淡声否认，掀起眼眸看她：“不是。所以你今天请我吃饭，是因为愧疚？”

　　周京：“……”
　　看吧周京，又要为你的善良买单了。

　　谢斯誉目睹了周京从震惊懊恼到后悔释然的变脸全程，也挺兴味盎然的。

　　周京又直白地问：“谢斯誉，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她难以想象谢斯誉这样在爱里长大，还拥有最好的生活条件的人，会有什么事能让他不高兴。

　　谢斯誉汤勺轻轻舀了舀，只是不咸不淡道：“算不上不高兴，只是家里有人不安分。”

　　周京：“你爸吗？”
　　谢斯誉淡淡地嗯了一声。

　　周京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有点越界了，也没再多问。

　　只是看这气氛要变得沉默，她只好玩笑道：“那你爸很一般，还不如我爸。”

　　这话让谢斯誉悠悠看向她。

　　又听见周京自言自语道：“好歹我爸已经挂墙上了。”
　　谢斯誉：“……”

　　一时之间，谢斯誉因为周京这顺嘴的地狱笑话更沉默了，手上的动作都停住了。

　　想笑，但好像又不太好。

　　过了会儿，谢斯誉也忍不住垂下眼，胸膛跟着肩膀浅浅地震颤了下，弯起的唇角难以压下，低笑骂了句。
　　“呆头。”

　　周京没听清，狐疑问，“你是不是骂我了？”

　　谢斯誉挑眉：“没有。”
　　周京：“……”

　　从餐馆出来，周京觉得谢斯誉还是心不在焉，就非要带着谢斯誉去商圈转悠，一定要显示自己的铁血同桌情。

　　谢斯誉看了看手机消息，又瞥了眼热情陪玩的周京，只好回复完消息，打算陪这姑娘胡闹完再离开。

　　路过电玩城，谢斯誉瞥了眼不远处的三个人影，只觉得怪熟悉的，于是没在意到周京刚刚在说什么。

　　谢斯誉挪回视线，就看到紧盯着自己的周京：“……”

　　不想周京先是沉默了很久，然后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好像还带着妥协。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走吧。”

　　谢斯誉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走哪儿，直到他和周京来到了一台娃娃机面前。

　　谢斯誉眉骨处轻挑：“你想玩这个？”

　　说罢，他就看到周京呵笑了声，明艳的脸庞写满了“你还在装什么”“到底是谁想玩你心里没数吗”。

　　谢斯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盯着这边看了太久，可能让周京误会了。

　　他动了动唇刚想解释，就看见女孩已经眼疾手快地投硬币，开始认真给他抓娃娃了。

　　周京忽然想到什么，看向他问：“你喜欢哪个颜色？”

　　谢斯誉看着周京满是认真的脸，不知不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了。
　　“蓝色吧。”

　　听言，周京一脸‘看吧你就是超喜欢’的神色，却还在维护谢斯誉的尊严，体贴地没有说出口。
　　甚至，还怀揣着对同桌好的仗义，开始正经捕捉娃娃机里唯一一只蓝色章鱼仔。

　　周京准备随便拿捏一下，让谢斯誉见识一下他同桌绝无仅有的实力。

　　不料拿捏了好几次，都没拿捏住那只章鱼仔。

　　周京已经感受到旁边的谢斯誉看她的眼神带上了别有深意的探究。
　　“……这好像是挺难的。”

　　听到周京在给自己找补，悠闲站在旁边的谢斯誉也低垂着眼，努力绷着唇角的笑意，清了清嗓子，维护了下小姑娘的自尊心。
　　“嗯。”

　　虽然谢斯誉有心维护，可社会是残酷的，周京刚想顺着谢斯誉给的台阶下来，就听见旁边的一阵欢呼。

　　“又抓到了！好厉害！”
　　“什么嘛，这一点都不难！”

　　谢斯誉和周京往旁边一看，是几个戴着柠檬色太阳帽，模样可爱的小学生，为首的抓娃娃小男孩骄傲地挺起胸膛，抱着怀里抓到的八九个娃娃。

　　谢斯誉：“……”
　　周京：“……”

　　谢斯誉：糟糕我老婆要来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