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忤逆》针芒

1、弃犬

　　啪的一声，琉璃杯盏摔了个粉碎，碎片叠着灯火，映出一身玄袍。
　　“损失如何？”姬晁神色冷冽，强压住怒火，刚砸了杯子的手抵在桌上，指尖压的发白。
　　一旁回话的暗卫惧的面色惊颤，“回主子，死了五个人，但踏影阁被放了把火，毁了一间经阁，一处武房。”
　　“岂有此理！”姬晁眼里发寒，看的暗卫直冒冷汗，站在一旁再不敢多说一句。
　　“人怎么进来的？踏影阁严防死守，怎么可能让人钻这么大空子？”
　　暗卫打量着姬晁的神色，话说的小心翼翼，“守门的说，是有人带着温大人的令牌进来的。”
　　又是一声巨响，姬晁手底下的桌子硬是被他掰了个角下来。
　　“事发当日温大人确实去了踏影阁，但当值的人没见过温大人，门口捡了个书信，写着踏影阁护卫当值的时间，也是....温大人的字迹。”
　　“温清呢，叫他滚过来。”
　　“温大人....不见了。”
　　“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姬晁双目血红，牙根咬的吱吱作响，罔他白费心血，养了条噬主的狗。

　　夜半，鬼气森森，半明半暗的烛火勾出人影，平添几分妖异。
　　城郊的一座废弃宅院，温清睁开眼，只觉头痛欲裂，浑身酸软，下意识摸向腰间，双手却被缚住，腰间配剑也不见了，他强打起精神，扫了一下周遭环境。
　　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人语。
　　“那临渊王估计气的要死，被这么上门挑衅一通，估计在屋里砸房子呢，哈哈。”
　　“踏影阁被袭，他可是损失惨重，还是咱主子有手段。”
　　温清心下一惊，这伙人居然知道临渊王和踏影阁的关系。
　　两个人。
　　温清默不作声，手臂微颤，自袖中抖出一个两指节长的刀片，悄悄割着绑缚手脚的麻绳。
　　门被暴力的推开，迎面走进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裹了一身黑，“哟，醒了。”
　　男人扫视着温清，眼里是不加掩饰的下流贪欲，“早就听闻温大人姿貌清俊，啧啧，确实是个美人儿。”
　　温清躲开男人伸过来脏手，冷冷的看着对方。
　　“脾气还不小，软骨散的滋味儿如何，别着急，等会大爷先好好试试你的滋味，再送你去投胎。”
　　“也不知道这张脸叫起来是什么样。”
　　男人笑的淫邪，温清只觉得恶心。
　　难怪自己没什么力气，温清定下神。
　　“你想清楚，若敢动我，就是与临渊王府为敌。”
　　“笑死人了，温大人这是当狗当惯了，还觉得自己是姬晁的人呢？现在最巴不得你死的，怕不就是你主子了。”
　　“你什么意思？”温清心下涌出一股慌乱，割绳子的动作一滞，指尖刺痛一闪而过。
　　“你现在可是踏影阁追着打的过街老鼠了，温大人。”
　　一声几不可闻的断裂声，温清趁男人不备，猛的将刀片弹入男人左眼，死死掐住男人脖颈。
　　几个简单的动作几乎榨干了温清全部力气。
　　“怎么了？”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温清不敢犹豫，手下加力断了男人的气，从男人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挪到房门口。
　　轻掩的房门再次被推开，温清狠厉的把刀刺入对方心口，来者还没来得及看见屋内情景，就被一刀毙了命。
　　温清拔出匕首，甩了甩刀上沾的血，“杀你们还用不上几分力气。”
　　没在此处多待，温清趁着夜色溜出宅院，不知走了多久，最后的力气被耗光，寻了处荒郊墓地，找了块碑靠着，等软骨散的药效过了。
　　终于有时间好好思考眼下的情况。
　　温清只记得自己在去踏影阁例行巡查的路上，猛地一阵破空响，后肩一股刺痛，随即失去了意识。
　　他扒下半身上衣，摸索着，果然在后肩摸到一小个针眼。
　　是五毒门的飞针法。
　　放在平时，以温清的实力不至于中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那日去踏影阁路上，隐约觉得昏沉，而出王府之前，那杯茶水...
　　王府有内应。
　　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刚刚那两人的话，总让温清有些不安，但姬晁不应该会轻易怀疑自己。
　　突然，温清想起了什么，猛地摸向自己衣物暗袋，骤然战栗，本该放在那的踏影阁令牌，不见了。
　　踏影阁认牌不认人，仅有两件，一件在他主子那，另一件在他手里，主子把令牌交给他，他向来贴身保管，如今却...
　　温清脸色白的厉害，药效和心下恐惧交杂，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等恢复力气回到姬晁那，解释清楚，不会有事的。
　　次日，鸡鸣破晓，天色刚蒙蒙亮，温清感觉恢复的差不多，立刻动身向城中奔去，一袭身影轻如鬼魅，来去如风，三两下便没了踪迹。
　　还未到城门口，远远就看到有官兵驻守，将城门堵了个水泄不通，温清不想浪费时间，直接从死角翻身攀墙，片刻不敢停歇的向临渊王府疾驰而去。
　　街道上已有开张买卖餐食的小贩，吆喝声不绝于耳，温清走上大道，刚刚遭绑，出于谨慎，温清带了个面纱遮掩容貌。
　　迎面走来一队官兵，是临渊王府的人，温清心下一喜，正欲上前表明身份，却见为首官兵正往墙上张贴着什么，想到昨日绑匪说的话，温清犹豫了下，没立刻上前，待到官兵贴完告示，他随着人流走上前去。
　　一看到告示内容，温情顿时瞪大双眼，心脏像被万千蚁虫啃食，痛的他手脚直颤。
　　那上面赫然是他的画像。
　　笔触劲厉，寥寥几笔，把他的脸勾刻的出神入化。他看的真切，是姬晁的手笔。
　　告示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临渊王府叛徒温清。
　　叛徒..温清。
　　他甚至都不等自己出面解释，就已经认定了自己背叛他。
　　温清觉得自己迫切去见姬晁，就像个笑话。
　　毕竟他只把自己当个看家护院的狗罢了，一旦有反咬的趋势，便毫不犹豫的乱棍打死。
　　他早该知道的，姬晁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容得下自己有一点污迹。
　　不想再面对血淋淋的嘲讽，温清转过身，再次隐入人流，出了城。
　　麻木间，温清也不知该走哪个方向，自他被姬晁救了一命，就一直贴身侍奉姬晁左右，充当他的左右手，他的狗，而今这层身份褪下，天大地大，他竟不知道该往哪去。
　　恍惚间回到了前夜小憩的墓地，荒无人烟，唯有鬼魂和几条野狗，看着那瘦骨嶙峋狼狈不堪的野兽，竟像看到了自己。
　　温清拿出收缴来的刀，卷起裤腿，硬生生刮下一块左脚踝的血肉。
　　那里原本有一片图腾，巴掌大小，藏青色的忍冬纹样，是临渊王手下踏影阁的标志，也是姬晁亲手给他纹上的。
　　不远处的野狗看见温清，拱起脊背，身子后移，似乎想要破釜沉舟，把眼前的人当做食物。
　　温清想起自己想姬晁表了忠心的情景。
　　“从今往后，温清效忠于您，直至身死。”
　　姬晁看着面前清俊男子，带着不屈却温驯的锋利，很难想象到这两种情绪会出现在一张脸上，他发出一声轻笑，“好，我正缺一条忠心的狗。”
　　姬晁的表情不像是要得力下属，更像是要一个任他摆布的宠物。
　　温清不在乎身份，他只需要能名正言顺的待在姬晁身边。
　　只不过这份名正言顺，现在已经没有了。
　　野狗朝温清扑来，温清把沾着自己血迹的刀插进狗腿，野狗发出一声哀嚎，温清自嘲的笑了笑，没杀了这条狗。
　　相煎何太急。
　　野狗见温清有意放过他，瘸着腿跑向林中。
　　天色大亮，刺目的日光扫向温清的脸，被剜肉的疼痛还没缓过劲，温清不管不顾，任由血如泉涌，随意挑了个方向，头也不回的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