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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9章 ...

  •   三日后御史府吟风院

      酉时已至,落霞醉,归鸟啼。
      桃之夭夭已近尾声,李花似雪正渐鼎盛。清风送爽,一片洁白的花瓣应风起舞。
      烟络身着一身雪□□致的襦裙,小巧的耳垂上闪烁着优雅的淡紫色光芒,此刻正不雅地趴在院内梨树下的大理石桌上,一脸沮丧,幽幽地呼出一口气,“怎么办——”尾音拖得老长。
      一旁的两名年轻男子皆是容颜丰姿卓越不凡,一人着紫,另一人着绯。紫袍男子负手森然而立,背影清冷,绯衣男子悠闲地坐于桌前,一手托腮,一手轻叩桌面。此二人正是苏洵和顾方之。
      “死丫头。”顾方之淡淡地笑。
      “你骂我?”烟络双掌蓦地拍响桌子,忿忿道,却又在下一秒泄气地跌回桌面,一双白皙的小手躲在石桌下反复揉搓,幽幽叹道,“你说的很对,是我不自量力,惹祸上身,殃及池鱼。”
      “丫头,事已至此,有些过往是不是该交代清楚?”顾方之仍旧一脸柔和的微笑。
      “嘎?”烟络下巴刹那垮了下来,“什么过往?”
      “死丫头,你装的哪门子傻?”顾方之悠闲地笑,食指轻轻一弹,一片洁白的花瓣优雅地飘去。
      苏洵徐徐转身,淡淡地开了口,“顾方之,不得胡说。”
      烟络仰头凝视着身前高大英俊的男子,他自宫中回来,一身紫袍仍未来得及换下。这个素来极会隐忍的男人,即使如当日那般失措之时,依然不曾开口逼问过她什么。他怎会这样任由她不按常理地胡闹?他难道不曾因为她对过去讳莫如深而惶恐不安过?还是——因为他太过爱她?
      他不会借由爱情的借口逼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去尝试的事情。烟络心头一暖,苏洵啊,他可知道这是一种近似牺牲的爱人的方法?这样的苏洵就好像夏夜的萤火虫,燃尽终其一生的光芒,只为徘徊水畔,等待唯一一抹能与之共舞的微弱光华。他也许不会热烈的追逐,亦不会让爱情沉重的让人窒息,他给的不过是黑夜里一抹淡雅的光华,足以照亮一颗心灵的温柔舒服的光华,它可以不那么浓烈,却不能不绵长悠远。
      烟络挣扎着开了口,“我……”
      顾方之却无视苏洵的反对,坚持着沉声而道:“丫头,方之与苏洵相识近三十年,无论人事如何变幻,从未见他有过半点失控。苏洵行事向来谋定后动,一步百计,而当日……你可知苏洵为你贸然亲往睿王府留下了多少后患?”
      烟络脸色一变,居然结巴起来,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我不知道。”
      苏洵蓦地打断顾方之的话,一管柔和清冷的嗓音轻轻滑过,“烟络,回去拟今晚的药浴方子。”
      烟络抬头,一双眼睛深深地望着他,这种时候他还是这样护着她?药浴的方子?她幸福地想笑,这男人拿的什么蹩脚的借口?“苏洵,我想听顾大人把话讲完。”她很幸福很幸福地笑着,弯弯的眼眸像是两双初结的豆荚,透着不着纤尘的水灵和清新。
      苏洵静静地立着,幽黑的双眸里眼神渐渐深邃,却很是柔和。
      顾方之突然嘻嘻笑道:“死丫头,你可想好了?”
      烟络骄傲地微微仰头,笑声清脆,“你说吧。苏洵去了睿王府会有什么不妥?”
      顾方之轻轻地笑,缓缓道:“如今太子,睿王,崴王三派势力呈鼎立之势,皇权争夺之战愈演愈烈。结党营私的乱局之中,苏洵这家伙因为位极人臣,加之满朝文武中他手下死士众多,所以荣登众皇子亟欲拉拢势力之榜首。”顾方之笑着换了一口气,继续道:“这家伙多年来费尽心思于夹缝之间周旋,力求不偏不倚,至今相安无事。但是——被、你、终、结、了。”
      烟络鼓着明亮的双眼,一张小脸透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奇道:“不会吧。就因为不请自来地去了睿王府一趟,人家就会相信苏洵和睿王爷有一腿!?”
      “嘣!”一记响亮的暴栗准确地找到了烟络的额头,只听见苏洵用他一贯清冷的嗓音淡淡地说,“玩劣成性,尽是胡说。”
      烟络偷偷吐出粉红的舌头,揉着吃痛的额角,嘀咕着:“呆子,不好好说话,又敲头,人家会变笨呐!”
      苏洵淡淡扫视那个依然不知悔改的女子,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顾方之哈哈笑出声来,道:“死丫头,你糊涂地不辞而别之前,就笨得没有想过苏洵翻遍整个长安城也会把你找出来?你可知苏洵为何一找你,便直奔睿王府?”
      一刹那,烟络脑海里画面一帧一帧次第闪过,那是四月里风光旖旎的长安道,一片柳烟草色,湘桃艳杏之间,一身金黄华服的俊逸男子曾经用温暖和煦的嗓音问过她,“烟络姑娘,希沂是否以前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苏洵一脸淡淡的神情,带着不见一丝惊怪的沉稳,静静看着她,从那一日至今,她不说,他就按捺着未曾问过她半句!
      烟络略微诧异地微微仰头,苏洵那张柔和舒服的容颜如一幅画面定格在眼前。烟络轻轻地呵出一口气,这个傻子!

      忽然惊见眼前的女子捋过微微滑落的披帛,低眉巧笑嫣然,一贯沉稳的苏洵竟有片刻怔忡,只听见她好听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她不慌不忙地说,“烟络两年前在翠寒谷曾与睿王爷有过一面之缘。”
      这回轮到顾方之瞠目结舌,他口齿笨拙地问道:“翠寒谷?睿王爷?”
      苏洵负手而立,神情严峻,黑眸深不见底。
      烟络调皮地笑了,“睿王爷怎会在翠寒谷,个中缘由烟络并不知晓。你说我怎会在翠寒谷,嘻嘻,那是因为我本来就住那里呀。”
      “你住翠寒谷!?”顾方之不顾形象地拿手指着那张大笑开怀的女子的脸,“那、那翠寒仙是你什么人?”
      烟络好笑地瞧着顾方之变形的俊脸,蓦地瞥见苏洵一脸森然负手而立,身形僵硬,诡异地沉寂。她忙上前轻轻牵起他略微冰凉的双手,歉意地轻声说道:“对不起。”
      苏洵任由她持着双手,神情冷漠,渐渐渐渐地,唇角的弧度柔和起来,他冲着她静静摇头,反手握住那双白净的小手,浅浅地笑了。
      烟络愉快地由他牵着,吟吟笑望着顾方之,道:“顾大人曾经问过烟络师承何处。我师父翠寒仙长年幽居翠寒谷中,烟络奉师父之命出谷游历,增长见识来着。师父总说江湖险恶,再三叮嘱过不得轻易示明身份。我先前还以为是师父故弄玄虚呢,见到顾大人如此反应,方知师父所言不假。”话毕,她调皮地冲错愕的顾方之眨眨眼睛。
      “你果真是翠寒仙的弟子?难怪……”顾方之喃喃自语,半晌后,终于恢复常态,浅笑出声,“翠寒谷因瘴气及医术举世闻名。翠寒仙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神医,谷内甄选弟子较我朝太医署更为严格挑剔。方之当日遇见你也算是运气。谁会想到本少爷随手拣来一个医士,也会有如此好运。”顾方之好不得意地笑。
      烟络瞪他一眼,责怪道:“随手拣来的!?”
      顾方之揶揄地看着她,开怀而笑。
      烟络不雅地抬脚揣去,嘴里嚷道:“你想死啊!”
      一只揣到半空的脚却被苏洵一手把住,烟络在气头上,不依地用凛冽的眼神瞪着身前的男子,他一脸微微的笑意,有着清冷透明的嗓音,他淡淡地说,“烟络,不要胡闹。”
      “对对!”苏洵话音刚落,顾方之见缝插针地接过话去,笑道,“女儿家要有女儿家的样子!”
      “去你的!”烟络不满地大叫,拎起襦裙,复又抬脚跃跃欲试。
      “烟络。”一抹幽凉的声音徐徐滑过落霞缤纷的天空,却透着浅浅的宠溺。
      下一秒,她居然腾空而起,一头抵上温暖柔软的男性身体,眼前一片华贵的紫,鼻尖一阵优雅的甜香。
      “苏、苏洵?”她竟然要命地结巴起来,“快放我下来!”
      那一贯清冷自持的男子似乎完全没将她的抗议听进去?她秀气的小脸不甘地皱起,他干嘛抱着她,纹丝不动?
      “咳、咳。”顾方之一手掩口故意出声,笑道,“要亲热的话,烦劳二位回房再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烟络白他一眼,扭头对苏洵说:“快放我下来,呆子!我不闹就是了。”
      苏洵微微一笑,轻轻松了手。

      烟络落地之后,讲究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裳,看清楚没有凌乱后,才又缓缓地开了口,“两年前的夏天,我原在桔梗花田里采收药材,睿王爷空降一样地就冒了出来。”她侧头认真回忆当时的情景,笑道:“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奇怪。因为翠寒谷瘴气了得,加之地形复杂,从不曾有人活着走到谷里花田。睿王爷应是我所知道的第一人。当时我原本不想理他……”说到此处,她笑靥璀璨,“擅闯翠寒谷本就是他的不对,是死是活也于我无关。可是,我那时怎么就觉得他是个好人,不该死在这里?所以就给了他桔梗花,可以解一时的瘴气,足够他出谷了。”
      “死丫头,你一定有偷工减料。”顾方之浅浅一笑。
      “嘻嘻。”烟络一双清澈的眼睛弯作一对皎洁的上弦月,“顾大人如何知道?”
      顾方之轻轻呼出一口气,笑若游丝,“皇上虽独宠太子,对睿王爷也是极好。睿王爷宿有心疾,方之曾多次受命为王爷请脉。多年来因休养有方,心疾不常发作。近两年却渐渐频繁,方之不明就里,曾就此问过王爷,王爷每次都是一笑而过。”
      “嘿嘿。”烟络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睿王爷当时脚上有伤,可能……唔,可能瘴气入血了吧。”
      顾方之别有深意地盯着她,一字一字说道:“姑娘似乎不比一般的医士?”
      烟络双眼一横,道:“你讽刺我没有善心吗?”
      顾方之只笑不语,良久缓缓答道:“姑娘是上工,若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大医。方之一直以为姑娘是女儿家,又乐于习医,一定是位善良温软的女子。”
      烟络听他讲完,却并不恼怒,愉悦地笑了起来,“烟络之前也是因为一片善心和热忱才走上这条路。多年行来,才明白一味同情和热忱,不仅帮不了病患,还苦了自己。所以眼前的烟络可能和以前的不一样,但是我却以为虽然换了另一种面貌,我仍旧是善良热忱的女子。王爷体内残留的瘴气,是烟络短暂离府的原因之一。”她静静地笑。
      顾方之面带微笑听她讲完,“方之对姑娘并未有丝毫责怪,姑娘之意,方之自然明白。换做方之不见得愿到睿王府亲自走一趟。”
      “可是,我没料到这一趟惹出这么多麻烦。”烟络咬着柔软红润的嘴唇,有些懊恼,她认真地看着苏洵,问道,“你会帮他吗?”话毕,烟络和顾方之皆是屏气凝神等他的回答。
      一直默不做声的男子终于淡淡地开了口,“也许罢。”
      “为何?”顾方之略微惊奇,笑道,“即使睿王爷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你。”
      苏洵一脸森然,身形笔直,冷冷清清地答道:“皇位之争已是在所难免。苏洵并不介意最终登上皇位的是太子,睿王,或是崴王。继承帝位者只要有足够的能力与胆识,能够平定江山造福百姓,就已足矣,谁做皇帝并不重要。”
      “嘎?”烟络一脸震惊,她的苏洵竟然有这么古怪的想法!?若叫老皇帝听了去,岂不要砍他的脑袋!?
      顾方之也是深深皱起了眉头。
      苏洵极其轻微地笑着,“放心,这话决不会有第四人听到。”

      “苏洵——”突如其来地,烟络迅速跳到他身侧,牛皮糖一般地粘了上去,抱着他嘟囔:“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这……”顾方之当前她居然就这样不顾礼节地贴了过来,饶是一贯沉稳如苏洵也不免微微尴尬,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烟络……”
      一张俏脸自他怀中万分不甘地抬起,嘀咕着:“那又怎样?”说罢,瞪了顾方之一眼,凶道:“还不消失?大灯泡!”
      顾方之哑然失笑,虽不明白她乱七八糟地在说些什么,却是非常非常明白,未来的大医在赶人了,而且当着苏洵的面,赶他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女人啊!他无奈地笑,“方之告辞。”
      余音未落,却见她复又贪恋地埋进苏洵的怀里,像小猫一样轻轻地磨蹭,这男人真的是好香好暖好软和!她爱死他啦!
      苏洵好笑地抚着她一头柔发,动作却是非常温柔。
      顾方之已经几个纵身消失不见。
      落霞七彩绚烂。
      梨花洁白剔透。
      晚风轻轻吹送,扬起满院清凉。如雪的梨树下,两人相对而立。
      烟络笑吟吟地自苏洵怀中抬起头,左顾右盼,道:“走了?”
      苏洵爱怜地抚平她一头已然在他怀中蹭乱的黑发,话语轻柔,“人已叫你赶走了,尽是顽皮。”
      她一头乌黑的头发泛着柔和健康的光泽,发稍慵懒地微微蜷曲,随意地用白玉紫珠簪子松松绾成一个发髻,别在脑后。苏洵静静看她,唇边不自觉地浮起一朵浅浅的笑。
      这个女子不爱红妆。自他认识她以来,她就顽固地坚持着淡雅的装扮,如同坚持着那些莫名的东西一样。她说过,她也许没有泛滥的善良与热忱,但是在她自己能够接受后果的范围内,她甘愿冒险救了他,也涉险救了睿王爷。用她自己的话来讲,之所以这样做,不是因为她要命的善心泛滥,而是因为她相信自己担得起这样做的任何后果。这是怎样一个奇怪的女子?苏洵笑意更深,她了解她想要的是什么,也敢勇敢地实践,同时有足够的准备去承担因此产生的一切后果。
      “烟络。”一管柔和软滑得好像最最醇厚的原味巧克力一般的男性嗓音飘入耳朵。
      “唔?”烟络仰起一张笑脸看他。
      苏洵反手牵过她的手,握在掌心,浅浅地笑了起来,“待到新皇登基后,我们……我和你去见你师父可好?”
      烟络刹那会过意来,心头一暖,嫣然而笑,苏洵他是在向她请求见家长吧?可惜她的父母远在一千多年以后,所以这个时空之中能够替她做主的,也只有那个向来神出鬼没的师父了!她用力点点头,却一本正经地答道:“好是好。不过,我师父可是十分难伺候的人喏!”
      苏洵笑过之后,却忽然抿紧了好看诱人的双唇。
      “苏洵?”她看着他薄薄的双唇透着诱人的红,悄悄咽了一口口水,这个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神情?
      “烟络,”他淡淡地道来,脸上渐渐多了几许忧虑,“你真的不曾在意?我不想强迫你做任何可能教你不快之事。若这样的我让你为难,你大可直说……”
      烟络轻轻呵出一口气,心里隐隐地痛,这个男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东西?他因为跟李盈的那一段过去而耿耿于怀吗?她可以不计较的啊!他是对她没有信心,还是太看低了自己?她上前轻轻抱住他,柔声说道;“如果你觉得欠我的,那就对我好一点,照顾好自己,一生一世陪我吃喝玩乐。”说罢,仰头望着他,极其温柔地笑了起来,“我不介意你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流事。但是,自今日起,你若敢负我,本姑娘一定会教你知道翠寒谷的厉害!嘿嘿。怕了不?你若反悔,还来得及。”她故意板起脸来吓他。
      苏洵释然,唇角微扬,不语,双臂却是轻轻地环上了她纤细的腰,微微收紧。
      烟络被他这样亲昵地拥入怀中,俏脸微红,眼珠一转,扒着他宽阔厚实的肩头,对着那双诱人的薄唇,结结实实地吻了上去。红唇上清晰地传来一阵温软润泽,她经不住飘飘然,这个男人的嘴唇真的很软很暖很香!
      心里头正在得意地偷笑,蓦地发觉腰上那双手臂的力道加大,已将她紧紧地圈在他暖和紧致的胸膛上,隔着柔顺的紫袍他的体温绵绵不绝地传了过来。更为不妙的是,那个男人已经反过来将她温柔却坚决地吻住,唇舌纠缠,气息交错,她微微喘气,呼吸渐渐急促,一阵头晕目眩。
      他却没有半点要放开她的意思,不仅不放,他还依然怀着浓浓的爱怜,热切却温柔地吻住她红润潮热的双唇。他自己的呼吸也随之浓重,一双黑眸里浓烈的情意暗流汹涌,胸膛有力地一起一伏,不断地缭乱她的思绪。
      烟络软软地跌在他坚实的怀中,微微喘息,两手用力抵开他温热起伏的胸膛,嗔道:“不来啦!不来啦!你欺负我!”
      苏洵一双原就深邃的黑眸此刻愈发黑得浓重,话音里也有略微的嘶哑,唇角的笑意极其撩人心弦,“是谁先招来的?”
      烟络为之语塞,恼羞成怒,一双手不住地捶打身前结实的胸膛,不依地耍起赖皮来,“不管!不管!是你先招惹我的!谁叫你的嘴巴长成那样!”
      “哪样?”他笑。
      “我喜欢的那样!”烟络撅起了嘴。
      “嗯?所以……”他好笑地看着她害羞的样子。
      “所以,我就亲了!”烟络骄傲地仰起桃花一般娇艳的脸。
      苏洵不语,眼神复又深邃浓重,那个黑瞳里曾经瞳彩透明而清冷如雪的他似乎已经远去了。
      烟络牵过披帛拽于胸前,往后跳开,忙不迭道:“说好不来啦!”
      苏洵轻轻地笑出声来,哄道:“好,不来了。”

      烟络怔怔地看着眼前紫袍着身,低眉浅笑的男子,不见当日的寒冽,却似眼下的熏风,虽有几分凉意,却是如此温和无害。他原就是那样的好看,现在、现在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
      “怎么了?”苏洵出声询问。
      烟络撅着嘴,别过头去不看他,恼道:“你长得这样好看,显得我很丑。”
      苏洵哑然,这丫头的想法一向怪异,“你很美。”
      烟络扭头看他,一脸故作的鄙夷,“你骗我?”
      “没有,苏洵从不说谎。”他仍旧柔和地笑。
      “那就是你没品味!”烟络侧头瞪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苏大人的品味这样差?哈哈。”
      苏洵板起了脸,语气里有淡淡地责备,“怎能这样数落自己?你不丑,你很美。我说过了。”
      烟络笑道:“是是是。我很美,迷得眼高如大人都为了小女子神魂颠倒。哈哈。”
      苏洵无奈地牵起嘴角,浅浅笑了,“尽是胡闹。”
      有多久?这样幸福的日子能有多久?
      一生一世?
      烟络盯着身前天人一般的男子,竟于浓郁的幸福满足之中生出难以拂去的恐惧。
      如果人的一生不曾这么快活过,那么在失去时就不会有半分痛苦。
      她现在已经见过天堂的模样,是那样好,那样好!又怎会舍得放下!?老天爷,她一贯洒脱是因为没有遇见值得计较的人与事,但是现在她找到了,找到了她就会用尽一生的力气去捍卫去守护去珍惜。所以,老天爷,请聆听我渺小的愿望——我施烟络,不要惊天动地,不要波澜壮阔,不要那么多波折,我只想要我和他平淡的生活!

      苏洵清冷动听的声音缓缓传来,“在想什么?”
      烟络捋好耳边散落的柔发,莞尔而笑,“没什么。对了,太子,睿王爷,崴王爷三人之中,你会倾向谁?”
      苏洵见她先前一时失神,她既不愿说,他就可以不问。此时,她已经岔开话题,他便顺着她答道:“我朝力主嫡长制,太子登基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从才智品性而言,睿王、崴王皆不逊于太子。”
      烟络头一次听他说起朝廷上的事情,也有几分好奇,片刻便将不快抛至脑后,拉着他,笑问道:“你说睿王爷和崴王爷都比太子能干,品性也好?”
      苏洵见她轻易又笑出声来,也是心中一宽,继续说道:“睿王与崴王同是才智超群,却在行事手法上背道而驰。崴王严谨狠辣,睿王看似温和,却……”他拿一双清冷的眼睛看她,不再说话。
      烟络正在奇怪他为何住了口,蓦地惊觉他可能是在顾及她的想法,不愿对睿王爷轻易评论。这个男人为何这样谨慎?他以为她会对睿王爷有别样的情愫吗?他自己这样解释她坚持救睿王的缘由?
      “睿王爷,我也见过三次。”烟络笑道,“他也许看似温和有礼,但是,却真的是一个理性有加的人。苏洵认为这样的人做皇帝对天下都好吗?”
      苏洵淡淡微笑,算是首肯。
      “不怕皇位之争闹出惨剧,或是祸及天下?”她知道他最在意的是天下百姓,这算是他高洁的抱负吧。
      苏洵神色渐渐森然,负手而答:“登上皇位之人是否是太子,都势必会有一场杀戮,既然已不可避免,那么我更愿能者即位。这场风波之中,苏洵能做的,不过是将杀戮和动荡减至最小。”
      烟络静静看着他一脸疲惫,她有意扫去沉闷的气氛,挽着他的手臂,贴在他肩头,笑道:“那天下太平之后,苏大人打算干什么呢?”
      苏洵侧过身子,爱怜地看着她复又缠上的身子,柔声道:“你说呢?”
      烟络双眼放光,“辞官好不好?”
      “嗯?”
      烟络不放心地看着他略有诧异的脸,笑道:“我会担心了,都说伴君如伴虎。”
      苏洵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浅浅地笑了,“你就这样看低我?”
      烟络不满地撅嘴,“都说是担心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他依然波澜不惊地笑,神情里有志在必得的自负。
      烟络轻轻叹了一口气,男人啊,都是如此吗?
      “不行啦!我不管!”她开始耍赖。
      苏洵好笑地按住她不断扭动的双臂,“好了,我知道了。”
      那猫一般慧谲的女子眼神晶莹透亮,“真的?”她紧紧抱住他。
      苏洵不语,点点头算是默认。
      “不行!你要亲口答应我!”烟络继续得寸进尺。
      “好,”苏洵扳住她乱动不停的身子,哄道,“我答应你,新皇登基之后,天下太平之时,我就辞官,陪你天涯海角吃喝玩乐。”
      “是天下相、对、太平之日。”她把“相对”二字说得掷地有声,“你不能钻空子!”
      “好,都依你。”他宠溺地揉着她柔亮的黑发。
      “可是……”她一张秀气的小脸蓦地苦恼地皱起,“你不做官了,拿什么养我?虽然我也很会赚钱,可你终究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苏洵哑然,“这个、这个……你说怎么办?”
      “你会什么?”
      “做官。”他答得镇定自如。
      “苏!洵!”意料中地听见烟络一声怒号,“你耍我?”
      苏洵笑着揽她入怀,柔声答道:“好了,要不我们变卖了家产,不用工作,只管挥霍得了。”
      烟络自他怀中抬起头,拿眼睛瞪他,“胡说!坐吃闲饭有什么好?”片刻过后,她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身前优雅的男子,愉悦地说道:“我有办法了!”
      “嗯?”他好性子地任她继续胡闹。
      “你去办个进士科补习班,专门收钱辅导考生,当年你不是一考就中吗?”她一脸雀跃,兴奋不已。
      苏洵玉琢一般的额头刻着几道黑线,进士补习班?她乱七八糟地在胡说什么?
      哈哈哈哈。
      一阵清脆悦耳如银铃的笑声徘徊天际,惊起两三只归鸟,迅速地掠过天空,融入璀璨缤纷的晚霞里。
      清而淡雅的香气随风缓缓飘来。
      落日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紧紧交叠。
      幸福,有时也会这样简单,这样触手可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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