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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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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没睡着,井婴。”陶贞坐到井婴床边,黑暗中一束灼热的眼神炙烤着井婴。
井婴不知所措,磨磨蹭蹭地探出头来,打开床头暖黄的夜灯。
“妈妈,怎么了?”井婴不敢直视陶贞的双眼,只好低着头。
陶贞从晚上吃饭时,对井婴的情绪就不太好,井婴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又惹了陶贞生气。
“我和你爸吵架,是不是影响了你的成绩了?”陶贞的声音被她压得很低,但井婴听在耳里却有些无地自容。
“从前有梁予排你前面,现在怎么还是考不过别人?”陶贞的手攥着井婴的肩头。
单薄的肩被陶贞紧紧捏着,睡衣之下,早已是泛红了一片。
井婴撑着手往后退了退,背脊紧贴着床头,“妈妈,我会努力的。”
陶贞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厉声质问着井婴,“你这样的努力有用吗?你是不是只是说谎话来骗妈妈?”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骗你。”
井婴哑着声音解释,泪珠又从眼角滑落。
陶贞听着井婴哽咽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哭哭哭,就知道哭!每次说你几句,就知道哭!”
陶贞伸出的手指直直戳向井婴的额头,井婴一直向后退,低着头向陶贞认错:“对不起妈妈,我下一次会进步的!”
“我看你能考成什么样子!”
陶贞的声音越说越大,惊醒了井达,井达也走了过来,顺手打开了井婴房间的灯。
白炽灯刺眼的光,让井婴下意识闭上了眼,她侧着头不想让自己的脸被人看见。
井达拉着陶贞,难得一见好声好气地劝慰道:“这么晚了骂孩子干什么?井婴她自己知道学习的,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井达将气冲冲的陶贞拉走,还安慰着井婴:“睡觉睡觉,别想太多你妈说的话,自己好好学就行了。”
井达关了灯,井婴的身影陷入黑夜,无尽的黑将她弱小的身躯裹挟,一点点将她吞噬。
井婴盯着房门处很久很久,眼睛干涩得刺痛,才抬手揉了揉眼。哭得太久,也呆愣了许久,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
井婴赤红的双眼凝视着黑夜的虚空,万籁俱寂之时,她悄悄叹了口气,才缩进被窝里。
井婴紧紧裹着棉被,将自己的身躯蜷成一个小团,白嫩的脸被棉被捂得泛红。
睡前,井婴胡思乱想着,自己一会儿是天上的星星,一会儿是海底的海草。
下一秒,变成了黎渡书桌里那本《存在与时间》封面上的灰尘。
存在到底是什么?
她为什么存在?
……
第二天一早,井达就收拾了行李出差去了,至于去哪儿,井婴没有过问。
井婴早早地起来,坐在书桌前写习题,可是却心不在焉的,她的注意力都在客厅那边,她仔细地听着陶贞起床地动静。
陶贞八点左右才起,她一般是八点起,八点半出门上班。
井婴将买好的早饭放在餐桌上,陶贞看了一眼,却也没吃,只是走前嘱咐井婴:“你今天中午自己做饭吃,最好早点去学校,如果你的状态不好我会和你们班主任联系。”
井婴急忙点头,应答:“我会好好调整的,妈妈不用担心。”
待到家里变得清净了,井婴才真正投入学习之中。
井婴没有自己做饭,而是将就着早上没吃完的早餐,热了一下继续吃了。
刚收拾好家里的清洁,井婴的电话在兜里震动不停。
梁予的名字在老年机的屏幕上闪烁,井婴接起来,那边语气欣悦:“井婴!”
“怎么了?有什么事?”井婴没什么精神,语气淡淡的。
“哎……”少年听着井婴的语气,瞬间失落了几分,叹了口气,声音浓厚,“我元旦节要回南城!你高兴吗!?”
井婴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应付着梁予的问话:“高兴。”
柔美清甜的声音里丝毫听不出喜悦之情。
电话里传过来凛冽的风声,狂猎的风席卷着梁予,夹带着破碎的初雪吹上他的脸颊。
“井婴,我们这里下雪了,”梁予顿了顿,“是初雪。”
梁予忘了在哪里看到的句子,初雪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
井婴这才回了神,握着手机,倚靠在床边,坐在地上。
她仰头看向窗外,南城的天阴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下雨,但在南城是很少有下雪的时候,只有在海拔高一些的深山里才会出现一丝雪的踪迹。
“北城……下雪了吗?”
“是啊!井婴,你一定要来北城!今年下雪晚了一个多月,但下得特别大!”梁予的声音被风雪覆盖,井婴只听得见他在电话里断断续续的声音。
在这一瞬,时间似乎被北城的风雪冻住了,二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还有梁予那边的风声。
井婴将手机贴近耳边,好似也能感受到纯净的雪花贴在自己的耳边的场景。
井婴心动了,她迫切地希望能到北城,然后躺在雪地里,任由风雪覆盖自己的身躯,直到手脚僵硬,呼吸急促。
“井婴,你想不想见雪?”
想不想见我?
梁予的话没说完,却不敢再说下去。
“想。”井婴回应。
想看北城的雪,想去北城大学,想离开这个地方……
井婴迫切地期待。
“等我回来。”
梁予撂下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井婴背着书包,约好了年诗琪早点去学校。
午后,两人坐在公交车后排,年诗琪头往下点着,打着瞌睡。
井婴注意着年诗琪的动作,防止她磕到脑袋。
井婴的眼睛还是红红的,想必是昨夜哭过的缘故,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井婴好似在一瞬间见到了在公交车旁飞驰而过的一辆黑色机车。
车上的人穿着单薄的外套,也不怕冷,把车开得飞快。
但他不是黎渡。
井婴从一个背影就能看出来。
井婴收回视线,拿出手机给备注“L”的人,发了一条短信——
【书可以借我看看吗?只要一周,谢谢。】
那边回得很快——
【送你了,就是你的。】
井婴难得扬起了一丝笑,红润的唇角上扬,弯弯的眉睫下垂,井婴似乎很久没有开怀地笑过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笑这件事都已经是她成长经历中最难以实现的。
“琪琪,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打零工吗?”两人下了车,走在去往寝室的路上,井婴想起自己还欠着黎渡的钱。
“奶茶店?”年诗琪不是很确定,“但我们现在哪有时间去打工啊?作业都写不完诶!”
“我还差人钱……”井婴小声说。
年诗琪皱着眉头,凑到井婴面前,怀疑地问:“你欠人钱?欠多少啊?”
井婴环顾四周,并无旁人走近,这才小声告诉年诗琪:“三千多……”
年诗琪张着的嘴忘了收回,惊讶地看着井婴,似乎在等待着她的解释。
“欠……黎渡的。”
井婴将与黎渡第二次见面和后来两人的交集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年诗琪,年诗琪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之前你一直想躲着他,是因为你欠他钱啊!”
井婴闷闷地点点头。
“那这算是黎渡强买强卖啊!你不用还的!”年诗琪有理有据地给井婴解释道,“再说了,你们之间也没有写欠条什么的,这买卖作不了数的!”
井婴一脸苦涩,“可我毕竟住了人家的房间。”
“还是两天。”井婴补充道。
“那你实在过意不去,要不就按正常青旅的价格还他?”年诗琪提议道。
井婴纠结着,她这一时半会儿确实找不出什么方式能快速还钱。
不如就能还多少是多少?
井婴还是很纠结。
直到,两人到了教室,年诗琪在靠教室门那边和同学联网打游戏,井婴拿出来黎渡抽屉里的书,用纸巾擦去封面上的灰尘。
井婴翻开第一页,书的题目下面,写着两个灵动飘逸的字“黎渡”。
井婴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名字,他的起笔落笔,一气呵成。
这本书十分晦涩难懂,井婴看得很慢很慢,直到快上课前,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她也才看了几页纸。
好复杂的原文。
井婴收好《存在与时间》,将它放进自己的书包里,单独放在了一个夹层。
他当时是怎么看下去的?井婴想不明白,像黎渡这样在外疯狂躁动的人,在学校竟会安静下来翻阅着这本哲学书。
就像井婴不能想象,一个常常和人飙车的社会哥,会考南城中学的物理第一,这从什么方面看黎渡,都不像他的特色。
南城中学高三的学生,要到晚上十点半才能放学回寝室,而在晚上十一点之前又会统一熄灯,所以大家洗漱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
室友们一边骂破学校,一边往寝室赶。
井婴将黎渡的书带回了寝室,她有个小小的夜灯,晚上时能躲在被窝里继续翻看。
只要不被查寝的老师发现,她的小夜灯就不会被没收。
待整理好自己后,井婴拿着书,躲在自己的被窝里,不一会儿被窝里的温度就开始直线上升,呼吸开始困难。
但井婴最喜欢就是憋气到零界点的时候,能感受到身体的挣扎和对生的极度渴望。
似乎,只有这时候,她才能感受到自己是真切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