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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4章 ...

  •   暮色将至。
      天地间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灰蓝颜色。
      头顶上不知何时飘来了一朵厚厚的雨云,不一会儿竟然淅淅沥沥地又下起雨来,营帐外渐渐人声寂寥。
      清风守在榻前,面露忧色。
      榻上的男子容颜苍白,紧闭着双眼,仍未醒来。
      清风起身,点燃了桌上的烛火,顿时一室跃动的暖黄。他回首看了看榻上的年轻男子,那微翘的双睫颤动数下,人便幽幽地睁开了双眼,瞳色浅淡,神色也极为浅淡。
      “王爷。”清风轻声施礼。
      白衣男子一撑未起,复又躺下,微微喘息。
      清风上来跪道:“王爷突发心疾,尚须好生静养。”
      李希沂渐渐平静了下来,侧头看着蓝衣小童,神情柔和,低声道:“起来罢。”
      清风领命起身,垂手立在一侧。
      李希沂侧头环视一周,略微疲惫地平视帐顶,良久不曾做声。
      清风猜到他的意思,急忙说道:“八亲王为流箭所伤,小姐此时在八亲王帐中。”
      李希沂闻言,浅淡的瞳色里突然现出一丝凄楚,胸前的起伏也随着一滞,却不过瞬息间的事,蓦地又恢复如常。他漠然地盯着半空,平静地问道:“小姐是谁?”
      清风猛地一愣,凝视着主子侧过来平静地瞧着他的脸,答道:“小、小姐是……”他犹豫片刻,镇定地答道,“是施姑娘。”
      “施姑娘?”李希沂静静地看着他,微微启动的嘴唇不见一丝血色。
      清风点点头,“施姑娘医术精湛,为王爷诊病来着。”
      “是太医院的医女么?”他神色里有诡异的平静。
      清风心中一痛,道:“施姑娘向来自称铃医。”
      “走方医?”他忽然轻轻一笑。
      “不过医术确实高明。她为王爷、为苏大人诊治过,是顾大人极力推荐的人选。”清风一面说,一面细细看他的脸色。
      他苍白的容颜上仍旧不见一丝红光,却微微一笑,饶有兴致地说道:“可是向来自负的顾少监?”
      清风点点头,在他平静地笑颜里迟疑片刻,低声问道:“王爷独独忘记了么……”
      “嗯?”他挑眉看着清风,嘴角是温和如初的笑意,却瞳色清冷。
      清风忍住了快要脱口而出的“施烟络”三个字,摇摇头,恭敬地回道:“今日原是骑射的日子。”
      李希沂深邃下去的眼睛又渐渐清亮了起来,笑道:“本王偏偏在此时犯病。”他看了看肩头的伤,迟疑了一会,便沉默不语。
      清风看在眼里,道:“王爷肩头之伤是前日遇刺所至。”
      李希沂笑了笑,淡淡道:“嗯。”
      帐外隐隐传来水珠滴坠的声响。
      李希沂笑着侧头看了看帐帘的方向,道:“又下起雨来了么?”
      清风颔首,行至帐前,伸手掀起帘幕。
      帐外一片凄迷的烟雨。山谷间飘浮着如纱帛一般的白雾。
      “这场雨下得很好。”榻上的清癯男子微微地笑着。
      清风低眉道:“昨夜雨也很大,涤罢皆轻。”
      李希沂看他一眼,目光里有一丝掩饰极佳而不易觉察浓重,却笑道:“清风有烦恼么?”
      清风笑答:“清风蒙王爷收留,又有幸追随王爷多年,早已别无所求,何来烦恼?”
      李希沂看着他,神情柔和了起来,“本王时常会不由自主地忘记了清风的年纪。”
      清风微微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浅浅笑了起来。
      有时候,若能忘记,真的是天大的福分。

      雨声不绝。
      细细密密地越下越大。
      帘外风雨飘摇。
      清风在烟络的帐内拨亮了烛火。身后是一脸严肃的二人,一人着紫,一人着绯。
      “王爷当真忘记了那个女子?”紫袍男子沉声道。
      清风垂手而立,轻轻点了点头,又说道:“回杜大人,看似如此。”
      一袭紫衣的杜槿,抿紧双唇,眉心一蹙,沉吟不语。
      绯衣男子见状问道:“可有不妥?”
      杜槿抬眸看了看他,“秦缜,你难道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王爷那个样子,恐怕是忘记了谁,也不会忘记她。”
      秦缜闻言也是一阵沉默,随即问道:“清风,四爷还说了些什么?”
      清风恭敬地回道:“王爷对昨夜遇刺一事绝口不提,清风错说成前日,王爷也不曾纠正。”
      “当真是忘了昨夜至今之事么?”秦缜下意识地问道。
      清风想了想,嘴唇动了动,却不置可否地沉默着。
      杜槿见了,走上前来,淡淡说道:“无论王爷记不记得,他就硬说是忘记了,咱们也就全当他忘记了。”
      秦缜看着杜槿,脸色微微不解。
      杜槿笑了笑,“能忘记是一件好事,咱们不也一直想把那个女人从王爷身边弄走么?眼下如此省心,又有什么不好?”
      秦缜隐隐觉得不妥,却又说不明白。
      杜槿仍旧笑着,“如果觉得不能放心,也可以问问医士有何高见。就请顾少监如何?”他直觉地排斥提到那个女子的名字。
      秦缜微微颔首,却补充道:“此事也需知会施姑娘。”
      杜槿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清风躬身道:“我去请顾大人。”说罢,转身折去,蓝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迷茫的烟雨中。

      夜至。
      夜雨凄迷,而空气愈发冰冷了起来。
      帐内那一点小小的烛火看起来不免太过单薄,轻微的一丝暖光驱不散一室厚重的湿气寒意。
      李希沂无力地静静卧着,面无表情地出神盯着那一道晃动不已的烛火。
      细长的烛,短小的焰。
      帘幕忽然被人掀开,随着饱含湿气的冷风卷入,一道愉悦的声音穿透寂静的夜空。
      “王爷可好?”绯色的俊朗人影,优美地偏身而入,轻盈落地。
      “顾少监。”李希沂身上蓦地一冷,却沉静地看着他,微微笑了笑。
      顾方之笑盈盈地放下帘子,行至榻前,俯身细细看了看他苍白的一张脸,伸手取脉,道:“还好嘛。”
      他在顾方之叩上手腕之际微微一僵,随即含笑道:“有劳。”
      “好说,好说。”顾方之黑亮的双眸里仍旧有着浓重的笑意。
      李希沂静静看他一眼,淡淡说道:“你何时受的伤?”
      顾方之笑容一滞,又扯起了嘴角,“何事能够瞒得过精明如此的王爷?”
      “不敢当。”李希沂淡淡一笑。
      顾方之自己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笑道:“王爷可曾忘记了一些要事?”说罢,他幽黑深邃却笑意撩人的双眼静静盯着榻上的人瞧。
      帘幕半垂,他在白色的纱曼里,微微笑了起来,“要事?”
      顾方之笑答:“比如——两年前谷里的那个人?”
      “嗯?”他不解地微微蹙眉,似在思索,“何人?”
      顾方之看他一眼,笑得愈发灿烂,“王爷一向仁厚,居然把救命恩人给忘记了。”
      “嗯?”李希沂抬眉看他,神色平稳。
      顾方之笑着站了起来,道:“不过,王爷早已连本带利地全数还了她,如今忘了就忘了。”
      李希沂笑答:“本王倒是很好奇,此人究竟是谁?”
      顾方之笑着放下榻上的帘幕,神色深邃,缓缓回道:“王爷早些歇下罢,如无意外,明日便可见到她。”说完,他隔着白色的轻纱一动不动地瞧着帘幕里白如轻纱的人影。
      帘幕轻垂,微微撩动。
      帘后的人影半晌未动,脸上不知是何种神情。
      “方之告辞。”
      帐帘微动,绯色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
      密如珠帘的夜雨中,他负手深深叹了一口气,柔亮的黑发瞬间沾满了冰冷的雨水,伫立许久,这才缓缓抬步离去。

      夜雨霖霖。
      一颗一颗打在油纸伞上,啪啪地响个不停,又沿着伞的边缘迅速地滑落,啪啪地打在泥地上。
      烟络静静站在帐前,低头看着淋湿的裙角,贴在脚踝上。她抬起头,笑着掀起了帐帘,缓缓走了进去。
      一室烛火轻曳,明亮而暖和。角落里放着两个彤红的火盆。
      烟络对着桌前的男子微微福身,“烟络见过王爷。”
      桌前一手持书的男子,偏过头来,英俊的脸庞上一双幽黑的瞳仁泛着冰霜般的冷冷光华。他轻轻一笑,眼里凉意不绝,道:“施姑娘。”
      烟络起身,看着他裹着白绫的手臂,在藏青色的长袍下现出的轮廓修长而匀称。她笑着问道:“烟络可否看看王爷伤处?”
      李玄铢低眉看了看自己右臂,道:“不必如此麻烦。”
      “那王爷传唤烟络又是为何?”她不解。
      李玄铢放下手里的书,缓缓站了起来,行至她身前,俯视道:“本王答应过苏御史。”
      “昨夜晚宴上王爷不是已经替烟络解了围?”她想了想,“王爷还答应过苏洵什么?”
      李玄铢微微抿唇,那里便开出一朵小小的冰冷笑花,柔声道:“苏御史不曾告诉姑娘?”
      烟络摇了摇头。
      李玄铢笑意渐渐深邃了起来,直视着她疑惑的双眼,缓缓说道:“施姑娘曾经问过本王所求为何,本王当时尚未想得很清楚。与苏御史一番交谈,本王才明白,他能够有多大本事,本王便要他为我求什么。”
      烟络脸色一滞,淡淡说道:“苏洵能有多大本事?”
      “施姑娘不知道?”一袭藏青颜色着身的冷傲男子唇角一挑,眼神幽凉,“也罢,日后姑娘自会知晓。”
      烟络看他一眼,暗暗咬了咬牙。
      “姑娘何来恼怒?”他越发笑得怡然,“如今不是如姑娘所愿,离开我四哥身侧?”
      “王爷以为仗着右臂的皮肉之伤,可以将烟络留在帐中多久?”她不满地白他一眼。
      他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却仍旧透着幽凉的笑意,一面低眉看了看右臂的伤处,道:“所以此皮肉之伤不足以劳烦姑娘亲自处理。”
      烟络不明白他的意思,盯着他平静的脸,他笑意深邃,却不再多解释什么。
      “王爷,烟络尚有一事不明?”她认真思索良久,终于轻轻开了口。
      “何事?”李玄铢黑眸里闪烁着细小的冰芒。
      烟络看着他,平和地问道:“苏洵于王爷府上赴宴归来便抱恙在床一事,王爷可还记得?”
      李玄铢神色不变地淡淡回道:“不过月前之事,本王还不至于忘记。”
      “那么,”烟络紧紧盯着他,“药膳是何人所配?”
      李玄铢回视她淡定却坚持的小脸,目光渐渐冷了下去,“姑娘怀疑是何人所为?”
      烟络忽然浅浅地笑了起来,“苏洵应该知道,可是他只字未提。”
      李玄铢也轻轻勾动唇角,道:“姑娘不会以为是本王所为?”
      “自然不是王爷,”烟络笑了笑,“在王爷府上惹的事,王爷总归要受牵连。所以,对于那次抱病的真相苏洵从未提过。”
      李玄铢静静看着她,笑意渐渐傲然起来,“本王向来不屑于如此行事,四哥更加不会。”他顿了顿,道,“当时,正值巡按之期,朝廷上曾有传御史府忽然对江南刺史刘执诸多留意。”
      “刘执?”烟络柳眉一蹙,“那是谁?”
      李玄铢重新坐下,一手抚书,道:“江南首富刘政的表兄,财力颇为殷实。”看着她仍旧不太明白的样子,他缓缓说道:“外戚。姑娘不知道当今皇后为刘氏么?”
      烟络一怔,终于明白过来。
      李玄铢看着她,继续问道:“那一阵子,苏御史遇见的不止是风寒罢。”
      烟络淡淡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男子一身藏青的颜色在烛光下越发深邃,他浅笑道:“不过,御史府最后呈上的奏折倒是叫本王诧异不已。”
      烟络凝眸看他,道:“为何?”
      “奏折所言较实情有所保留,”他眼里笑意浅淡,“本王原以为苏御史清冷无惧,却未曾料到他在此事上居然有所藏掖。”
      烟络听见他如此言词,微微有些恼怒,道:“他有什么好藏掖的?”
      李玄铢侧过身来,深幽的双眸紧紧地锁住了她,笑道:“那就要问问苏大人,当时有何事何人放之不下。”
      烟络微微一怔,明白了他所指为何,脸红了红,然后抬眉看他,继续问道:“那么,两仪殿上行刺一事呢?”
      李玄铢悠闲地瞥她一眼,淡淡道:“在姑娘看来,此事也与本王有关?”
      “王爷似乎没有这样做的理由。”烟络轻轻答道。
      李玄铢微微颔首,唇边幽凉的笑意渐渐妍丽起来,他的嗓音低沉清透得过分,“此事——姑娘该去问另一人。”
      以前隐隐有过的猜疑猛地明朗起来,烟络在他冰凉却逼人的目光里禁不住一阵无措。
      桌前的男子神情悠闲地静静看着她,缓缓侧过头去,专注地看书去了。

      冰凉的雨水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烟络一袭白衣在夜色里撑着一把油伞,小心翼翼地绕过水洼,望着前方不远处有些陌生的大帐,犹豫片刻,还是缓缓走了过去。她正要伸手去掀帘幕,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只修长素净的手,灵巧地卷起了厚重的帐帘。烟络侧头看着身侧高大的身影,惊讶地脱口道:“顾方之?”
      那道淋得几近湿透的绯色身影犹自在笑,明媚的笑意仿佛要将夜色驱散开去。他笑吟吟地往帐里探头,道:“这顶新帐子好像不错。”说完,扭回头来,目光幽亮地看着尚在诧异的女子。
      烟络回过神来,将伞往他身子挪了挪,道:“外面雨大,进去吧。”
      顾方之得了许可,乐呵呵地一个闪身,便站到了桌前,拨亮了烛火。
      “有事?”烟络随后进去,收了伞,放在帐帘后。
      顾方之点点头,脚尖勾出一把椅子,想了想,却没有坐下去。
      烟络看着他,柳眉一蹙,道:“顾方之,你湿透了。天大的事情,先回去换了衣裳再说。”
      他原本站着,听了这话,想也没想就坐了下来,笑吟吟地看着她渐渐恼怒的脸。
      烟络站了一会儿,知道拗不过他,快步走了上去,从角落里找出了两个火盆,用脚一点一点踢到他脚下,淡淡说道:“有话快说。”
      顾方之低眉去看脚下的火盆,瞧不见脸上的神情,一会儿,他抬头笑意不减地道:“我从睿王爷那里过来。”
      烟络明显一僵,道:“那又如何?”
      顾方之盯着她,黑眸突然亮了起来,“他不记得你了。”
      “嘎?”烟络脸一垮,道,“你耍我?”
      顾方之认真地看着她,神色平静,“要在何种情形之下,一个人才能够独独忘记了另一个原本永不会忘记的人?”
      烟络不以为然地瘪了瘪嘴,“除非他疯了!”说完,她坐下来,平视着他,“顾方之,没事快回去。你不冷吗?”
      顾方之罔若未闻,犹自说道:“我问过他,他似乎确实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烟络见了他的样子,终于静了下来。
      他抬头,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你,和昨夜之事。”
      “当真是我?”烟络怔了怔,低下头去认真地思索着,沉默了起来。
      “说得通么?”顾方之一动不动地瞧着她。
      烟络沉思良久,神情里有几分挣扎,她缓缓抬起头来,轻声说道;“顾方之,你也明白,一个健康的年轻男子倘若不曾有过头部外伤或者其他疾病,是不可能无端地忘记什么的。”她无奈地牵动嘴角,勉强笑了笑,“除非是刺激过度,他不愿回忆或者不愿谈及。”
      顾方之静静地看着她渐渐黯然的脸,忽然笑道:“去看看他罢。”
      “不要。”她居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无论他是真的忘记或着假装忘记,他既然已经放了手,我为何还要回头?”清风当时说过,她不能残忍地任他一痛再痛。
      “烟络,”顾方之深深看着她,柔声道,“他毕竟爱着你,也曾为你做了苏洵不曾做到的许多事,如今也成全了你的心意。”骄傲如他,此际看似云淡风清地忘记,却忍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伤与痛?
      “所以,”烟络一袭白衣在摇晃不定的烛火里站得笔直,神情坚定无比,“我内疚我自责就让我自己受,我不能再回去伤害他。”
      顾方之直视她良久,终于一手支撑桌面,缓缓站了起来,话音有些飘忽,“我说你明日会去,他不曾推辞……烟络,他既已选择遗忘,从此以后,与你便再无相见的可能,你……真的不去看看么?”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一步一步往帐帘走去。
      “顾方之。”烟络在后面伸手一把拉住了他,手下的肌肤却炽热得烫手。她一惊,下意识地收回手来,掌心里仍旧热意不绝。
      顾方之回过头来望着她,笑颜仿佛是一朵安静盛开的白色茶花。
      烟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终于妥协道:“好吧。不用等明天,我这就去。”她走到帘幕前,又回首看他,“顾方之,苏洵会怎样想?”
      绯衣着身的英俊男子微微一笑,道:“他会更加明白,这世上除了他,再无一人可以在你面前吐露半点心意。”
      烟络笑了笑,“你这话怎么听着象恐吓?”
      他回视着她,也笑了起来,默不做声。
      烟络折身取过伞来,掀开帘幕,撑伞缓缓融入无边的夜雨之中。

      雨越来越大,四周的景致渐渐模糊起来。
      豆大的雨点打在裙角上瞬间湿了一大片,紧紧粘在脚上,风过便是一阵刺骨的寒意,烟络皱着眉头提了提裙角,放手时它又湿湿地粘了回去,脚上一片冰冷。她有些恼怒地看着湿哒哒的裙角,放弃了继续摆弄,快步走去。
      经过柏林,经过花田,在通向营帐的小径上,发现了前方密如珠帘的大雨里,隐隐约约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烟络没由来地心里一惊,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她倒吸一口凉气,握着伞柄的手竟然管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一身白衣清冷似雪的清癯男子对着她,无言望着延伸开去的小径,神情里是诡异的宁静。
      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那身精致的白衣早已教冰冷刺骨的雨水浸透,夜风一阵一阵刮过,他像是浑然不知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苍白得透明的容颜里,浮起一丝透着寒意的青紫,浅棕色的双瞳在暗沉的夜色里居然明亮得仿佛皎然当空的银色孤月,黑色的长发零乱地披散在染着妍丽血色的肩头。
      雨点毫不留情打在他单薄的身子上,激起细小的水花,在暗淡的月色里泛着微弱的白色光辉。雨水顺着他年轻的脸庞,削瘦的肩头,如墨的黑发不停地滑落。他脚下是一双白色的单鞋,早已在积水的泥泞中变得污浊不堪。
      烟络困难地吐出一口气来,走上前去,无言地将手中的油伞挪至他尚在滴水的身子上,仰头静静地望着他,轻轻问道:“你……怎会在这里?”
      像是僵硬过去的男子缓缓低眉看着她,唇边是一抹微弱的笑意,他声音低微得几乎听不到,他笑着问她:“你……是谁?”
      烟络心中大痛,无言地看着他,又怕自己脸上的神情太过明显,所以低下头去,回答的嗓音听起来有些生涩,“我……”不过只说了一个字,便又是一阵沉默。
      头顶上,传来他轻柔的笑声,“姑娘可是顾少监口里的那个人么?”
      烟络有些诧异地仰头迎上他清透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姑娘救过我?”他在冰冷的雨水里一身湿透,仍旧在笑。
      烟络无言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笑颜心里却一阵刀割。
      他微微蹙眉,温柔地说道:“对不住,我实在不记得了。”
      烟络静静看着他,终于浅浅一笑,道:“不必这样说,你从来就不曾亏欠过我什么。”
      他笑意宁静,“当真?”
      “当真。”烟络看着他不由温柔地笑了,心却一直在痛着。
      “姑娘淋湿了,不冷么?”他忽然盯着她染满泥泞的衣角。
      “不冷。”烟络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忍住眼里翻腾的泪水,问道,“你呢?”
      他笑了起来,平视着漠漠如织的雨水,道:“方才忽然起了兴致出来走走。”
      烟络侧头看他,“真是拣了个好时辰。”
      他深邃的双眸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避而不答。
      “我陪你回去。”烟络淡淡地说,伸手牵过他冰冷的手掌。
      那只被烟络紧紧握在手中的冰冷大手微微一滞,随即柔软了下来,任她牵着。他温柔的目光追随着她小小的白色身影,不曾挪移。
      “王爷。”前面的小小身影忽然停住了脚步,她背对着他安静了好一会儿,终于柔声说道,“生命里遇见的有些人是永远也无法忘却的,纵使再苦再难再痛再自责再愧疚再惋惜,我也会清楚地记着他。我,只是一个人,恨不能分做两半,却只能这样想象而已。爱了便爱了的人,怎能轻易放开手去。”她仿佛又轻轻笑了起来,话语间也越发柔软了起来,“虽然不能相守,但是,在我的心里总会有一处是永远为那个人留着。我想要他快乐,也想要他幸福,更加希望他健康平安——虽然这些……我都给不了他。”说罢,她忽然回过头来对着他嫣然一笑,雨夜里那美丽的笑脸上挂着几颗透明的水珠。
      身后的男子神情里是意外的平静。
      烟络笑了笑,继续行去。

      三日后,梁山御猎因两位王爷伤病卧床而提前结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长安。睿王府无人强留,烟络名义上去了崴王府,却直接回到了御史府。一时间仿佛又是一片风平浪静。
      唯有清风久久难以放心。
      自皇上宣布回京那日起,他就觉得奇怪——王爷明明卧病在床,却不许差人率先回府张罗。一行人刚到疏桐院,他便坚持遣走了所有的人,一个不留。第二日,他叫了人收拾院子,送走了小姐屋子里所有东西。
      同一日,清风却在他床头见着了新添的一口檀木箱子,上着一把结实的铜锁,不知里面装着何物。
      此后,王爷在病中只留他一人于疏桐院照料。
      又过了数天,夜里他才偶然眼尖地发现,王爷睡去的枕边那口箱子像是忘了锁上,透出一抹雪白的衣角,绣着时下女子喜爱的缠枝纹,质地普通。

      写完这一章难受得要死!《雨人》的歌词,大家陪着我一起难过一回吧!
      好像就从那一个夜晚开始
      下起雨一直没有放过晴
      我勾着那把伞
      漂浮在人群里
      慢慢的以为身边还有你
      小气的用着那些你的记忆
      一点点就够我看到彩虹
      全世界的颜色
      全留在你那里
      我只有不断一直淋着雨
      我相信我爱你
      蒙上眼手交给你
      慢慢的安心在黑暗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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