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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少年谢容昶 ...

  •   隔了两日,宁微蘅再去寻大前日未曾见到的谢容昶。
      她出院子,从朱栏石桥上行过,上有绿萝倒垂,下有落英缤纷漂浮。水上落花繁多,水却清澈见底,溶溶荡荡。
      见此美景,宁微蘅不由得停驻观赏。眼前的水流形成一个水潭,谭边白石为栏,环抱谭沿。谭边有两行桃树,花开缤纷,美得不似尘土人间。
      她逆着水流往上游走,只见前头佳木葱葱,奇花灼灼,从石隙之下泄出一带清溪。
      宁微蘅寻着清溪又往前进了数步,走进花木深处,忽而听见背后有人踩着草木的沙沙声。
      宁微蘅没回头,想也知道有人跟着她。
      她方才一出院门,便觉得背后有宵小盯着她,才往草木多的地方去。
      几个拐角,是二姐宁微萱院里的小厮。
      想来是宁微萱不甘心两次吃瘪,又不愿再贸贸然行动,只好派人盯梢。
      宁微蘅被人跟踪,不愿意就此回去。
      大前日,太子銮驾去京畿视察防务,同去的东宫禁卫今日可以休沐半日。若是今日见不着,不知还要等到何日。
      上一世,谢容昶在其他贵胄眼中,不求上进,顽劣浑噩,喜欢与贩夫走卒为伍,不愿结交王公贵族。
      如今少年谢容昶休假,无人管他,大约在集市看人斗鸡,或在茶馆听人说书,或在河边垂钓,或在书阁读野书。
      宁微蘅本想着寻起来应该不难,谁料身后跟了一个尾巴。
      她故意左绕右绕,走到谭边,倏而闪至桃树后。
      那小厮见所跟之人,没了踪影,一下子慌了神。他疾疾往前走了几步。
      宁微蘅从桃树后跳出来,一个手刀对准小厮后颈,把他打落水潭。
      小厮吃了疼,慌忙落水,上下扑腾。一时掀起水潭里一阵白浪。
      他呛了几口潭水,口中含混不清地讨饶:“四小姐,饶了我吧。”
      宁微蘅懒得和他多话,说:“去告诉你家主子,我无意与她为敌,也不觊觎太子妃之位。叫她好自为之。”
      她见小厮扑腾着往岸上游,言毕便出府去。
      等到宁微萱的小厮游上岸,宁微蘅早走远了。
      宁微蘅把谢容昶上一世爱去的地方,寻了个遍,才在都城护城河边,芦苇荡附近找到了他。
      只是一个背影,就熟悉到令她心颤。
      十五岁少年谢容昶背对着她,欣长白皙的手握着鱼竿,正在河边专心垂钓。
      早晨水气升腾河边,雾气弥漫到岸边虬结的大树树根下。他衣衫单薄,坐在凸起树根上。
      宁微蘅凝视他清瘦背影许久,愈发不敢上前。
      未见他时,心心念念。见了他,不由情怯。
      清风徐来,水波粼粼。
      谢容昶此时还不认识自己,应当怎么开口呢?
      垂钓少年伸了一个懒腰,宁微蘅害怕暴露,急忙往树后隐去身形。
      赫然,少年把鱼竿一甩,脱了鞋袜,一脚踩进泥泞芦苇荡里。他独自却又兴致盎然,下河捞鱼。
      他在浅滩水里翻搅,水面在日光下闪耀光芒,都比不过谢容昶双眸,是湖月波光荡漾,银河星子映落。
      宁微蘅想起上一世,最后一次见谢容昶。打那一面之后,为平息纷争,谢容昶便被打发去了边疆。
      彼时,他们都在谢府炼狱里。
      谢府阴暗牢房里肮脏,不知何人溅落的血迹,因年月久远变成暗褐色。
      从渗血头发里往外瞧,宁微蘅面前有一个通红火盆。炭火里插着灼烧通红的铁器。
      不知一会,烧红刑具会烙在谁身上?
      宁微蘅趴在污秽地上,忍不住抽泣起来。
      “阿蘅,莫怕。”一个沙哑却依旧能听出温柔的男音,在她头上响起。
      宁微蘅寻声昂首,只见一个血人被绑在十字木桩上。随着他说话,身上难数多少鞭痕,又从伤口中泌出鲜血。
      见谢容昶因她受刑,宁微蘅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直喷出一口血。
      谢晟手中鞭子如烈焰,啃食着谢容昶皮肉,盐水浸泡鞭子加倍痛苦。
      火红色飞起血雾中,宁微蘅杏核眼里满是泪水,仅剩下惊恐。
      面色铁青,神情阴鸷的谢晟凑近,看着满脸是血,脸色惨白的谢容昶。
      谢晟怒不可遏,道:“招啊!”
      失血过多,宁微蘅眼前发黑。她无力张张嘴。
      谢容昶嘴角渗血,垂着头,气息奄奄:“招什么?”言毕,重重咳出一口鲜血。
      谢晟怒吼:“奸情!”
      谢容昶遇见宁微蘅被谢晟殴打,每每都会出手保护。
      谢晟便在其父谢令骁伴驾狩猎时,将二人捉住,妄图屈打成招。
      上一世,世子谢晟总疑心她与二公子谢容昶有奸情。谢容昶护她从一开始便出于道义。后来,宁微蘅才知晓,谢晟因为自身不举,出于嫉妒,才对他们妄加怀疑。
      回想到此处,宁微蘅望着眼前,扑鱼而欢腾的少年,心下更是犹豫。
      她心想:罢了,前一世他已为我受尽百般折磨,最后死于非命。这一世,最好不相认。
      她终要对付谢家。到时,他对上一世一无所知,谢容昶只会两头为难。
      倘若,她不相认,谢容昶恨也能恨得轻松些。
      她欠他一条命,有什么资格再去招惹他。
      惟愿谢容昶这一世无忧无虑,平安喜乐。
      宁微蘅转身预离开,突听得背后清越的少年声音:
      “姑娘看了许久,莫非是,馋鱼?”
      宁微蘅骤然回首。
      谢容昶一手高举着刚捉到的鲤鱼,一手朝她挥动。
      红日已升得老高,来来往往行人增多,与只应画见的谢容昶一比,其他人全成了泥塑木胎,丑陋不堪。
      他如画眉目于晴空下格外美好。
      宁微蘅不知不觉往前走了几步。谢容昶见她过来,倒也不见外,背过身去杀鱼刮鳞。
      宁微蘅见他忙碌,便坐在树根上不语,只等看他怎么在城郊河边做出一道鱼来。
      谢容昶着短打衣裳,不似一位国公公子。他领口大开,露出美妙锁骨和胸口。
      宁微蘅忍不住在他露出的肌肤上,眼神反复流连。
      着衣裳显得消瘦,露出胸口又十分健美。
      谢容昶猛然起身去河边洗鱼,吓了宁微蘅一跳。她面上含羞,移开目光,做不到正大光明的观赏。
      谢容昶河边洗完鱼回来,侧身忙碌,俊美侧脸被日光照亮。
      好一个白玉美男。
      宁微蘅不自觉把目光投向他。谢容昶不明就里,眯起眸子,笑着回望她。宁微蘅迅速垂眸低眉。
      她不敢再看,连他何时生火都不知道,直到闻到烤鱼香味。
      出来匆忙,顾不上用早饭,这会子更饿了。
      像是能看穿她心事,谢容昶眉眼带笑,说:“吃呗,别客气。”
      宁微蘅望着十五岁的谢容昶,心无城府,笑容灿烂,不似上一世那个被谢国公骂做:没娘废物。
      这一世,捉鱼的谢容昶,和上一世,骑马而来的谢容昶。
      宁微蘅犹豫着接过插在树杈上的烤鲤鱼,心想:浅浅尝一口便好。
      片刻后,少年谢容昶笑得前仰后合。
      宁微蘅一口气,吃光一整条大鲤鱼。
      谢容昶满眼促狭,笑道;"还不足兴,再吃一条罢?"
      宁微蘅急忙摆手,“不了,怕是要胖了。”
      “哪里就胖了?脸尖着呢。”
      宁微蘅心中觉得奇异,按说少年谢容昶当是第一回见她,言语间却像是旧相识。
      她眼尾一挑,嘴角略沉,”你认得我?“
      谢容昶剑眉微挑,道:”不认识,只是看着面善。今日当做久别重逢。“
      宁微蘅垂眸,想着也好。先前她转身想走,可是心里依旧眷恋。如此,便是天意安排。
      她一个前世不信天命之人,如今万分感谢天意眷顾。
      很快到了晌午,谢容昶说他只有半日假,要赶回去。
      宁微蘅此刻才想起来,还没有和谢容昶通报姓名。两人互通姓名才算是认识。随后,两人在河边依依惜别。
      宁微蘅心情大好,一路蹦蹦跳跳着回去。和谢容昶见了面,她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才到院门口,却见同母弟弟宁致洹的丫鬟泠岚,正在院门口候着。
      泠岚看到宁微蘅回转,忙急急上前,道:“四小姐可算回来了,婢子等您有大半日了。”
      宁微蘅一双杏眼圆瞪,拉住泠岚,“莫不是弟弟出事了?”
      泠岚眼神闪烁,眸子垂下,“倒也不是。是五公子说,若是见不到您,就不准婢子离去。”
      泠岚咬着嘴唇,有些为难。宁微蘅疑心有诈,但是弟弟叫她,她也不好不去。
      她想了想,说:“你先去给弟弟回话,我马上就到。"
      泠岚听到她答应,连忙回去了。
      宁微蘅站在门口,上一世太后遇刺那会,她好像有件烦心事。只是隔了十年,一时想不起来。
      不是她自己的事,如今看来,大约是她弟弟闯了什么祸事,累及她。
      宁微蘅离了自己院子,快步走进宁致洹的院子。
      宁致洹正好端端的在书房里,花梨大理石案后坐着。
      宁微蘅弟弟的待遇,可比他这个姐姐要好上许多。书房案上磊着成堆的名人法帖并七、八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如林。书案后面的墙上挂四副名人字画。
      狼毫、宝帖虽多,可宁致洹不是一个读书的料。生母凤氏常把弟弟不读书,归咎于姐姐没做好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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