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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生母凤氏 ...

  •   但有一项,是经过凤氏的手:宁致洹上学用度。
      侯府里的小姐、公子只在家学里读到十五岁。十五岁后,小姐们就不读书了,而公子们要到外面由著名的夫子教授。公子们要进学直到弱冠之年。
      学费是府里统一给夫子的。另有,笔墨纸砚,小食点心,是公子生母预备上的。
      凤氏例行去讨要,谁知这一次,被大夫人程氏奚落,讥道:“庶孽都不去学里,竟要什么上学银子。”
      凤氏大惊,差人去寻夫子处问明白,顿觉没脸。
      原来,宁致洹已经有五日不曾去夫子那里上学。
      凤氏遍寻宁致洹不着,又来寻宁微蘅晦气。
      ……
      时至中午,宁微蘅刚用过午饭。
      今日饭食是一碗酱肉,两碟时鲜小菜,米饭二两。宁微蘅尽数吃干净了。
      上回和谢容昶说什么怕胖,并不是真心话,原是她羞怯。
      她对胖瘦无甚所谓,只想身体康健。
      若是能力不足以对付谢晟,扳不倒谢家,她定要和谢晟比命长,耗也要耗死他。
      餐后休憩片刻,宁微蘅书案后端坐,拿起《左传》复又读起来,一时心思暂止,只瞧着手上书帙,静谧非常。
      她看得书多且杂,纸张上若是有字,都会多瞅一眼,唯有《女诫》、《女孝》粗读一遍,便看不下去。
      《左传》是问家学里的夫子借的,不日便要还回去。
      看到精彩处,宁微蘅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只觉水里没滋没味。
      低头一看,粗瓷杯盏中茶叶全无。
      大夫人程氏当家,从不在饭食上过于苛待她。毕竟,若是传出去,堂堂永安侯的女儿吃不饱饭,定会被外人贻笑大方。
      但,也不会让她过得舒心。
      同是肉食,宁微萱吃得是里脊精肉,到宁微蘅桌上成了肥厚油腻的肘子。
      寻常人家自然觉得有肉便好,但贵族女子不吃此等腥膻油腻之物。侯府里的仆婢才吃这些,不过是寻着法子折辱她。
      所幸,重生后宁微蘅并不在意。
      肉食、果蔬上差别不算多,无非是嫡子、嫡女吃的部位好些。
      但丝绸、茶叶可就差的远了些。
      祖母和父亲饮十两一钱的紫笋芽。大夫人和嫡子、嫡女喝五两银子一钱的明前嫩芽。姨娘们和庶子、庶女喝二两银子一钱的明前一叶一尖。六弟弟宁致溯和七妹妹宁微菀年岁尚小,不宜多喝浓茶。
      到宁微蘅这里,便时常断档,没有茶喝,只有井水。
      倒也不全因嫡女、庶女之别。要不怎么同是庶出的宁微芷和宁微菀,从不被克扣。也不因她母亲是凤姨娘,胞弟宁致洹也没有短缺过。
      唯有宁微蘅,素来不是没了这,就是少了那。
      大体因为宁微蘅不服。她不听话,她不乖顺。
      莫说这一世,便是上一世,宁微蘅也是个不服的主。上一世赏花时,她苦求一个真相,至那之后屡屡被打击,不得不乖顺。
      宁微蘅放下书扎,却也懒得去库房讨要。
      侯府的人皆是拜高踩低。她去要,少不得被府里的仆婢们挖苦。
      如今,春日渐长,草木繁茂。侯府花苑里花草茂盛,奇葩争先吐蕊,异草生长兴旺。倒是可以采摘一些做茶饮,好过求人。
      白芍正是好时节,开得玉雪可爱。又有红花,花似火娇艳。白芍根和红花,正是加味四物汤饮子的好材料。
      宁微蘅拿了花锄,挎着竹篮,即刻去花苑里。
      正值晌午,苑子里无人,宁微蘅摘了不少红花。红花花瓣如丝如缕,落进竹篮便琐碎了些,所幸晒干也能用。
      苑子里白芍不成气候,东一捧西一处。太阳正晃眼,花锄挖白芍根又需不少功夫。
      宁微蘅便找了遮蔽处下的白芍,躲在垂柳背后的阴凉处。蹲在白芍丛后,又有大树遮挡,倒把宁微蘅的身影尽数盖住。
      春风拂过,带来不远处声响,支起耳朵仔细听,竟是一男一女争执不下。
      “采星姑娘,定是二小姐看错了。小的昨日确实不在府上。”
      说话告饶的是侯府里的花匠,瘦高个子,低声下气,身子也矮了一截。
      他对面站着采星,比他矮了一个头,气焰却高。
      采虽是丫鬟,到底是大夫人拨给宁微萱的,其他仆婢老妈子都敬她三分。所以,虽然同为奴、婢,却管采星也叫姑娘。
      采星十分蛮横,“你好大胆子。昨日竟敢洒水在嫡小姐衣裳上,难道还是小姐冤枉你不成?”
      宁微蘅停下刨土的双手,悄悄放下花锄。
      这宁微萱大约最近和衣裳犯冲。赏花时,冤她偷衣裳布料。近日又赶制衣裳,没有一件顺心如意。今日又冤枉花匠,在她衣裳上滴水。
      宁微蘅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
      所幸,花匠和采星对质,没有人听到她偷笑出声。
      花匠弯着腰,“小的不敢。只是二小姐贵人多忘事,许是搞错了。二小姐不常来苑子,弄错了也是有的。求采星姑娘,高抬贵手。”
      采星端着架子,“是二小姐要打发你出去,你求我做什么?”
      又从采星后面走出一个老婆子,她道:“昨日他给母亲做寿,确实不在府里。为了补他空缺,遣了一个外头人浇花。”
      花匠和老婆子齐齐道:“采星姑娘,求您在二小姐面前,说句好话。”
      言毕,花匠便要给采星跪下给叩头。他说:“求姑娘,给小的美言几句。”
      采星后退半步,道:“别介,我可受不起。”又略一思量,“你且等着,我给嫡小姐回话。”
      宁微蘅坐着垂杨柳背后,等一个结果。老婆子都这么说了,想来,昨日不是花匠撒水,另有其人。不过,宁微萱是不会认为自己错了。
      宁微萱除了自己屋里的两个大丫鬟,莫说别处仆婢,便是她院里粗使丫鬟,她都没拿正眼瞧过她们。故而,花匠都来了半载,宁微萱仍不记得。
      日后,宁微萱会为自己目中无人付出代价。
      一盏茶的功夫,采星带来宁微萱的话,“嫡小姐吩咐,打发两个出去。”又指挥家丁把花匠和老婆子都撵走。
      花匠和老婆子听了,便如头上响了一个焦雷一般。家丁来驱赶,两个也都哭起来。
      宁微蘅心中不好受,趁着家丁们推搡驱逐花匠和老婆子的当口,悄悄从花苑里溜出去。
      她暗暗记下,刚得了宁微萱的特点,地位比宁微萱底下许多的,宁微萱便不会认人。
      宁微蘅又绕出门,给了花匠和老婆子一些散碎银两,暂且帮他们度过眼下难关。
      事毕,宁微蘅才回到自己院子里。
      生母凤氏已经坐在她房里,等候多时了。
      宁微蘅把花锄、竹篮放下。
      凤氏坐在那里,亦能看出身量丰腴,体格风骚。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她身上穿红着绿,上裳大红撒花银色袄,下裙深绿银丝褶裙。浓密头发上绾八宝挂珠钗。虽然有几岁年纪,不过脸上妆面,依旧是年轻姑娘才会描的,看着脂光粉艳。
      凤氏从桌边凳子上站起来,见了宁微蘅便更生气,“我不知是前世哪里造孽,生了你们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我儿留恋秦楼楚馆,你也天天外头撞尸。”
      宁微蘅知是宁致洹的事情曝露,母亲拿她撒气呢,便不做声,由着她说。
      又觉得哪里不对,上一世宁致洹最后挨打,母亲才知晓,这一世居然没几日便知晓了。看来她不给宁致洹银子,也不理宁致洹是对的。
      凤氏见宁微蘅双目发直,根本没听到她言语,愈发动了气,嚷道:“小蹄子,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了?若落在外人眼里,都要怨我没把你教好。”
      宁微蘅心道:是了,就算母亲觉得弟弟才是她嫡嫡亲的孩子,自己只能算半个。可是,落在外头人眼里,她和母亲、弟弟休戚与共。
      现在宁致洹还没有事发,倘若事发,侯府众人怎么样都不可能把她摘出去。
      宁致洹没有银钱为青楼女子赎身,更无银钱置办房屋,养为外室,居然因此住在青楼。
      先头她做错了,她不能袖手旁观,必须先一步制止宁致洹继续胡闹。
      宁微蘅已有了主意。
      这个宁致洹,有银子,有有银子的胡闹法子,没银子,有没银子的胡闹法子。横竖是个须眉蠢物。
      凤氏还在那里叫骂。
      宁微蘅不论她说了什么,一律躬身称是。
      “我怎么养了你这个忤逆不肖的东西。这十日,你就和中邪一般,眼里全然没有我这个母亲。”凤氏深吸一口气,准备再一刻不休地骂上一炷香时间。
      宁微蘅重生回来,刚好有十日。在凤氏眼中,如同变了个人,自然是中邪模样。
      宁微蘅被呱噪的受不了,立即道:“母亲说的极是,我一定把弟弟劝回来,让他迷途知返。女儿定不纵他。若是我教弟弟吃了板子,又令母亲烦恼,我就不如扁毛牲畜。”
      宁微蘅皱眉,又说:“你的儿一定会好模好样。我绝不会有意绝你。”
      凤氏讶异,惊道:“你怎知我想说什么?”
      宁微蘅把凤氏拉得转过身去,朝门外轻轻一推。
      “女儿屋里寒碜,连个锦缎软垫都无,便不留母亲多坐。”
      宁微蘅双手把凤氏推出门外,叫:“女儿恭送母亲。母亲慢走。”
      凤氏震惊,宁微蘅怎地力气如此之大。当下拗不过她,被她生生搡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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