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天》烟水袅袅

3、第 3 章

　　哪有人对初次见面的人说那种话啊……

　　圆珠笔在桌上缓慢地顿着，白冉坐在玻璃圆桌旁边，托腮想着昨晚的事情，依旧一头雾水。如果是玩笑，那就太过界了。而且宋沅给人的气质如此干净，不像会说出这种玩笑的人。可若不是玩笑……

　　白冉想起他在路灯光线下郑重的表情，他漆黑的瞳孔深沉如墨，好像随时都要向她诉说什么。

　　一个比工作还难搞清的复杂情况。

　　白冉决定先把它放在一边。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个穿正装的女人，手里攥着一叠文件。

　　白冉站起身来，对方过来与她握手，很礼貌地说：“白小姐，不好意思久等了，请坐。”

　　白冉坐下，露出职业微笑：“不用客气，我也刚到，您是傅经理对吧？”

　　傅程点点头，就坐时腰背打得笔直，他表情严肃，看得出是做事一丝不苟的人。

　　傅程从女秘的手里接过文件，商讨签字之前跟白冉客套了一下：“本来按照计划，昨天就该跟你见面的，但是投资人突然要见核心层，我们都得赶去开会，只好让你再等一天了。”

　　白冉笑了笑：“A城是我的老家，我也好久没回来了，昨天到处去逛了一圈，还得谢谢傅经理呢。”

　　傅程点点头：“那就好。”他对旁边的女秘说，“小吴，你坐下。”然后打开文件，转头跟白冉讨论工作。

　　“我们公司是个初创型公司，虽然创业两年不到，也已经有百来人了。原先的地点容纳不了这么多人，所以需要一个合适的办公场所。当然选地点的同时，我们也希望兼顾到公司的发展，不管是办公空间，还是业务辐射，都要为以后的布局留下余地。一旦下一轮融资成功，投资部可能要以此地为母公司驻地，所以这个位置选择非常重要。”

　　白冉点点头，来之前她已经把慧远科技的情况了解清楚了。她打开自己的文件，指着地图上红笔圈出来的几个地点：

　　“您说的这几点要求，我们公司都考虑到了。我们这次选择的地点在中环国际大厦五楼，这个地点无论是面积还是位置都满足你们的要求。而且在我来之前，你们公司的员工已经去考察过了，并没有提出什么问题。另外我们公司在A城三个核心区都有资源，如果这次与我们签单，以后在这些核心区开分点，我们也会给予大力的优惠，最多到市场价的七折。”

　　白冉在融宇集团工作了三年，专业能力绝对不逊于人，如果不是被许谓的私事影响，她是不需要出差到A城签合同的。甚至在她离开S市之前，丁远真还专门找过她，说如果她愿意，可以把她调到别的分公司担任副经理。

　　其实在白冉接手前，这个项目已经谈到八九分了，丁远真让她到A城出差，实际是变相给她放假，许谓跟她在一个部门，再怎么公私分明也难以完全摒弃影响。

　　白冉以为自己今天只是过来对接，按流程验交场地与对签合同，不想她一番长论说出去，傅程很诡异地轻笑了一下。

　　常年混迹职场，白冉预感到要出岔子，果然傅程接着说：“地点是好，价格有点高了吧。”

　　小吴给白冉倒了杯水，重新坐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她。

　　职场工作偶尔会遇到这种情况，分明下面的人谈好了服务和价格，但项目一交到老总手里，总是这样那样的条件不认可，这便是两边博弈看谁让步的时候了。

　　白冉微微皱眉，仍旧端着笑说：“价格问题之前已经谈妥了，是你们的对接员工说没问题，公司才派我带合同过来的。”

　　“谈妥了还可以再谈嘛，把细节商量到位，也是便利合作。”傅程翘着一条腿，慢慢地喝着茶水，一点也没有速战速决的意思。

　　再后知后觉的人此时也应该明白，傅程不是好对付的上级。

　　白冉端起一次性茶杯润了润嗓子。

　　价格问题谈了一个上午也没谈拢，傅程倒对别的楼盘产生了兴趣。白冉一个人跟人打对手，提出的折衷方案都被否定，吃饭的时候实在没有胃口。

　　慧远科技的餐厅里，人逐渐多了起来。有人端着餐盘在她旁边坐下，搭讪着问：“我们经理很不好说话吧？”

　　白冉抬起头，是刚才的女秘小吴。她勉强笑了笑：“我以为你们上层已经同意了。”

　　“是同意了。”小吴压低声音悄悄说，“但是据说昨天大老板见了投资人，说公司开销太大，要能省则省，才跟你拉扯了一上午。”

　　“能不能透个肯定消息？”白冉放下面叉，凑近问小吴，“这个单子你们肯定会签吗？”

　　吴疏雨轻笑着：“这个我不知道，不过你别灰心，傅经理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

　　好说话就不会把她架在这里了。

　　白冉心里翻了个白眼。

　　吃过午饭，白冉跟公司合作的律所通了电话，那边说重改方案也行，但即便是一字改动，也需要传回总公司重新审核，口头约定与纸面合同有不同的法律效力，为了避免纠纷必须谨慎。

　　“好吧。”白冉很无奈，对着咖啡馆的水晶吊灯重重叹气。

　　那边邹律师还安慰她：“对方要求改合同，又不是你的错，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白冉只想她最近真的走霉运，重改的方案发回公司，不仅对丁远真不好交代，只怕许谓也会发现，就知道她在A城了。

　　下午上班之前，白冉按照傅程提出的要求，详细列了几个对应的方案。她打算如果对方还是坚持改价，就把修改后的内容整理发回公司。

　　过了午休，白冉回到上午议事的办公室，坐在玻璃桌边整理了一会电脑文件。

　　晚春的季节天并不热，白冉坐了一会就觉得有点冷，她起身站到窗口晒太阳，可以看到行人骑着自行车的身影，飞快地穿过行道树密密的枝叶。

　　白冉还是觉得冷，出去向柜台要热水，接待人员请她回办公室暂等。过了一会，前台端着茶水走进来，说傅程经理有点事要晚点过来，请白冉先跟吴秘书讨论合同事宜。

　　听到这一安排白冉更加迷惑，她甚至开始怀疑对方是否有签合同的打算。接待小姐放下茶水离开了，白冉拿着手机在两手间来回地晃荡。

　　又过了十分钟，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却是刚才通知说不来的傅程和女秘书吴疏雨。白冉站起身来，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吴疏雨却笑着说：“别急，大老板过来了。”

　　她口中的大老板就是慧远科技的CEO，白冉很意外，签约场地的事也得总裁亲自下场来办理么？

　　玻璃门后出现几个高大的身影，吴疏雨让开两步，几个人很快走进来。为首的一个穿卡其长裤和条纹T恤，身板伟岸双目有神，一看就是那种精神抖擞、准备干大事的人物。这个人就是慧远科技的总裁。

　　旁边站立的傅程走过来，向白冉依次介绍总裁江天钧，市场部总监徐志，白冉跟他们一一握手。傅程又向她介绍一直站在人群最后面的，他们科技部的首席技术官。

　　白冉的目光突兀地就怔住了，她看到来人十分熟悉的面容。他脸上那温煦如风的笑意，似深潭般幽深宁谧的瞳孔，他伸出手来与她握手的姿势，一切都熟悉得让人忐忑——白冉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个人。

　　慧远科技的技术支持，竟然就是宋沅。

　　白冉的双颊在突突地跳，她强抑心神让自己稳定下来。昨晚他说的那句话吓了她一跳，今天他突然出现在工作场合，更是令她大出所料。白冉无暇去思考他形象的变化，消化这种冲击对她就很有挑战了。

　　宋沅等着傅程介绍完，再次向白冉伸出手：“你好，宋沅。”

　　白冉觉得四下都在看着她的反应，她也不好在这种场合攀熟人，只能深深吸气，慢慢地伸出手去：“你好，我是融宇集团的白冉。”

　　宋沅没戴眼镜，他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再次握住了白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