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寒雨十年灯

4、第 4 章

　　“我…我们…”
　　“不好意思…”
　　两个保镖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办，面露难色。
　　“行了行了，快走吧，别耽误我大事儿！”许一帆眼神凌厉，人高马大地挡在江斐然面前，江斐然站在许一帆背后，伸出手理理自己有些乱的衣服。
　　不动声色地操作着手机。信息已发送，江斐然将手机放回。
　　“你们两个，这样是不对的知道嘛，打断我和我对象的好事儿，刚才就跟我闹脾气呢，现在好了，要是人哄不好了咋办呀…”
　　许一帆见他们两个为难的模样，于是准备语重心长地诱导，语气没之前那么生硬了：“你俩有没有对象呀，知道对象生气的时候怎么哄才有用吗…”
　　许一帆脸上浮现了一丝邪恶的笑容，江斐然下意识皱眉，他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就是…你们懂的，别在这儿杵着了，不然我不好发挥啊。”
　　看两个人无动于衷，许一帆拿出杀手锏：“我可是你们赵老板请来的客人，你们这么耽误我的事儿是想给酒吧抹黑吗？”
　　最后，两个保镖带着同情的目光看了许一帆一眼，有默契地离开了。
　　许一帆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玩味的表情消失，手机微信里传来信息，他一看，是董政南的回信。
　　于是他转身对江斐然道：“走吧。”见江斐然没动，又补充道：“我为了救你不惜损失自己的名誉，你怎么还能不信任我呢？而且咱们不熟悉这儿的路线，还是先走吧，咱赶忙混到人群里去，不然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路上全是监控。”
　　江斐然终于说话，嗓音有些沙哑，听得许一帆眼眸微沉。
　　江斐然记得这里的逃生通道和路线，他在路上看到每个拐角处都有监控。
　　许一帆心里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刚才那么紧急的情况他还能临危不乱的注意到每个拐角处的监控，许一帆双手放进衣兜里，正色道：“看来我们只有——”
　　话音未落，从门外进来一人，张洋刚进去，就跟许一帆和江斐然两人撞个正着，于是向两人点点头表示礼貌，又走到镜子前开始整理自己的发型。
　　“你们倒是躲到这儿来了，五哥刚才下楼，正跟大家灌着酒呢，而且好多人都去了，前门现在堵的水泄不通，你们要想逃酒只能从侧门跑了。”
　　许一帆江斐然两人对视一眼，不必声张的传递了信息，许一帆客套地回答：“那行，谢谢您了兄弟！”
　　“对了——”张洋叫住要走的两人，“侧门往北边儿，别走错了。”
　　往北边？
　　可是酒吧的路线图上没有标在北边的出口。
　　许一帆脸色一变，阴沉沉地盯着张洋，两个人不说话，只听见身后的江斐然突然问了句：“为什么要走北边？”
　　张洋嘴角微微抽搐，微微偏头眼神从江斐然和许一帆身上挪开，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真是服了这两人。
　　一个恶狠狠地看着他，一个问为什么往北边，他都暗示到这个地步了还没明白，莫非他们把他当成小五的同伙了？
　　这个理由倒是安慰了张洋：“哪里来那么多为什么？你们要是不想走，那就原路回去呗。”
　　“好，谢谢。”
　　江斐然心里已经有结果了，他知道这个陌生人没有说谎。
　　“哎！等等我…”
　　许一帆跟了上去，两个人走得极快，按着他说的往北边走，最后离开了酒吧。
　　或许是小五没想到他们能找到这条路，压根没往北边的出口安排人手，能大意到这个地步，怪不得这么几年只能当个看场的马仔。
　　江斐然心想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PiuPiuPiuPiuPiuPiu呼呐啵啵啵啵啵叭…”
　　许一帆有些尴尬地接起电话，对着那头连忙说了几句好，于是又挂掉，他以前到时没觉得什么，今天手机铃声在江斐然面前响起的时候怎么倒是有些尴尬了呢？
　　许一帆扯了个话题：“那个…今天月亮真圆…”
　　江斐然抬头看，今天天气不好，没有月亮。
　　“谢谢。”
　　江斐然薄唇微动，声音清冷。
　　许一帆听着他说话，想起刚才食指覆上他嘴唇柔软的触感，心猿意马了起来。
　　路灯下，两个人的身影被拉长，临近十二月中旬，夜晚里已经开始下起了细细碎碎的小雪。
　　“小事儿。对了，你今天来这儿是因为大斌还是小五啊？”
　　江斐然摇头，还是那句：“无可奉告，我先走了。”
　　许一帆的电话铃声再度响起，电话那头问要不要一起去吃火锅，许一帆看着转身离去的背影，连忙拒绝，电话那头的人沉默十秒，吐出了酸溜溜的四个字：“见色忘义。”
　　许一帆挂断电话，加快步伐跟了上去：“等等我呀，我俩一起回去！”
　　“哎你看没看到那俩保安的眼神？太好笑了…”
　　“这么大的雪咱俩怎么走呀…”
　　“你怎么不说话啊…”
　　诺大的街道上，两个人并肩逆着风雪越行越远，雪势愈加变大，点点滴滴落在少年的眉梢和肩膀，在光和阴暗的交界处，两个人迈着步子向黑暗处走去。

　　“伟哥，那俩小孩儿…”张洋和宋伟两个人坐在车里，一人一手拿着一个包子和一杯豆浆，边吃边说：“他们好像不知道北边有个出口，我估计就是俩第一次来这儿凑热闹的，又恰好被咱俩给遇上了。”
　　宋伟坐在驾驶位上，喝着豆浆思索着，忽然想起来重点：“上次小五是谁去抓的？”
　　张洋回答：“是禁毒那边儿张队带的人，怎么了？”
　　“小五昨天没认出你来吧？”
　　宋伟突然间觉得自己手里的早饭都不香了，他昨天千叮咛万嘱咐，让手底下的人千万伪装好了，可别被认出来，不然打草惊蛇，到手的三等功没了不说，还坏了他们的逮捕行动，得不偿失。
　　张洋想起自己昨天那副小混混的打扮：“没有，你放心，昨天的兄弟们都是常出外勤的，规矩都懂。”
　　宋伟的电话响起，他看了眼来来电人，有些好奇地接通，对方问着：“喂，你在哪儿啊？”
　　“哟，难得呀，侯队长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嘘寒问暖啊？”
　　侯文宇看穿了宋伟这点小把戏，于是说：“我这拿到了赵启刚的一些线索，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想和你情报共享，这笔买卖怎么样啊？”
　　“我怎么知道你的情报是不是我想要的啊？”
　　“是关于赵启刚和于秀梅的，绝对劲爆！我发给你啊！”
　　侯文宇挂断电话，不出一会儿，宋伟的微信便收到了来自侯文宇传来的聊天记录，那是几张图片，同一时间，张洋的手机收到信息：“伟哥！大斌那儿有动静了！”
　　宋伟眼神翛然缩紧，严肃道：“告诉他们给我盯好了！”
　　他看到这几张图片，顿感复杂，心情愈发地沉重起来。
　　于秀梅和大斌的身后是因为于世尊，那么于世尊的背后又是谁？是谁为了于世尊身后带来的利益敢这么和他们明目张胆作对？
　　宋伟想起来今早师父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心生恶寒。
　　师父说的那个引蛇出洞的炸弹又是什么？
　　京北的水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安静，周云山从云南省公安厅调到京北来，周煦为了生意大老远从云南过来，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电光火石间，宋伟想起一个人，牵扯出一桩陈年旧案。

　　董政南觉得这段日子里，许一帆坐他旁边上课越来越不认真了，老是在课堂上东张西望，要么就是盯着前面的人发呆，偶尔还莫名其妙笑一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忽然，宋毅兴致勃勃地戳戳许一帆的肩，将自己的平板递了出去，许一帆接过一看，是宋毅自己又灵感大发动笔写的小说。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只见那白衣公子乘着月光，踏雪寻梅，手里的利剑脱鞘而出…”
　　许一帆顺着往下随口读了几句，感叹道：“武侠小说，不错嘛宋少侠，很有想法和创意啊！”
　　“那这位少侠，多多指教指教？”
　　许一帆看着宋毅这副央求却故作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哑叹，配合着宋毅，摆出一副江湖侠客的姿态：“鄙人认为，公子可在细节处多加描写，情节跌宕起伏有所创新，必能有所成就，届时定会一鸣惊人，震惊文坛指日可待！”
　　“嘿嘿！”宋毅大笑，拿回平板作揖：“感谢少侠指正，这位少侠果然不愧是人中龙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才高八斗…”
　　“去图书馆吗？”董政南问。
　　“不去。”两人异口同声拒绝。
　　“行吧，那咱走吧。”
　　董政南拉着两个人准备出门，出了教学楼，许一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宋毅聊天，眼神却忍不住地往前边的人瞟。
　　藏蓝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为他添了一层锋利的保护色。许一帆上次见他的时候穿的白色的风衣，身形高挑，简直是衣架子，颇有些模特的韵味。
　　这人真是，穿什么都好看，许一帆心想。
　　“帆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宋毅觉得许一帆最近越来越心不在焉了，难不成是被女朋友甩了？“我感觉你最近老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和你女朋友吹了？”
　　“啥呀，我哪来的女朋友？上次搪塞她的你也信。”许一帆上手在他后脑勺打了一下，宋毅急忙托住自己要掉的帽子，扶正，说道：“真的假的…”
　　“骗你干啥？”
　　前面的人路的步伐忽然加快，径直进了图书馆的门，许一帆拉住董政南道：“走吧，去图书馆。”
　　“你不是不去嘛…”
　　宋毅疑惑，许一帆朝宋毅露出个笑容，一伸手拉着他，三人一前一后进了图书馆。
　　图书馆。
　　三个人挑了个位子坐下，董政南翻着病理学的资料，宋毅好歹还带了本书，唯独许一帆空着两只手往兜里一放，继续坐着无所事事。
　　他哪里是来看书的，人比书可好看多了。看书不如去欣赏人。
　　许一帆拿手撑着脑袋，褐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在他准备欣赏“美景”的时候，注意力忽然被一副图片吸引住。
　　董政南将书推过去，手指点了两下书页上的内容，许一帆看了看，霎时间提起兴趣，上面是关于弹道痕迹的部分，相比起许一帆，董政南在这方面没什么研究和见解。
　　许一帆看着书上的图片沉思片刻，收起了轻佻的模样，坐正了解释：“这种一般分为贯通创和盲管创。”
　　宋毅也凑过来听，摇头说：“我没懂。”
　　许一帆从董政南面前拿过草稿纸和笔，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解释：“从直径、长度、质量分析，弹壳和弹头的质量加起来为7.3克，全弹长25mm…”
　　董政南和宋毅对视一眼：纷纷问：“所以？”
　　“所以这应该是六|四式的枪。”
　　对于许一帆的解释，董政南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是五四式？”
　　五四式？
　　许一帆微愣，拿着笔继续写：“全弹质量9.9—10.7克，全弹长34mm左右，数据上不符合，而且材质不同，你比如说五四式为黄铜材料，后来改为覆铜钢，六|四式头采用圆头、铅心、黄铜被甲结构，然后再根据伤口呈现的特征，你甚至可以判断是近距离还是远距离。”
　　“至于伤口特征，想必你比我更了解。”
　　最后，许一帆在草稿纸上落下寥寥几笔，全出了“弹道分析”、“伤口特征”的字眼，又回到先前吊儿郎当的状态，漫不经心地转笔：“怎么？可别被我迷住了。”
　　董政南没理会他，宋毅没理解透彻，他还没懂最后的伤口分析，于是好奇心被勾起，兴致勃勃又问：“伤口分析这里怎么说啊？”
　　“你看啊，远距离的话就难以发现烧伤、烟晕以及火药斑纹。而这里说的是创口周围没有烧灼、熏黑，所以确定伤口更符合近距离射击。再根据数据便可以推断出来源…”
　　董政南耐心地解释，宋毅听得认真极了，连忙点头，记下了很多有用的东西。
　　“这么复杂啊…”
　　“比你玩的电脑简单多了，多记记就行了。”
　　江斐然离他们位置很近，早在他们开始谈论五四还是六|四的时候他就开始留心听着，直到董政南说出一番言论，他才若有所思地顿下了笔。
　　有理有据，病理学他却是厉害。
　　许他微微抬头，朝对面看去，对上了那双亮晶晶的褐色眼睛，只是一瞬间，他又将视线挪开放到别人身上。
　　没劲。
　　许一帆心想。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盯着自己右手的食指看得入神，思量了半晌，被勾起的兴趣霎时间多了一半。
　　“哟，小许同志来图书馆，稀客呀简直！”
　　抱着一堆书的赵川走过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笑着说：“你看看你书也没看一本，怎么样，打拳去呗！反正你在这儿待着也没劲。”
　　赵川撺掇着许一帆，见许一帆松口，一把拉着他往外蹿去，生怕人跑了，死死拽着他的胳膊。

　　同时，另一边。
　　老旧的小区里，宋伟终于和侯文宇碰了面，而另一边张洋盯着的大斌像是嗅到什么似的，就躲在云海小区不出门，于是宋伟和侯文宇两个人立即决定去赵启刚家一问究竟。
　　可是赵启刚一开门，见来人是宋伟，即刻变了脸，站在门口拦着：“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还来干什么！笔录里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宋伟沉住了气，好声好气说到：“赵先生你别急，先让我们进去喝口茶呗！”
　　赵启刚警惕地往四处看了看，狐疑道：“就你们？”
　　宋伟和侯文宇四目相对，“你还等谁？”
　　赵启刚扶着眼镜，侧着身让出路：“行行行，进来吧。”
　　宋伟和侯文宇进了屋，看着面前乱糟糟的客厅，瞬间明白这是在收拾行李。
　　赵启刚妻子为他们两个倒了杯茶，宋伟接过问了问却没喝，放在了茶几上。“你出院也有一段时间了，你现在这是…一个大斌把你们吓成这样，恐怕大斌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酒吧老板吧？”
　　赵启刚沉默。
　　宋伟不依不饶，进而说着：“其实大家都知道112案件受害人改了口供还撤诉是为什么，你从大斌那里借的钱，也不是什么干净钱吧。”
　　赵启刚在客厅里有些着急地找东西，侯文宇终于说话，开口就是致命一击：“你是知道大斌干的事情，还是说你参与了？急着把他拉下水，急于脱身呢？”
　　“能让你做出这种决定，是有人要搞他吧。”宋伟紧盯着赵启刚，见赵启刚还是不为所动，干脆亮出底牌：“你和水蛇什么关系啊？”
　　赵启刚一听见水蛇，心跳也漏了一拍，原来警察什么都知道…
　　“或者说，你跟水蛇背后的人是什么关系？”
　　“宋警官，你也是从政的，有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清楚的多啊。”
　　赵启刚不再伪装，摘下眼镜用衬衫的衣角慢慢地擦拭，不急不忙地转过身，扫视了侯文宇和宋伟，此刻他的眼神锐利地像是先前那个风光满面的副局长：“你们警方来找我，你觉得大斌会放过我吗？你们这是把我逼上了一条绝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