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瓣落》一*

5、夜纣凰杯

　　卫莘眨了眨眼，看了这少年郎几眼，觉得双手被一雄性这样握着很是奇怪。
　　正想挣脱，对方突然主动松开了手，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酒壶两酒杯。
　　卫莘立时瞪圆了眼，这是从哪凭空变出来的……他不得不狐疑地再次上下打量起对方。
　　此人长得与自己的御军统帅周风次那么像，可周风次明明是出生于明瀛破败了的贵族，但眼前人却透露着高贵气质，应是自幼生长于豪门世家。粗粗一看，他好似不过是个面容俊秀，年纪轻轻的少年公子哥，可认真观察，却又能从他身上嗅到几分非凡的霸气。朝着自己微笑的那张脸，他感受到了真诚的开心，但生长于宫闱斗争间二十五年的卫莘，还是察觉到一丝戾气。
　　那是一抹，经常出现在皇额娘脸上的气息……
　　他说他与周风次是兄弟……昨日是没细想，周风次进宫服侍自己也有四年了，他在宫里风次可是日夜伴随十分相熟，可真的从来没听他提起来有什么兄弟什么的。
　　事实上种种矛盾都表明，他们太不可能是兄弟了，更惶论孪生。可眼前的脸，却长得那么那么像自己相熟的人……
　　诡异无人的闹市古庙，出没无声的古怪少年，凭空变出的酒杯一双……
　　卫莘额头上流下了一滴汗。
　　怎么想……都是遇到鬼怪了吧……
　　卫莘告诉自己要镇定……他他他，他可是真龙天子，一身正气。嗯。
　　于是卫莘“嗖”地站了起来，恭敬作了个揖，端起了自己所能展现的最优美的笑容，喉咙间发出真诚的邀请。
　　“今日良辰佳时，美景悠悠，我们二人困于这古庙中，甚是不美。来，周兄，我们一同前往河堤边去观看那绝美的烟火吧，好不？”
　　仿佛为了配合他的话，天空又打出了一朵漂亮的大烟花，映照在阁门上透进来，把昏暗的菩萨正殿照得很是有几分幽幽古致。
　　坐在软蒲上的周风狩并不响应，他认真端睨了会卫莘的脸。
　　“不好。”
　　“……”
　　“你叫卫莘？”
　　“是……”
　　“怎么写？”
　　“……卫是护卫的卫，莘是莘莘学子的莘……”
　　“坐下。”
　　“干嘛……”
　　周风狩一个酒杯递向卫莘。
　　“如此良辰美景，姻缘菩萨面前三跪九叩，放在古书里都是风流无比的场面。这个时候，就差酒了。”
　　周风狩拍了拍身边的软蒲，露出了森白的牙。
　　“来，坐下，陪我喝酒。喝了这口酒，我就放你走。”
　　卫莘瞪着坐在地上的少年，一阵无语，不肯动弹。
　　周风狩垂下眸，静静地转动手中的酒杯。
　　“你不是已经意识到那个什么周风次，并没有兄弟了吗？呵呵，你既然知道了我是个什么东西，只要肯乖乖陪我喝了这口酒，我就放你走。”
　　周风狩再次抬头，俊美的脸上露出了漂亮的笑容，再次把酒杯递向卫莘。
　　“来，就一杯，只要你肯陪我喝了，我就不吃你，真的喔。”
　　对方说慢悠悠地说出“不吃你”三个字，让卫莘整个人打了个寒战。
　　卫莘瞬间眯了眯眼，胸中心思千转百回了一番。很快，他坐了下来，接过了对方的酒杯，看着少年脸上的笑容从诡异变成了开心，乐呵呵地给自己满上了酒。
　　那少年给自己却只倒了一半，又抓住卫莘拿着酒杯的手，轻轻一斜，让卫莘的酒杯里的酒洒了一半进自己酒杯，再把自己酒杯的酒洒了一些回到卫莘酒杯。
　　“这样你就没什么好怕了吧？”
　　周风狩笑眯眯地凑近卫莘，看着他的玉骨般的手，拿着夜纣皇族的凰杯，心里一阵满意。
　　卫莘的注意力却完全没有在酒杯上面，他静静地看着少年做完一系列欲让他安心喝酒的举动，一直不作声。看到少年笑眯眯地凑过来，他才抬起他那漂亮的蓝眸，直视对方。
　　“你不是鬼吧……”
　　“不是。”
　　“你真的是周风次的哥哥？”
　　“没错。”
　　“你们是孪生吗？”
　　“是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你愿意告诉我吗？”
　　卫莘瞬间一愣，顿时在千思百转的心里为对方的行为找到了个合理的原由。
　　看来又是一个纯粹被自己的相貌而迷得七晕八素的傻小子……或许他真的是周风次的哥哥，但是因着什么变故两兄弟没有生活在一起，那那些矛盾反差都能解释。现在这傻小子恃着自己功夫好点，故意弄出这些玄虚的东西来吸引自己注意。
　　卫莘看了下手中的酒杯，觉得甚重又名贵，上面好像还刻着什么精致的纹路，但阁内太昏暗了，他也看不出什么更多来。想想不过是自己千千万万的爱慕者中又多了一个，卫莘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周风狩看着卫莘沉默不语，以为对方对自己还有警戒，轻轻一笑。
　　“你不愿意告诉我你是谁也没有关系。”他反正很快会知道。“但是这杯酒……”
　　“我喝呀~”
　　卫莘嘻嘻笑了起来，态度大改。
　　周风次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现在看来他哥哥也必定不能是池中物，最好是一并收入麾下，以助自己治理出桂朝盛世。
　　眼前的人儿刚刚明明那般纠结，却是因何态度忽然一变顺了自己，周风狩不由在心里迅速绕了几个想法却又不愿再浪费心思在那上面。
　　此时此刻，所有血腥凶猛的过往，所有残酷冷情的现实，所有霸业天下的未来，都被周风狩抛诸脑后。
　　此时此刻，他只看得到眼前人，柔和的笑颜，玉质的嗓音，纤洁的指间，端着他的凰杯，正向他的凤杯碰来。
　　胸间涌起的酸涨让他不禁一阵晕眩，又强按住自己澎湃的思潮，他把杯子也递过去，却错过对方的杯子，把对方手臂一勾，形成交杯之势。
　　卫莘小小一惊，看着对方故作镇静，却越发涨红的脸，不禁觉得有点可爱。
　　有些无奈，但还是笑着，顺了对方的意。交杯一仰喝下的时候，卫莘还在想。
　　——这般容貌，若是女子，自己是肯定会收进后宫的。只可惜呀，是个男孩儿，那就收进朝廷吧，嘻嘻。

　　胡思乱想的圣朝桂帝，此时此刻完全意想不到，在这烟火中，在这古庙里，他与他交杯，他喝下了他的酒，赔上的，是至死不渝的一生纠缠。