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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   周柏承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哪一个瞬间爱上她的。
      只记得岁月里无数个细节堆叠,汇成千万帧影像,在他每一个失眠的夜里游走。

      记忆中的谈亦晓从一岁长到七岁,小包子一样钻进他怀里要糖吃,他忙着看书没空理她,敷衍地挠她痒痒,她就抱着他的胳膊一边躲一边笑,再找机会复仇,往他脸上粘各种亮晶晶的小贴纸,在他手上画卡通手表,时间永远是下午六点。
      他问为什么是下午六点,她说这是哥哥放学回家的时间。

      谈亦晓最怕每天傍晚等不到他,而周柏承最怕的事,是她生病。
      小孩子免疫力低,发一场烧从头到脚打蔫,一周才能好,他心疼得不行。
      她生病的时候喜欢窝在他怀里休息,他就一手抱着她,另一手敲打笔记本键盘处理学业正事,用很低的音量给她哼歌哄睡。

      唱到一半,她半梦半醒喊他:“哥......”
      周柏承低头看她:“嗯?”
      她脑袋埋进他胸前,嗡嗡抱怨:“你唱歌好难听。”
      “......”
      之后他就不唱歌了,改成讲故事。

      一讲就是好几年。
      他留学出发去机场那天,她追着车一路哭,说哥你不能丢下我。
      最后轿车急停,他返回去以跪姿紧紧抱住她,膝盖硌着地面的小碎石,怀里是一个泪流满面的小姑娘。

      她小时候真的很爱哭。
      吃不到奶糖要哭,摔倒了要哭,超过三天见不到周柏承,她也要哭。

      待在德国那几年,周柏承课业繁忙,一天下来没怎么看手机,家里的爱哭鬼就频繁给他打电话。
      两地有六小时的时差,他白天得上课,来不及接电话,晚上再拨过去,她就已经在哭了。

      电脑里的课题项目让他熬了两个通宵,听筒里的小姑娘还呜咽着控诉他:“你这个大骗子,你就是不要我了......”

      周柏承按了按眉心,轻声哄她:“乖,哥不是不要你,哥要上课。”

      谈亦晓哭累了,抽着鼻子问:“那你......那你下课之后不能回来看我吗?”

      爱哭鬼委屈起来像团棉花,周柏承被她逗笑,心也跟着软:“乖,放假了哥就回去。”

      “真的吗?”她一顿一顿的,带着哭腔问他,“那,那你,什么时候放假呀?”

      周柏承困得不行,感觉下一秒就要猝死了,却还是耐着性子哄她:“你乖乖的,等四个月,四个月过了哥就回去。”

      她安静半晌,估计在那边数手指,数完了才乖乖答应他:“好......你要说话算话。”

      “嗯。”书案前的窗玻璃倒映他温柔眼眸,他承诺,“哥从来不骗你。”

      那段时间,谈亦晓不想住在南洱山,因为周政誉跟孟慧言三天两头吵架,经常吓着她,于是她搬到爷爷家长住。

      周康敬喜欢对小孩子放养,一天到晚任她自己玩。

      人小时候总有各种奇怪的爱好,比如把手插到大米或豆子里胡乱搅和,再抓一把起来尽情揉搓。
      谈亦晓倒不喜欢这些,她更喜欢玩堆起来的雪。

      爷爷院子里有个直径一米的荷花缸,刚从苏州运过来,那会儿还是空的。
      大冬天,她裹着小棉袄攀在缸沿,试图捞一捞里面的积雪。
      但她个子矮,小手掏摸不到,于是就哼哧哼哧爬到沿边。眼看要碰到雪了,脚下却呼哧一滑,她哇一声一头栽进了缸里。

      天旋地转间两眼一黑,她吓得找不着北,一边在雪堆里扑腾一边大声喊爷爷。
      可寒风呼呼的,爷爷在房间里逗他的宝贝鹦鹉,根本听不见外头的动静。

      她扑腾没多久,周柏承拎着行李箱绕过照壁,一进门就看见缸里栽了个小棉裤,他眉心一紧,心想这捣蛋鬼怎么回事儿,下一秒连忙跑上前把她捞起来。
      她一身都是雪片,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顾闭了闭眼晃走脑袋上的雪,睁开眼睛茫然定神。

      “好了好了,出来了。”周柏承摸摸她冻僵的脸蛋,“乖,哥看看,有没有伤着?”

      谈亦晓静静看着他,呆懵地眨了眨眼。

      周柏承轻笑一下,捏她鼻子:“傻瓜,不认识我了?”

      话音甫落间,她突然委屈起来,扑进他怀里哇哇大哭,责怪他回来得晚,都快五个月了。
      周柏承拍拍她后背,低声哄她。
      他生性冷漠,给她的温柔是独一份。

      开春之后,周柏承离开淮京返回德国,谈亦晓又傻乎乎往荷花缸里栽了一次。
      爬出来时没有看见周柏承,她有点失落,在夕阳余晖里茫然转头,看了看院子里的石榴树,树上的枝叶比去年茂盛不少。

      七岁开始上学,她也慢慢懂事,不再无缘无故爬荷花缸玩,而是坐在院子里抬头看星星,想念在异国他乡的人。

      等周柏承下一次假期回国,她已经长高很多。

      夕阳下,扎着丸子头的小学生兴高采烈朝他跑过来,一头撞进他怀里搂住他脖子。
      “哥,我的礼物呢?”

      周柏承逗她:“没带。”

      “啊?”她果断退开怀抱,两手还搭在他肩上,一脸的不高兴, “你骗我!”

      等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三四个精致礼盒,她的闷气一下就消了。

      周柏承捏她脸蛋,秋后算账:“刚才说谁骗你?”

      她抱着礼盒嘻嘻一笑:“我什么都没说呀。”

      周柏承被她可爱到,突发兴起问一句:“哥哥好不好?”

      她点头如捣蒜:“好!”

      “喜不喜欢哥哥?”

      “喜欢!长大之后我要嫁给哥哥。”

      霎那间,周柏承神情一凝,眸光在日暮里闪动。

      爷爷正好经过院子,闻言拍她脑袋:“你个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呢你。”
      谈亦晓被拍得哎哟一声,支着脖子天真反问:“不可以吗?”
      “可以个头啊可以,他是你哥!”
      “啊?”谈亦晓琢磨几秒,忽然有理,“但是林黛玉可以嫁给贾宝玉诶。”
      “?”爷爷被她噎了一下。

      周柏承微微低头,嘴角弯了一瞬。

      在漫长的等待和数不清的通话记录里,小姑娘慢慢长大了。

      周柏承真正回国那天,一边跟家里打电话一边走出航站楼,说起集团人事变动。
      他一路专注于通话,直到行走至烈日下,远处一个穿着制服裙的女孩子下了轿车,逆着旅客人潮朝他飞奔而来。
      “哥!”

      听见熟悉的声音,周柏承果断抬眼,下一秒就挂了电话。
      谈亦晓甩着马尾辫快速跑来,张开双臂一下子扑进他怀里,他心跳一震,脚下帆布鞋撞到他的皮鞋,地上两道影子紧紧重合。
      周柏承那一刻才感觉到,自己真的回到了家。

      年复一年,倘若将他心脏纹路铺展开,每一丝蓬勃跳动的血管,都是他爱意满盈的证据。

      从年少到如今,彼此有割不断的联系,但窗户纸一旦破开,关系悄然变质,她曾经对他的依赖将无法续存。

      这一秒,周柏承在回忆的浸染里短暂松了力道,谈亦晓趁机推开他,把手边所有东西都用来砸他,一身明晃晃的矜傲撞上他的偏执狠厉,都是他惯出来的,在他面前没有丝毫退让。

      “变态!控制狂!”几个枕头全都被她砸脱了线,白色羽绒漫天飘荡,“我要搬出去,再也不想见到你!”

      周柏承捉住她手腕把她往回一拉,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书柜上,手臂绷出青筋:“我不同意。”

      “不同意我也要搬!”情绪积攒到头,她是一点也忍不了了,“我做什么你都要管我,我追我喜欢的人有错吗?”

      “喜欢?”周柏承冷嗤一声,“你确定你喜欢的是他,而不是背地里无条件惯着你的人?”

      音落,谈亦晓倏地静下来,沉滞许久才颤着声说:“你是我大哥,我怎么可能喜欢你,你能不能清醒点啊?”

      周柏承置若罔闻,一手贴着她手腕滑下去,强行与她十指相扣,漆黑双眸藏着深不见底的欲念,牢牢盯住她,低声说:“你喜欢我,从小就喜欢。”

      她心一跳:“那不一样!”

      “一样。”他不想听她反驳。

      周柏承的生活充满了各种计划,严格缜密,哪怕是连轴转的日子他也能完美掌控。
      这个人最喜欢快刀斩乱麻,喜欢万无一失的掌控感,所以时常俯视他人,气性也大,惹不得。

      唯独谈亦晓是他人生里最大的意外,平日里让他操心也就算了,现在又搅得他措手不及,让他思绪混乱,理智荡然无存。

      如果她不喜欢别人,他必然不会用极端的方式暴露对她的情感。
      但偏偏她喜欢上了,更讽刺的是,对方曾是他最为重用的下属。说白了,除了工作上的正经事之外,闻铮不过是他担心自己没空照顾她,而为她增设的一个中间人——一个保镖,一个代替他时刻保护她的人。
      可到头来,他藏在叮嘱转述里的爱意,全让中间人占了去。
      他无法容忍。

      ...

      之后的日子虽然按部就班,但两人很少说话,在家里的相处氛围也尤其怪异。

      傍晚,家政阿姨过来做饭,园丁在院子里除草,机器发出规律的嗡嗡声。

      周柏承还没回来,谈亦晓独自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提前叫了搬家公司,决定今晚就搬出去。

      暮色降临,当她准备下楼看看有无遗漏的时候,缓慢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她下意识止步,停在楼梯中央。
      周柏承迎面而来,看着像喝了酒,身上淡淡的倦懒疲乏,一手撑着旋梯扶手,另一手随意抓着西服外套,低垂着眼睫慢慢上楼。

      一两米的距离,他早就感知她的存在,步伐停了下来,撩起眼皮看着她。

      对视几秒,周柏承什么也没说,漫不经心越过她,继续往上走。

      谈亦晓默了默,回头看他一眼。
      差点忘了,他每天都在高强度地工作,应付各式各样的交际场,除此之外他没有多少休息时间,家族里里外外所有事情,全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周柏承是人不是机器,他也会累的。

      回神时,手机进来一个电话,是搬家公司:“您好,我们已经到了,请问您还搬吗?”
      她手指动了动,温声说:“不搬了,钱我照付,你们回去吧。”
      “哦,那行吧。”

      挂了电话,她转身往楼上走。

      主卧的门半掩着,她小心推开。
      房间里没有开灯,淡蓝色月光落在她脚边,泛着淡淡倦哑的声音随之传出来:“晓晓。”

      她攥着门把手,往里踏了一步:“嗯,是我。”

      谈亦晓长大之后很少进他房间,现在环视一圈才发现,很多细节都跟小时候一样,那些幼稚的毛绒小玩偶,他竟然还留着,一个挨一个堆在床头。

      周柏承半躺在沙发椅上闭眼休息,听见她靠近的声音,他伸手将她拉到身旁,让她轻盈地倒在他身上。
      他手臂揽着她,两道影子在月光里交叠,她侧脸靠在他胸前,听见他平稳的心跳声。
      不知为什么,只要靠近他,她就会本能地心安。

      周柏承闭着眼,嗓音低沉:“不是要搬家么,回来做什么。”

      谈亦晓也闭上眼,无所谓地说:“我不搬了。”

      周柏承气息疲倦,轻笑一声:“出尔反尔,我可没教你这个。”

      月光描摹他英挺眉眼,谈亦晓抬起头默然看着,许久才问:“你想我搬出去吗?”
      他沉声说:“不想。”

      这几天,谈亦晓总是问自己,心底最深处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以及她对周柏承,是否有那么一瞬间,有过越界的动摇。

      原本想不出答案,直到方才,她看见他带着一身疲态走上楼,衬衫衣扣随意解开一颗,眼神里淡淡的松弛迷离,跟平日里的威严倨傲完全不同,她竟然感到一丝隐隐的痛觉,它滋生在心里最柔软的那处,唤醒了某一种曾经被她忽视的情感。

      她喜欢闻铮温柔,但如果,她得到的温柔其实都是周柏承的,每一样都是他交代给对方的,那她该怎么办呢。

      试图远离是一种逃避,而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需要一些时间审视自己,也看清彼此,所以她决定留下来。
      哪怕最后得出的结果让她难以接受,她也不会后悔,至少她直面过。换句话说,哪怕自己喜欢的人真的是周柏承,她也不会欺骗自己。
      不就是忤逆吗,她愿意陪他一起承担后果。

      周柏承抚过她头发,气音缱绻:“疼吗。”

      她收拢思绪:“什么?”

      “上回练舞,你说摔了。”

      “哦......”她想起来,“不疼了,淤青都消了。”

      昏暗里,周柏承摸着她耳垂,手指解闷似的轻轻揉着,声音温淡:“练得青一块紫一块,也就你喜欢折腾自己。”

      什么折腾,她这能叫折腾吗?他才是吧。
      “你先关心你自己吧,累成这样,小事交给下属去做不就好了,什么都要亲力亲为,像审个招标项目什么的,不就是签个字的事,简单得很。”

      这话怪有意思,周柏承淡笑:“你真当做生意是过家家,照你这么干,周家半年就破产。”

      “......”哪有那么夸张。

      周柏承呼吸渐沉,在她额头温柔一吻:“乖,睡会儿。”

      额上温凉触感,她心尖一颤,镇定道:“我不困。”

      “那就让我抱一会儿,什么都不做。”

      谈亦晓安静几秒,轻轻应了一声。
      沉寂里,她呼吸温静缓慢,鼻尖萦绕着辛暖的沉香气息,一如既往的安稳。
      她微微仰头,看着他在月色里安静休憩的面庞,视线在他眉眼间定格许久,最后缓缓下移,发现他领带还没取。
      她想了想,伸手帮他解开半松的领带。

      动作间,他轻轻握住她手腕,呼吸有一丝灼热。
      她手指一僵,他已经微微睁开眼,幽深视线锁住她,声音沙哑:“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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