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传》千古和光

2、招魂引

　　碧瑶正上方的昏暗天空，忽然血光冲天。无尽地血色雾气在缭绕，似乎有许多的凡人、妖兽在咆哮，阵阵腥风闻之令人欲呕，隐隐能看到鲜血点点滴落，而这猩红的血水，竟然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奇异法阵。

　　金铃一跃而起，挡在碧瑶身前，神色凝重。

　　法阵初成，便已威力巨大，竟震开了金铃夫人的力量，反而将碧瑶一下子摄入中央，同时破开一道黑色的口子，强行将她吸了过去。

　　碧瑶震惊之下，连忙想逃离，却已来不及了，已然被带进了那个神秘的黑洞。

　　此刻，她只觉全身都要被撕裂开，而周围竟有众多鬼物与她一起被擒住了，带着恐慌与剧痛，碧瑶强行睁开眼睛，仿佛穿越了无数星辰与黑暗，向着不知道多远处的微光不由自主地飞去。

　　终于，耀眼的白光乍然出现，碧瑶猛地一头扎了出去。

　　刚一出去，碧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里很冷，但阳气又灼伤到了她的魂魄，实在难受，还没等碧瑶反应过来，已然被囚了起来。可碧瑶根本来不及去管身上的伤，努力地睁开双眼辨别此刻的处境。

　　率先眼入眼帘的，便是囚禁自己的那座诡异而带着血腥气息的法阵，与刚刚在鬼界看到的一模一样，往外看去，这是一间寒冷的石室，中间似乎有一张石台，有三个人影正围在那石台之前。而那石台之上，竟然躺着一位妙龄少女，容貌清丽绝美，或许是因为常年的寒气，导致她的气色似乎不是很好，但那嘴角的一抹温柔，却仿佛鲜艳如初。

　　碧瑶身子一震，神色骇然，这少女似乎竟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主持这法阵的是那三人其中之一的白发老人，他拿着一支红笔，笔尖隐隐有血迹滴落，散发着古怪的气息。另外两个，一个是一个英俊儒雅的中年男子，另一个容貌普通，看着倒是年轻些，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奇怪的是气色似乎不太好，满脸的沧桑。但他们的脸上却浮出了同样神情，是一种极度的渴望与担忧。

　　碧瑶在九幽多年，对着看魂的本事也精进了不少，一眼便看出这两个人都是情思郁结，执念过深，必有劫难。尤其是那个容貌普通的青年，身上的气息极为古怪，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下，怕是命不久矣。

　　“他们，是想救我么？”

　　不知道为什么，碧瑶的脑子中忽然出现了这个念头，看着这两个男人，碧瑶的心似乎有些难受起来。

　　突然，大巫师大喝一声，把碧瑶吓了一跳。

　　“三魂七魄，聚灵为神。合神搜灵，是为一体！”

　　咒语声落，碧瑶忍不住惊叫一声，随着巨力的挤压，被迫从红圈法阵中飞了出来。此刻她神魂几近溃散，疼痛难忍，若是法阵不停，今日恐怕便要死在此处不可！

　　而她并不知道的是，那两个男人忍不住身体发抖，面有兴奋之色。

　　就在碧瑶觉得小命危矣之时，“大胆！”两声娇呵同时传来，一黑一白两把巨大镰刀幻影，带着可怖的阴鬼之力直劈而下。

　　那个老人面上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没有血色，他的手也颤抖的更加厉害。血色红光中，他张开口，大声道：“魂魄已成，众灵归位。灵神入……”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念出那个字，因为黑白无常的攻击已经彻底震碎了这个老人的心肺。

　　这一个“体”字，就在那将出未出的时刻，老人的声音忽然就这么哑了下来，发出的只是细微低沉的“嘶嘶”声音。

　　招魂引法阵中红光一阵剧烈摇晃，忽地爆发出一声轰然大响，红芒散落，无数鬼物顿时冲天而起，纷纷没入石壁地下，转眼消失无踪。

　　黑白无常大怒，却也来不及管其他鬼物，将此刻可怜的、痛得几乎昏迷过去的碧瑶一把捞起，召出鬼船，火速下了鬼界。

　　就在昏迷之前，碧瑶似乎看到了那两个男人绝望无比的神情……

　　菩提山。

　　那法阵闪烁了一番，终究是渐渐溃散了。

　　◆◆◆

　　“铃铛咽，百花凋，人影渐瘦鬓如霜。
　　深情苦，一生苦，痴情只为无情苦。
　　芳心苦，忍回顾，悔不及，难相处……”

　　碧瑶的全身上下都疼得厉害，还好有黑白无常两位姐姐扶着，否则该是倒地不起了。而金铃夫人空灵的歌声围绕着碧瑶，让碧瑶逐渐变得不再虚弱，感觉好了许多。

　　黑无常感慨道：“金铃姑娘的歌声如此厉害，这一首小曲儿下来，这伤倒也好了近半。”

　　碧瑶脸色苍白，整个身子软软地靠在白无常姐姐的怀里。待得金铃夫人替自己疗完伤，挤出一丝微微的笑容，感激地冲金铃夫人点了点了头。

　　白无常见碧瑶动了，搂住碧瑶，娇声道：“怎么了，小瑶儿，你只感谢金铃姑娘，不感谢我们么？”

　　碧瑶还未说什么，黑无常“呸”了一声：“她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胡闹。”

　　白无常撇了撇嘴，照她的性子肯定是要回怼回去的，但此刻看了看怀中虚弱的少女，还是不说话了。

　　忽的听金铃一声惊疑：“哎？你好像有了点变化。奇怪，九幽之上竟然有人能用什么法术把你召唤上去？可你魂困九幽，魂魄散为九幽灯火之料，离开九幽反而会害了你的命。”

　　碧瑶愣了愣：“九幽灯火……难道没有办法离开九幽吗？”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脸色微变。而金铃奇道：“小瑶儿可是在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碧瑶定定神，坚定道：“几位姐姐，我，我想上去！”

　　黑白无常同时拒绝道：“不可！”

　　金铃皱皱眉头，叹息一声：“这九幽，我们是出不去的。九幽就像一面镜子，而我们只不过是一些影像而已……离开镜子，我们又怎么活呢？”

　　碧瑶低下头，心中难过，声音都有些颤抖：“可是，此次我看到了一些画面，我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我甚至还觉得也许马上我会失去更重要的……”

　　“我看到一片冰室，我能感觉到一个黑衣青年，他身上有我觉得安心，又……心疼的气息，而他似乎马上就要面临一场灾难。我想救他。”说到此处碧瑶有些激动，忍不住咳了两声，白无常赶紧拍了拍她的背，替她顺顺气。

　　金铃有些惊讶：“心疼？”

　　碧瑶点点头：“但我又觉得他很危险……”

　　一旁的黑无常偷偷向白无常传音道：“小白，你怎么看？”

　　白无常眉头紧蹙，同样传音回去：“此事蹊跷，我哪知道，还是带小瑶儿回不忘宫吧。”

　　金铃笑了笑，笑容中却带着说不尽的苦涩：“我真是羡慕你，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呢。知道自己失去了重要的东西。而我，连自己是谁，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碧瑶心中一酸，刚刚想说点什么安慰金铃，金铃却又洒脱地挥了挥手：“不过，就算你要上去，可也不能凭借一些画面和感觉便意气用事，白白折腾自己的小命。你可想起了什么东西？”

　　“还没有。”碧瑶摇摇头。

　　金铃轻笑一声：“不知为何，我在此时的你身上感觉到了一丝连我也觉得熟悉的气息……但它太淡了。算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等你身子好了，再想别的事情。”

　　碧瑶就这样被白无常搂着，一路飞回了不忘宫。

　　还没进不忘宫的门，白无常姐姐的大喇叭已经嚷嚷开了，嗔怪道：“这丫头，差点就灰飞烟灭了！上仙大人，你这徒儿可看好了！”

　　碧瑶脸上一红，赶忙手忙脚乱地想捂住小白姐姐的嘴：“小声点！小声点！”

　　刚刚捂住白无常的嘴，又听黑无常姐姐也啐了一声：“上仙大人，您这徒儿你可给看好了，再发生这种事情丢了小命……我们姐妹两可救不了咯！”

　　这一唱一和，此起彼伏！碧瑶顿时失语。

　　不知远处何处传来了一声淡淡的“嗯”，仿佛带着无尽的温柔岁月悠长，让碧瑶感觉安心了下来。随即，一个白色身影从虚无中忽然出现，骤然便来到了白无常的身前。

　　白无常早已习惯了上仙大人的强大，一边把碧瑶小心地交给上仙，一边碎碎念感慨道：“大人的缩地术当真是炉火纯青。”

　　白衣男子从她的怀中接过，任由虚弱无力的碧瑶躺在自己的怀中，明眸中到底多了一丝复杂的神色：“这次麻烦了。”

　　黑白无常同时作揖：“大人客气什么，那我姐妹二人便先回去向东岳大人复命了。”

　　“两位姐姐，多谢了。”刚刚说完，碧瑶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软。那白衣上仙微微往前，把她接住，顺势把碧瑶抱了起来，他淡淡道：“别多说话，我先带你回去。”

　　师父的怀抱，总让碧瑶觉得非常熟悉，这种诡异的熟悉带来的安全感让她偶尔也会多贪恋几分，紧紧地环住师父的脖颈。

　　白衣上仙稳稳地将她抱住，甚至连一丝颠簸都没有。金铃看着上仙的身体逐渐模糊，很快就不见了，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忘宫内院屋内，二人盘膝而坐，白衣男子掐了个法决，轻轻打在少女的背上。看到少女的周围环绕着一股白光，白衣上仙皱了皱眉，双手合微点，一盏青灯悄然浮现，散落的一些金色光点，缓缓进入了绿衣少女的体内。

　　很快，碧瑶的脸色便好了起来。白衣上仙见此，一捋衣袍，站了起来。

　　碧瑶缓缓睁开眼，便看见了一尾蓝白衣袍，再抬头看，长身玉立，白玉玉佩挂在腰间，一头白发则束起，朦朦胧胧，眉目间尽是清冷沧桑，美得不太真实。虽然师父看起来很温柔，但他身上有一种凉薄的气质，好似见惯了所有枯荣与起覆。刹那亦或长久，辉煌亦或暗淡，他都岿然不动。

　　天神就该是这个样子的，碧瑶心中赞叹道。

　　“师父。”碧瑶揉了揉眼睛，甜甜地喊了一声。

　　师父垂目看着眼前虚弱的少女，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竟有修罗之息，是那些东西重现了吗……”

　　碧瑶没听太清，试探地开口：“师父？”

　　师父沉默了一会儿：“你差点魂飞魄散了。”

　　碧瑶尴尬地笑了笑了，小声道：“我知道……我也无法自控，应该是被什么力量召唤上去了。但我觉得好像确实有一缕魂魄在呼唤我。”

　　见师父不说话，碧瑶又轻轻地拽了拽师父的衣角，颇有些讨好的意味：“师父，又让你费神了。”

　　师父倒是一点也没责怪的意思，只是看着平静地看着碧瑶：“没事，想不到地上之人还有通晓这一招魂秘法的人。这也不怪你，我在九幽多少年，倒不曾见过有这样的事发生。”

　　碧瑶抿了抿唇，突然一阵激动涌上心头：“九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真的不能出去吗？”

　　上线看着碧瑶渴望的目光，还是那一副冷冷清清的表情，移开视线，却不再看她了。

　　碧瑶把手放下，叹了一声气。

　　正当碧瑶失落之时，无波无澜的声音传来：“九幽是一个时之囚牢，这里时之无尽，所谓三生七世，生无尽头，世无迭代，因成永恒的囚牢。”

　　“时之囚牢……”碧瑶坐在床边往师父身边挪了挪，忽然有些疑惑，侧头问道，“师父，那你为何到这九幽来的呢？”

　　师父的衣尾微微一动，低下头来，目光又重新落在了碧瑶身上。整个房内，寂静无声，隐约间好像有那么一刹那，碧瑶感受到师父的呼吸声重了一些，又恢复了平稳淡然。

　　许是听错了。

　　碧瑶眨了眨眼，生怕自己惹师父不悦，赶紧乖巧地坐在床前：“好吧，我不问了。”

　　所有人都对上仙无比尊敬，因为他的恐怖实力。这点碧瑶虽然没见过，但是看到东岳大帝都对师父如此尊敬，便可见一斑。

　　但上仙的性格寡淡平和，并非不近人情，所以倒也不会视之如洪水猛兽。更何况，对于碧瑶来说，从第一眼见到这个白衣男子开始，便有了几分亲近，这几年的朝夕相处，更了解他平和的脾性，所以碧瑶并不怕他，甚至二人的关系倒也颇为亲密。

　　上仙没有回答，只是问：“你想上去？”

　　“师父你都听到了？” 碧瑶微微一愣，随即脸上浮起无限的渴望，“我想上去！”

　　“离开这九幽，去找那个重要的东西？找回你的记忆？”师父问道。

　　不知为何，在说到重要的东西之时，师父经久不变的语气好似有了几不可查的不悦。

　　碧瑶脱口而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